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衣梅的一再坚持下,成天卖掉了东湖边的房子,到南湖边去买了两房子,一给佘小花住,一他们自己住。
衣梅把新家的每一个地方都精心地设计过,她想,一切重新开始。衣二消失了,刘威结束了。
搬到新家后成天的心也似乎快乐了许多,其实他对刘威在那个房子里留下的气息,一直耿耿于怀。
结束了,好好过日子吧。
衣梅打算把爱衣送到幼儿园去,自己出去上班。和成母每天大眼瞪小眼,难免会有口舌不快。再说,她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就这样守着一大一小终老吧?
就在找工作期间,衣梅感到了身体不适,下身发痒,还有浓重的腥臭味。她不得不停止找工作的事,到医院去就诊,结果出来了,竟是淋病!
衣梅到书店去查相关知识,明白了问题出在成天那。
成天死不承认,衣梅哭道:“你在外玩女人可以,别害我呀!”成天大为光火,“我看是你玩男人吧!”
衣梅气得不行,拉着成天要去医院,医生说了,她治好,成天不治,也没用。
但成天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医院,衣梅可以原谅他在外面一时失足,但不能原谅他对自己和妻子的身体不负责。
衣梅没想到成天在这件事上那么固执,她无法说服他。只得宣布,从此不要过夫妻生活。成天当作耳边风,致来了,不管衣梅如何反抗,照做不误。
衣梅的病就一直断断续续怎么也治不彻底。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小吵成了家常便饭。成母只知他们为外面的女人争吵,就在旁边添油加醋:“农村男人都偷嘴,别说城里男人了,还是文化人呢,这点也不知道!”
如此折腾了一个月,衣梅身心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去买菜也能跟人家大吵大闹,爱衣常常被她突然的发怒吓得大哭。
一天早上衣梅起,阳光满屋,她闭着眼来到洗手间,睁开眼正面对着镜子,一个披头散发,苍白憔悴的女人,衣梅被自己吓了一跳。
给富贵竹浇水的时候,衣梅发现不知何时,富贵竹的叶子已经黄了许多。
再也不能这样过了。衣梅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什么?!”成天惊得跳了起来,离婚?这两个字他可是做梦也没想过!
不管成天同不同意,衣梅去意已决。
成天不允许衣梅离开,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他也不愿意去医院,更做不到不去外面玩女人。他常常觉得自己比别的男人晚破身二十年,太亏了,他得把那二十年的快乐补过来,而衣梅一个女人,是远远无法满足他的欲望的。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别说十全十美,两全其美都难。偏偏成天非要脑子一根筋。
衣梅被软了,成天没收了所有的通话工具,只要他出去,就把大门反锁,让成母在家看着她。楼上的佘小花来,也不给进。
佘小花也不同意衣梅离婚。“有点出息的男人哪个不在外面玩玩的?只要他对你好,对孩子好,就算了。你能保证你再找的人就不花心?男人啊,都那样!”
限制自由后的第三天,衣梅终于鼓起勇气,对楼下巡逻的保安喊道:“快帮我报警!”
保安三步两步冲上楼来,门无论如何也敲不开,衣梅在里面喊:“快报警!”
派出所的人来了,成母还是不开门,此时保安已经打通成天的电话,成天很快赶到,不耐烦地对警察说:“快走快走,这是我的家事!”
衣梅在屋里大喊:“他限制我的人生自由!”
警察对成天说:“成先生,请开门。限制人生自由可就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了。”
僵持许久,惊动了小区里的许多住户,大家都站在楼下或在自家阳台上看热闹。成天让步了,警察一进门,衣梅就哭诉道:“警察同志,他限制我人生自由已经三天了……”
在口述方面,衣梅必然远胜于成天,成天只会一句:“她是我老婆,不用你们管!”
结果可想而知,成天得到了严重警告,“若你一意孤行,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失去人生自由!”
成天上了一堂生动的法治课。
衣梅坚决不肯再在这个屋子里呆,也不愿意在楼上佘小花那呆,成天眼睁睁地看着她坐上警车走了。
衣梅是带着爱衣的哭声走的,她心里不停地对爱衣说:“宝贝,妈妈宁愿带着你去当乞丐,也不愿意让你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
佘小花却如天塌下来了一样,她哭哭啼啼地拉着成天的手:“你可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啊!”
