夜读纪絮:《完美设陷》
国家 德国/塞尔维亚/匈牙利
类 别 惊悚/犯罪/剧情
剧情:处于“转变中的社会”的塞尔维亚,一个孩子如果不动手术就会死,但父母出不起高额医疗费,这时有人愿意出钱给孩子治病,但条件是替他杀掉某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势下,父亲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枪杀了某人,却没有得到钱。于是他去寻找这个人并试图拿到钱,但对方却告诉他自己本没有钱且债台高筑,父亲悄悄参加被自己枪杀的某人的安葬仪式,被其妻女的痛苦所震撼,到警察局自首,警察却认为他是疯子,故意来捣乱,将他赶了出去。某人的妻子在公园里昏倒,父亲在危急时刻将她送往医院,出于感激,后者主动要求拿出钱来帮助他,父亲不愿意在杀了某人之后又接受这人妻子的钱,妻子这时却告诉他自己的账户里已经有了这笔钱。父亲明白钱是某人遗孀打进来的,他来到某人家,向遗孀坦白自己是杀他丈夫的凶手。遗孀让他离开,他却将枪留下,自己开车停在对方门外,等待某人发誓要替某人报仇的朋友将自己杀死。结尾处是某人的朋友果然开车过来,在父亲的车旁停一下开走,而一个路边的孩子发现了主人公即故事中的父亲的死。
一部典型的小制作电影。故事情节集中紧凑,剧中人物不多,场景变幻也不大:一对夫妇和他们患病的儿子;一对将要受到伤害的夫妻(某人和他的妻子)及其女儿;一个设陷阱让主人公杀人的负债男人;三组人的三个家;一所医院;一所警察局;作为配角的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几名警察,加上一座城市中的几条街道,几辆汽车。如此而已。
这一类的片子总是以故事情节取胜。他先要设置一个绝对的环境,这个环境是封闭的,陷入其中的人物都是没有出路的。儿子的重病让必须拿出一笔钱来的父母陷于绝境,他们是没有出路的,必须弄到钱;被杀者也是没有出路的,因为一个负债的男人已经盯上了他,并且正在设计杀死他以摆脱自己的困境;而后者的处境也是绝对的,没有出路的,他不这么做也要被债主杀死。而且这三个人都是不能不行动的:男主人公必须为走出绝境挣扎,而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处境是那么绝望,一片漆黑。然后突然出现一片光明,有人愿意出钱救他们的孩子,故事到这里发生第一个意外,一个突然的转折,这个转折给了他虚幻的幸福感,但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负债因而要杀人的男人打碎了,这个愿意出钱的男人要求男主人公为他杀人,一个由原先的绝境派生出来的新的绝境出现了,这是一个充满诱惑、本身却更为绝望和黑暗的人生境域,故事到这里又是一折,主人公陷入了更深的心理困境――绝境。这时他看上去他仍然有两种选择,其实却没有,创作者继续加大第一个绝境的重量和紧迫感,使他别无选择地走进第二个对他来说更加绝望和黑暗的境域。如果故事的环境是开放的,也许会出现新的转折,一个别人帮助他走出了他的双重困境,但故事一定不能这样设计,故事一定要是封闭的,这个世界是除了那个男人再也没有人能给他钱救他的儿子。他走进了第二个情境,杀死了那个别人要他杀的人。观众也许会认为事情到了这里,第一个绝境就会消失,因为他杀人是为了拿到那笔钱,这时他应当得到钱,从而自第一个绝境中解脱。但故事到了这里主人公已经走进了巨大的罪恶,观众心里已经产生了这桩罪犯如何得到惩罚的心理预期,又不能重新开放这个封闭的环境,故事就必须继续在这三组人物之间发展,以满足观众的心理预期(像在这一类电影中一样,满足观众的心理预期才是创作者最终的使命)。本剧的精彩之处同时也是荒诞和出人意料之处在于,他让主人公走进了第二个绝境,却仍没能从第一个绝境中走出,也就是说,虽然杀了人,但男人主却仍然没能拿到钱,原因是这时他才发现,那个为他制造第二个绝境并答应付给他钱的男人赖了帐,并不准备付钱给他,这时主人公陷入到了第三重绝境,第一,他的儿子仍然急迫地需要那笔钱救命;第二,他已经杀了一个人,成了一名不可饶恕的杀人犯;第三,他遇上了一个无赖,遇上了平生最大的一次不公。而无论是三重绝境中的哪一种或是它们加在一起(事实上它们已经叠加在一起,让他难以承受),他都走不出去。他试图走出,并且先后做出了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当然是去寻找那个设置陷阱骗他的人,那个赖账的人,找到他要回自己该得到的钱,将自己--更重要的是要将儿子--从绝境中救出来,那样他一下就摆脱了两种绝境,身上就只剩下一条人命,一种绝境,一种沉重。