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去赵州了。有些想念那里的松风、塔影、钟声、茶香。前几天，送妻儿到石门的空当儿，和禅友一起，驱车前往柏林禅寺。

    佑佑是第三次来这里。

    第一次来时，佑佑只有五个半月大，被我与妻轮流抱在怀里。上车喜欢睡觉的他，车到寺中刚一停，马上便睁大了眼睛。那时，佑佑晚上睡不太安稳，明海大和尚听说后，抱他在怀，默念观音菩萨所传的“六字大明咒”加持他。他很欢喜，在大和尚怀里抬起了头，对大和尚笑了笑。

    第二次来时，佑佑刚一岁两个月，四月初八“佛诞日”那天，我们抱他来随喜浴佛。佑佑像模像样地和妈妈一起拿起木勺，舀起一勺撒有花瓣的水，为指天指地的太子佛灌浴身心。我给他五十元钱让他放到供桌，此时，恰逢明海大和尚走过来，佑佑马上伸出双手递了过去。

    上车前，我们问佑佑：“见了师父要做什么？”佑佑说：“拜佛。”进了方丈室，见到大和尚时，佑佑有些腼腆了。

    见到大和尚拿出一盒糖果后，佑佑很欢喜地凑上前去。我问他：“见了师父要做什么？”他笑了，立马儿趴到地上，把头拜下去，头接触地面后，他把两只小手翻了过来。起身，佑佑学着我们拜佛时的动作，有模有样地结了个手印，往额上一点。

    大和尚微笑着看他起身，手抓糖果，准备给他。

    糖果在手，佑佑并没有急于放到自己嘴里。他拿着糖果，依次走到同去的禅友、我、妈妈跟前，先与大家分享。手里没有糖了，他走回大和尚身边。大和尚又放了几粒糖到他手中，他拿起一颗塞给大和尚。看看大家都有糖吃了，佑佑才自己撕糖纸。

    大和尚很慈悲，他奖掖地说：“嗯，不错，这孩子知道分享，他很善良。”

    大和尚问：“他现在识字吗？”

    我回答：“没怎么教他，不过，他已经认识十几个字了。”

    大和尚掏出钢笔，在手掌心里写了个“人”字，举起来给佑佑看。佑佑脱口而出，“人！”大和尚点点头，又写了个“大”字，佑佑又认出来了。大和尚接着写了个“天”字，这个字，平时佑佑见到的少，他只认对了一半，依然念作“大”。大和尚笑了起来，告诉他：“大上面有一横，念作天。”佑佑跟着重复了一下。“我写个难点的字，看看你认不认识。”说着，他在手上写了个“佛”字，这个字，佑佑在我们看的佛经上经常见到，所以顺畅地念了出来。

    还好，大和尚写的四个字，除识天为大外，佑佑认出了仨儿。

    同行的禅友向大和尚请教禅修上的事情，大和尚慈悲地做开示。

    我们对话期间，佑佑跑来跑去，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很自在，也很快乐。由于糖盒中有各式各样的糖块，佑佑不知哪个最好吃，他不时地跑到大和尚身边放糖盒的椅子上找糖吃。糖有薄荷味的，他包开后放到嘴里，因为不适应又马上吐出来，捏在手里，跑到我身边，塞到我嘴里。

    今年体检，我血糖有点高，所以平时不怎么吃糖。此刻，却不得不张开嘴巴，让佑佑把糖块塞进来。

    一会儿，佑佑又吃到一个不对味的。他捏在手里，又朝我跑过来。坐在一旁的妈妈、阿姨笑着说：“来，给我吧。”佑佑经过我身边，跑到她们跟前去了。

    从糖盒里挑选糖果时，他忽然眼睛一亮。原来，发现了一枝棒棒糖。

    平日在家，早晨我背起包外出上班时，如果碰上佑佑醒了，他会耍赖，不让我走。此时，我便问他：“爸爸出去做什么？”“上班。”“上班做什么？”“挣钱。”“挣钱做什么？”“给佑佑买棒棒糖糖。”当他说出“买棒棒糖”这句话后，我就可以放心地和他说再见了。他也会懂事地扬起手，对我说“Bye-bye”。

    你看，棒棒糖对于他，诱惑力有多大。

    撕扯了半天，他没能打开棒棒糖的外包装。他举起棒棒糖，就近请坐在一旁的大和尚帮忙。大和尚打开糖外的包装塑料，把糖递给他。佑佑正要往嘴里塞，大和尚忽然说：“哎呀，这个糖好吃，你给我吃，好吗？”

    佑佑一听，糖停在嘴巴外。

    他抬起头，看了大和尚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棒棒糖。

    看得出来，他正在琢磨该怎么办。

    我们都微笑地注视着佑佑，看他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因为棒棒糖只有这一枝。如果给了大和尚，自己就没有吃的了；如果自己吃，大和尚提出的要求怎么满足呢？

    佑佑看着手里的棒棒糖，足足有十几秒。

    这时，他把手里的棒棒糖举到大和尚嘴边。——看来，他已经放弃了要自己吃的念头。

    “你先吃一口吧。”他爽快地对大和尚说。

    呵呵呵呵。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他竟然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大和尚很开心，再次奖掖他，“这孩子真是善良。自己想吃，别人也要吃，这可怎么办？两难之际，能想出这个办法，可是不容易。他是个调和主义者，我比较喜欢。好了好了，谢谢你，你吃吧。”

    佑佑不知道我们笑什么，应该也听不懂大和尚奖掖的话。但是大和尚让他独享这枝棒棒糖，他听明白了，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

    这一天，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的一些喜欢佛学的研究生前来参访。大和尚要准备晚上的讲座。我们不便多叨扰，起身告辞。

    离开丈室之前，佑佑向明海大和尚供养了一个红包。他双手举起来，恭恭敬敬地递到大和尚手里。大和尚高兴地接受了。

    我对佑佑说：“要感谢师父接受。”

    佑佑闻言，朝着大和尚双手合十。

    大和尚说：“是要感谢我一下。你施我受，能施是福啊。”

    说到这里，想起香港旭日集团的总裁杨勋先生。作为虔诚的佛弟子，他到寺院里做供养时，跪在法师面前，双手举起红包，请法师接受。随行的一位对佛法了解尚浅的员工私下说：“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给别人钱，自己还要跪下给。”另一位学佛的员工说：“你觉得他傻，可是他当老板；你虽然精明，却要给他打工。这哪里是傻，这是福报啊！”

    供养三宝，常行布施，既是佛弟子培养自身福报的机会，更是佛弟子应尽的责任。佑佑还小，他虽然理解不了什么是供养，什么是布施，但是他能够听从父母的教导，信受奉行，也在自己的心地里种下一颗幸福的种子。

    顺便再插一句。平日里，佑佑要喝奶时，我问他：“你喝多少？”他往往说“一百”。在他的意识中，一百是最多的。今天来的路上，我问佑佑：“见了大和尚，你想供养多少钱？”我以为他依然说“一百”，没想到，他脱口而出：“两百。”

    我与妻子逗他，“啊？怎么翻了一倍？”当然，佑佑没有解释给我们，他只是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淘气地咬着小嘴唇，抬起头看我们故作惊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