成母愤愤地说:“真是不知足的女人!我儿子供她好吃好喝,她倒翘起尾巴来了!”
佘小花气了:“你儿子不对不起我姑娘,她疯了要这样?!”
成母:“你姑娘还对不起我儿子呢!”
佘小花:“你给我说清楚,我姑娘哪对不起你们成家了?”
成**道:“住嘴!谁再说谁就滚出去!”
成天没再出去寻找衣梅,他知道衣梅对女儿的感,有爱衣在,还怕她不露面?
衣梅的确是露面了,不过身边还有律师和同学相伴,她手里拿着十几份离婚协议书。“你撕了没用,我可以打印几亿份出来,你相不相信?”
成天不再撕了,他看着衣梅冷酷的样子,突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恨她!他冲上去,对衣梅拳打脚踢,好在有律师和同学在场,不然无法想象。
衣梅再次报警。
问题上升到了家庭暴力,成天再次被教育一番。二人再次不欢而散,衣梅仍回女同学家去住。
“做梦!好笑!”成天把离婚协议书扔到地上用脚使命的踩,成母问道:“她要多少?”
成天冷笑道:“她要爱衣,还要一半财产!”
成母道:“一分钱也不要给她!我看她就图你几个钱!三年轻轻松松分几百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成天细想,母亲的这番话真是太有道理了,当初衣梅吃她的用她的,在他面前如圣女,等他一走,却如女一样把刘威给招进了家!成天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说:“只要她踏出这个家门,她什么也别想得到!”
衣梅不曾想到成天会对她实施经济制裁,她随身带的那张卡被冻结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女同学对衣梅说:“别看他以前对你大方,你真要离开他,他就是铁公鸡了!”
此话提醒了衣梅,他能打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呢?
对于钱,衣梅并不想要太多,那些钱确实都是成天挣来的,虽然法律上她有份,但她不是个没有良心的贪心女人,她之所以要分一半,是为爱衣着想。
无论如何,爱衣必须属于她,这是她的原则。
只要他肯把爱衣给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佘小花听了衣梅的话,直抹眼泪,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啊。
成天中年得女,爱衣又十分可爱,他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衣梅带走爱衣的。
爱衣要上幼儿园了,成天去医院拿爱衣的体检表,到幼儿园报名必须要这玩意儿。医生说没问题,可成天还是一项一项的问医生。
血型一栏里写着一个B,成天问医生:“A是最好的,B就不怎么好了吧?”
医生莫名其妙,“血型无所谓好不好的呀,就好象一个人的名字一样,没什么好坏之分。”
成天闹了个大花脸,他猛然记起好像清衣梅说过她什么“欧型血”,衣梅还问他是什么血型,他说不知道,长这么大,他还真是不知道。
“我也查个血型。”成天说,医生笑道:“怎么?怀疑孩子不是你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医生本是开个玩笑,成天却当了真,“查血型就能知道吗?”
医生道:“要做亲子鉴定的。不过如果血型都不配,那就不用做亲子鉴定啦!”
结果二十分钟后就出来了,是个“O”,医生说是欧型,成天紧张地问:“和我老婆一样。那您看我女儿和我的血型配不配?”
医生看了看成天,“你确定你老婆是O型?”成天很肯定地说:“是的,我听她说过,也认得这个圈圈,她妇产体检本上面就有这个圈圈!”
衣梅的电话正好打来,衣梅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事由不得你,我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
成天说:“你马上来趟医院!”
衣梅大惊:“爱衣怎么啦?我的宝贝怎么啦?”
成天恶狠狠地说:“你马上过来!”
衣梅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成天居然如此无耻,居然怀疑爱衣不是他孩子!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用验了!爱衣不是你的,我这就去带她走!”衣梅恨恨地想,不是他的更好,离婚起来更省事了!