但是他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他果然找到了这个人,却拿不到那笔钱,因为那是一个本来就没有钱的负债者,即使杀了他自己也得不到钱。这时的他没有杀那个骗他的人,因为他已经杀过一个人了,而且再杀了这个人并不能帮助他弄到钱。此时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他做出了第二种选择,竟试图以自首的方式将自己从杀人的沉重也即所有的绝境和沉重中解脱出来,但就是这后一种冲动下所要实现的目标也没能达到,警察不相信他是他们正在调查的那场凶杀案的凶手,将他赶了出去。他这时发现他的处境依旧。他怎么办?故事到了这里已经将主人公的命运沉落到了谷底,观众也和主人公一样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应当出现突变,出现转折。
于是转折出现了,这个转折在前面已经有所铺垫,那就是他和被他杀死的某人的妻子和女儿的结识。这时出现了又一个温馨的场面,某人的妻子因为丈夫的死而接近崩溃,他却在街心公园里帮助并救助了她,致使对方将男主人公视作救命恩人,后者了解他没钱为儿子治病的处境,主动提出要帮助他,将他和他的儿子从第一种绝境中救出来。如果他接受了,故事就不曲折了,就太顺了,于是创作者又给了观众一个转折,一个小小的心理的转折:他出于自己是杀死对方丈夫的凶手的原因,不能接受对方的馈赠,还粗暴地将她从自己家中赶走。故事到这里似乎又没有路了,一片黑暗。观众面前一片黑暗,主人公面前也一片黑暗。不过一个新的潜伏的转折出现了:病中的儿子出于对父母的眷恋从医院跑回到家中与父亲过夜,负气离家出走的妻子也因为儿子回到了家里,她告诉丈夫已经得到了那笔钱,这是故事的又一次转折,看似不大,却是真正的大转折。他知道这笔钱来自是某人的遗孀,是这个本应恨他的女人将他和他一家人从第一种绝境中解救了出来,但这时他身上还剩有第二种绝境,即他身负的罪孽,他杀了人,这种绝境其实是很好解脱的,他一半是出于对于恩情的回报,一半出于解脱,主动来到某人家,向遗孀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并交出了枪,希望得到惩罚。这时又出现了一个转折,最后一个转折,某人的遗孀并没有惩罚他,她是不会那样做的,不但如此,她甚至还说,你是我在世上见过的最好的人。但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解脱,那对他的信念,他的尊严都是一种污辱,走出那幢豪宅的他仍然等待着惩罚。他等到了,代表某人和正义一方惩罚他的是某人的朋友,此前他曾在某人的葬礼上听到了这位朋友发誓要找到凶手为某人报仇,他没有走,就是在等待这个人。他果然得到了死,也终于从最后一种绝境中解脱。而观众也终于得到了满足:第一,犯罪得到了惩罚,善良的人得到了报答;第二,因为塞尔维亚社会转型遭遇巨大痛苦和屈辱的普通人的尊严通过死和儿子的获救得到了实现。
荒诞的意义。这是一部以荒诞为力量推动其前进的戏。它只能类似南斯拉夫解体后的塞尔维亚出现。社会秩序和道德一起崩溃,小人物的生存完全失去了保护,人的生命变得不再重要,荒诞就成了生活的真正主宰。这部戏里大的荒诞有四次,每一次都构成了故事的主要框架并左右了其发展方向:第一次是一个负债累累的人用欺骗的手段让一个急需一笔钱为儿子治病的男人去杀一个人,结果这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真地这么做了;第二次是男主人公发现那个雇凶杀人的人居然一文不名,他杀了人却仍然拿不到那笔儿子的救命钱;与上面两次相比,第三次荒诞显得充满了温情,但仍然是荒诞的,一个被杀了丈夫的女人帮助凶手走出了困境,拿到了那笔他甚至用杀人的方式都没有得到的儿子的救命钱;第四次荒诞是最终的荒诞,被杀了丈夫的女人已经原谅了杀人的人,但是杀人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他毅然决然地为自己选择了死,并且真地死了。
二〇一〇年三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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