“不行!你给我回来!这事不弄清楚不行!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成天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在医院的过道里咆哮,衣梅不想让人看笑话,她说:“很好,好,就弄个清楚吧!”
成母把爱衣抱来了。三个人再次验血,成天O衣梅O爱衣B。
成天不懂血型,可衣梅懂,她傻眼了,无力地坐在医院过道里,虚脱了一般。
“臭**!人!”成天母子用世上所有最难听的话狂轰乱炸一番后扬长而去。衣梅没有任何表,紧紧地把爱衣抱在怀里。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衣梅从看热闹的人群中缓缓走过,她不停地对爱衣说:“别怕,别怕,有妈在,别怕!”
去哪里?衣梅抱着爱衣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走啊走啊,走到哪里去?
难道这是报应吗?衣梅脑海中一幕一幕浮现出自己曾经对母亲和衣二的鄙视和怨恨。“臭**。”她曾经这样骂过自己的母亲,现在,这个称呼又反弹回来——她终归骂的是自己!
“衣梅!衣梅!爱衣!”是母亲的声音,衣梅抬起头来,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衣梅醒来时已是夜晚,爱衣睡在她身旁,象梦中的安琪儿。
佘小花展现出阳光般的笑容,“这是我们租的房子。”
在佘小花迷茫无助的时候,衣梅用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无把她果断地带领出来,给了她一片宁静的天空。现在,在衣梅身无分文的时候,佘小花用她的精明给衣梅母女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在衣梅和成天吵闹僵持的时候,佘小花已经悄悄地把她住的那个房子联系好买主卖了。天知道她是怎么搞定的。
现在确实很需要钱,但是,不能要这么多。衣梅说:“是我欠他的。我只要一点生活费吧,其余的你还给他去。”
佘小花坚决反对,“什么叫还去?人家律师说你至少可以拿二百万,你现在三十万都不要?!你不想你自己,你也得想我和爱衣吧?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
“我们有双手!我明天就去找工作!”衣梅又恢复了冷静,“把存折拿来。”
佘小花无论如何也不肯交:“什么夫妻?除了亲娘,就只有钱是真的!”
“拿二十万出来给他!不然我这就带爱衣走!”母女二人正僵持着,衣梅的手机响了,是成天的,衣梅犹豫了很久,接起电话。
“你这个卖肉的贱货,你竟敢把我房子卖了!”成天在电话里威胁道:“你不把钱交出来,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衣梅把电话放到佘小花耳边,佘小花听着听着,脸色苍白。
衣梅拿过电话,静静地说,“我会还给你的,在我们拿离婚证的时候。”
“梅子,你回来吧。我还是爱你的。”成天突然换了种口气,“我也想爱衣,他让我尝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我好想她。”
衣梅泪水满脸,她说不出话来,挂了电话,成天再打过来,她关了。
当断不断,必有后患。衣梅把脸捂在被子里反复的对自己说。
在同学家冷静思索的时候,衣梅就已经明白,成天在外面乱来,是心里极度的不平衡。他恨她和刘威有过一段情史。
往事无法抹去,成天也不可能忘记。如果自己重走母亲的老路,该断时不断,到最后伤害的,远不止彼此。
佘小花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爱衣会不是成天的骨肉,她才明白,衣梅这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其实有许多不为她所知的一面,女儿的心思,为什么不愿对她这个当妈的讲?佘小花有一种强烈的心痛感和失败感。
难道是老天冥冥之中的惩罚吗?佘小花在屋里摆起了香台,每天烧香拜佛。
“菩萨啊,老天爷啊,如果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所有的罪让我一个人来当!”佘小花念念有词。
“什么惩罚呀,不关你的事!”衣梅不高兴她这样想,其实,她也暗自觉得这是宿命。
宿命就宿命吧,她要给爱衣幸福,但她不会向母亲那样为了她去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她和母亲不同,她有文化,她要给爱衣真正的幸福。
“他是谁?”佘小花问,“他怎么不管?”
“衣二管了谁吗?”衣梅没好气地说。
佘小花愣了一下,“怎么没管?他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衣梅冷哼了一声,没理她。佘小花靠近她,“他不会有家室的人吧?梅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衣梅说:“他是谁你不必知道。”
佘小花生气了:“我是你妈呀!”
“妈也不必要知道,我不会再和他联系的!”
“你也不打算告诉爱衣?”佘小花惊讶至极,她越来越不懂女儿了,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为什么要独自撑住呢?
“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衣梅不耐烦地说:“我会告诉她的,在我死之前!”
佘小花心疼地把衣梅搂进怀里:“梅儿呀,你何苦呢?”
衣梅从她怀里抽身出来,“如果你怕和我们受苦,你可以不管我们。”
佘小花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你也是做娘的了,你说,我会丢下你么?”
衣梅笑了:“那就是了,我们两个,还怕养不活一个小丫头?”
无论成天如何请求,衣梅始终是咬着牙不松口,总之就是一个字:离!如此又拖了一个多月,成天终于心死。
法院门口,二人相见,衣梅去掏存折,成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梅子,不要离开我!”
衣梅冷冷地推开他:“别来这一套了。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暴雨如注,你没必要把自己搞疯。凭你的条件,找个黄花闺女没问题!”
成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来,一把夺过存折,扫了一眼怒道:“我可是三十万买给你妈住的,现在升值了,怎么只卖二十万?”
“我妈不懂,就卖了这个价。”衣梅望着天空说。她留了十万,爱衣还小,她得留条后路,万一她养不活爱衣怎么办?难道真的讨饭去?
“你肯定找了个比我有钱的男人是不是?是不是!”成天突然一把掐住衣梅的脖子。一个过过富裕生活的年轻女人,能够不取分文地离婚,那实在是稀罕之物,女人没钱活不下去,这是所有男人的共识,成天的愤怒不无道理。
衣梅轻蔑地扫了成天一眼:“是的,他比你有文化,比你帅气,比你有钱,比你爱我!”
成天的手松了,他如斗败的公鸡,冷哼两声后,走进法院。
终于解脱了,衣梅有些悲壮地走出法院,她大踏步地向前走着,她不时抬头望天,她希望望见一片晴朗明丽的天空,可是,此刻天上乌云滚滚,要下雨了。
前面的路,会很泥泞。但是,衣梅对自己说:我相信自己。
成天屋子里的东西,衣梅只想要那盆富贵竹和自己与爱衣的衣服,但是,成天什么都不肯给。“你别想带走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一滴水,一把灰尘都不行!”
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爱到极致,恨一个人,同样也会恨到极致。衣梅无话可说。
不得已,衣梅做了一回小偷,成天和成母都不在家时,衣梅带了个搬运工,搬出了她想要的东西。走的时候,她留下了一张纸条:我只是拿走了我的东西。
关上门的时候,她没有回望一眼,这个屋子,是许多女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屋子,可是,衣梅毫不留恋。
“哐”的一声,门很干脆地合上了,那串钥匙,衣梅留下了。
五年的光阴,和一个叫成天的男人,就像一页不愿再翻开的书,永远地翻过去了。
7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最开始的时候,爱衣每天都会问,这时候,佘小花会遗憾而无奈地看着衣梅。
衣梅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平静很自然而且面带微笑地对爱衣说:“宝贝,这就是我们的家呀。”
爱衣不明白那个家怎么突然不见了,换成了现在这个新的地方。但是,她信赖她的妈妈,于是她说:“哦,妈妈,我知道了。”
“那爱衣喜欢这个家吗?”衣梅会变被动为主动,满脸灿烂地反问爱衣。
“喜欢!”爱衣还没有否认妈妈的概念。衣梅果然对她的答案非常满意,又是亲又是表扬,爱衣就忘了她的困惑了。
第二天,爱衣玩着玩着,又会突然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有时候,爱衣也会突然问:“爸爸呢?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呀,不会回来了。”衣梅不顾佘小花的眼神制止,无地打消了爱衣的所有想念。
“哦。”小小的爱衣是会察言观色的,她看衣梅的表不高兴,就不说话了。衣梅看了看她若有所失的小脸,会过来抱住她:“宝贝,我们再找一个爸爸好不好?”
爱衣会很高兴地答应:“好啊!”其实,她并不懂,再找一个爸爸和原来的爸爸有什么不同。或许,她以为她的爸爸失踪了,妈妈再帮她找回来而已。
这样重复了一个多月后,爱衣不再问回家的事,也不再问爸爸的事,不知她是忘了,还是已经习惯了现在这个家,这种没有爸爸的生活。
衣梅暂时没有找到工作,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家里呆了五年,她再出来找工作,已经比之当初毕业找工作,难了几倍。又年轻又漂亮又有文化的大学生甚至研究生雨后笋般冒出来,衣梅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自卑感。
佘小花却是轻易地找到了工作,她在两家家政公司挂职,每天都忙忙的,一月下来,她也能拿一千多块,比分文未取还倒贴车费找工作的衣梅强多了。
衣梅终于决定也去做家政,现在最重要的是生存,不是什么面子。
佘小花说什么也不同意,“如果你去做钟点工,还不如我一天多做几份事!不行!你慢慢找,不要急!”
如此一来,衣梅只得偷偷地去做钟点工了。
不曾想衣梅做钟点工的第一份活,竟然是去成天的家!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衣梅不愿意去,把这活让给了别人。
后来听去了成天家的大姐说,成天并不在家,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凶的很。
“没有老太太么?”衣梅问。
“有老太太就有免费保姆了,哪还用找我们?!”
衣梅暗自纳闷,成母难道被成天新交的女友赶走了?
嗨,还管他干什么?衣梅责怪自己的好奇。
爱衣喜欢幼儿园,那里有那么多的小朋友,还可以唱歌跳舞。只是,她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来接的时候,她就会呆呆的看着,一直看到人家的爸爸消失。
细心的老师发现了爱衣的这一举动,老师问爱衣:“爱衣,你爸爸呢?”爱衣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佘小花来接爱衣的时候,老师问她:“爱衣的爸爸很忙吗?怎么从来不接她?”
佘小花说:“是的,很忙,很少在家。”就匆匆走了。
学期快结束时,幼儿园邀请家长们去学校观看演出,爱衣的老师特意找衣梅谈心。
“哦——”衣梅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老师的眼睛说:“她没有爸爸。”
“哦——”未婚的女老师猝不及防,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道歉:“对不起。”
“没什么。我会给爱衣找个好爸爸的。”衣梅一脸的坚强。说完这句话,她就到去找爱衣。
爱衣在台上表演节目:“爸爸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爱衣声音甜美,小脸上酒窝若隐若现,衣梅眼前浮现出刘威的身影,她鼻子有些发酸,连忙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让微笑浮上脸颊。
衣梅内疚万分,她从没想过,爱衣会如此渴求一个爸爸,她以为,爱衣只要有妈妈,有外婆,就够了。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衣梅谴责自己的时候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佘小花要嫁给自己人的哥哥?为什么身边那么多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仍然固守着自己的婚姻?为了孩子。
成天无疑是个很好的父亲。衣梅心头掠过一丝悔意,但是很快,她就坚定地对自己说:绝不回头,往前走!
退一步海阔天空。找工作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衣梅第三次进一位雇主家做钟点工时,斯文儒雅的男主人对她说:“我已经给我朋友说好了,他叫你明天就去上班。”
衣梅又感激又有点受宠若惊,她不曾对男主人说过什么,他怎么就帮她找了工作?
“我那位朋友是那家大型私企的人事经理,你去是做人事助理。”他温柔地看着她说。
这天衣梅没有干活,男主人请她去了咖啡屋,“叫我林风。”他用温的目光看着她。
林风是海归派,自己开有一家科技公司,算是年轻有为,他的太太还在国外求学,两年后才能毕业归国。
这种况下的林风若没有人才是不正常的。“我刚分手的人才二十岁,感觉和她有代沟。”林风说:“我直说了吧,第一次见你,就感觉似曾相识,我想来想去,才知道你是我梦寐以求的人类型,美丽中有沧桑,成熟中有清纯,很难得。”
衣梅用勺子搅着咖啡,低眉浅笑,不知说什么好。眼前的男人有学历有地位有钱财,无疑是难得一见的优秀男人,她不反感他,但是,却也从没想过做人家的人,这突破了她的道德底线。
衣梅不表态,也不愿说自己的故事,林风说:“请你去看电影,不会拒绝吧?”
是一个外国片,黑暗中林风的手伸过来,轻轻抚弄她的长发,她一动不动,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
接着是亲吻,再接着,是在林风宽大的上。一场成人游戏,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美伦美焕。
坐上林风的车离开的时候,衣梅很清醒地对自己说:“我用身体换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为了爱衣,我必须体面地活着。衣梅暗暗对自己说。
衣梅穿着职业装,显得干练俏丽。人事助理的工作并不难,衣梅很快熟悉了工作流程,人事经理对她的工作也相当满意。看来有些事,并不是你没有能力去做到,而是看有没有人给你这个机会,衣梅不后悔自己得到了这个机会。
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衣梅带爱衣和母亲去肯德基,一人点了一份餐以示庆祝。爱衣看到衣梅高兴的脸,也显得特别兴奋,“妈妈,你什么时候找到老公呀?”
衣梅和佘小花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我不知道啊?”衣梅心好,就和爱衣开起了玩笑。
“你想找什么样的?我来帮你找!”爱衣边吃边认真地说。
衣梅看她那可爱的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怎么帮妈妈找呀?”佘小花逗问爱衣。
“我看见长得帅的,有钱的,人也很好的叔叔,就叫他来找我妈妈呀!”爱衣有板有眼的,把邻座的大人小孩都逗乐了。
衣梅借口去了洗手间,不知心头是什么感觉,她泪水涟涟。
她真的该给爱衣一个完整的家了。
这天晚上,衣梅梦见了一个村子,一条路,一户人家,一个人,醒来后依然很清晰。
衣梅悄悄起身,坐在阳台上,几盆她亲手养的植物环绕着她。夜间植物的气息那么让人沉醉,衣梅深深呼吸着,她仿佛看见一个,微笑着向她走来。
“梅!你莫干傻事!”佘小花不知从哪窜出来,紧紧地抱住衣梅的腰。
衣梅受此惊吓,完全清醒,她看见自己的身子已有大半部分倾斜出阳台外面。刚才看见的那个人,没了身影,楼下是一块空白的草地。
“你怎么能这么傻?!你丢下我和衣梅怎么办?!”佘小花哭泣起来。
衣梅笑了:“说什么呀?我在看那草地上好象掉了个什么东西!”
“真的?!”佘小花擦着眼泪,半信半疑。
“你该找个人了。你还不到三十啊!你不为自己,也该为爱衣,她多乖呀!”佘小花苦口婆心的唠叨。
衣梅没有出声,这些日子,她几次冲动地想去找那个人,可是她没有勇气。这些年来,她常梦见他,通往他家的路,她历历在目,可是只有现在,她那么强烈地想去找他。
他才是爱衣真正的爸爸,她该让他知道爱衣的存在,她该让爱衣享受到真正的父爱。
可是,她绝对没有踏进那个村子的勇气。
让母亲替她去找?佘小花一定会愿意,会尽心地去办好这件事,可是,好心也会办坏事,她这边这片湖水已经够乱,何须去打破他那边的平静呢?他或许已有另一个孩子了。
斗争了一个月后,衣梅决定关上通往那个村庄的窗,永远关上,不再打开。有些事,必须接受,爱衣也不能例外。
“爱衣,你爸爸看你来了!”这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爱衣正和小朋友们玩玩具,老师过来用欢快的语气对爱衣说。
爱衣跳起来就往外跑,教室里响起小朋友们的鼓掌声,老师也鼓起掌来。爱衣的爸爸终于出现了,大家都替她高兴。
成天在幼儿园的滑梯处,张开了双臂,“爱衣,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我爸爸吗?”爱衣后退几步,怀疑地问。一年的时间,对爱衣来说是一个分水岭,五岁前,她没有记忆,五岁后,她有了记忆。
爱衣坚信每个孩子都会有爸爸,她希望她也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有一个保护自己的爸爸,可是,妈妈总是找不到。
现在终于有爸爸了,可是爱衣却犹疑了。“你真是我爸爸,为什么不来接我,不带我去玩呢?”
“爸爸也想啊,可是,爸爸不小心把你弄丢了,怎么也找不着,现在找到了,爸爸天天来接你,天天带你去玩,好吗?”成天边说边抹眼泪。
“要妈妈同意才行的。”爱衣心里已经接受了面前这个人,但是,她想到了她还有妈妈,妈妈似乎比爸爸更重要。
“爱衣喜欢爸爸吗?”
“喜欢。”
“爱衣喜欢的东西妈妈也喜欢,对吗?”爱衣想了想,点点头。
“妈妈当然喜欢爱衣找到爸爸了,对吗?”爱衣再次点头。
成天带爱衣去肯德基吃了炸鸡,喝了可乐,又问爱衣:“宝贝,你想去哪儿玩?”
“我要去儿童世界!”爱衣兴奋地说。妈妈老是教育她要节约,所以很少带她去花钱的地方玩,她觉得爸爸和妈妈不一样,爸爸好象很喜欢为她花钱。
“好!走吧,宝贝!”成天果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从海盗船上下来,爱衣开心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她突然大声对成天说,“爸爸,吴琪的画画得特别好!歌也唱得好,人也长得很漂亮,我可喜欢她了!”
成天笑了:“吴琪是谁呀?”
爱衣:“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爱衣骄傲地说:“她也很喜欢我!”
成天故意逗她:“吴琪是不是一个小帅哥呀?”
爱衣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儿,“才不是呢!我不喜欢男孩子!吴琪和我一样,是女生!”
“哦。”成天笑了笑,教育爱衣说:“男生女生都是同学,都应该成为朋友,知道吗?”
爱衣生气了:“不是的!男生不是女生的朋友!我不喜欢男生!”
“为什么呀?”成天心里暗笑,小丫头,再过十年,不让你喜欢男生,你还要偷偷喜欢男生呢!
“男生不讲卫生,又喜欢弄坏东西,还喜欢打架,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爱衣对男生的成见真的蛮大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好,宝贝,我们去玩碰碰车吧!”一提到玩,爱衣顿时忘了男生的事,马上拉起成天的手往碰碰车那边跑去。
“爱衣不见了,老师说是被她爸爸接走了!”衣梅正要下班时,佘小花打来了电话。
“爸爸?”刘威!不!——不可能,成天?!
衣梅焦急万分地赶到学校,年轻的女教师显然是被吓坏了,“怎么?不是爱衣的爸爸吗?我看他对爱衣很好,他们一起玩了很久,爱衣很开心呀。”
衣梅反过来安慰女教师:“没关系的,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我这就去找他,只是,请以后不要把爱衣交给任何人,好吗?除了我和她外婆。”
老师答应了,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她敢确定,爱衣的爸爸和妈妈已经形同陌路。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爱衣和佘小花本是满脸愤怒的,见到陌生人不觉也堆上了笑:“请问——你这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
“不是买的也不是租的。”女人不亢不卑地说。
衣梅和佘小花对望了一眼,二人都疑惑了,难道敲错了门?
“你们是找我老公吧?”女人有些挑衅似的大声问。
衣梅从这个女人的目光里读出了她的身份,她也就不客气了,“我是来找我女儿的,他把我女儿弄到哪去了?”
“他这个人呀,就是重感情,虽说爱衣不是他亲生的,但他就是放不下她,天天念着,说要把爱衣接到家来,一儿一女就完美了。他对我们儿子也一样,人家都说好得比亲儿子还好。”女人满嘴冒着幸福的泡泡,衣梅可没心思分享她的快乐。
“女儿是我的,他没权力这么做!”衣梅愤愤地说:“死了这心吧!”
女人的笑更快乐了,“他说了,你带着他不放心,怎么说,我们的条件也要比你好些,是不是?”
衣梅突然对这个女人反感无比,这么丑这么阴毒的女人成天也看得上?而且还带着别人的儿子!他不是不能接受别人的孩子的吗?
“唉,这人生想来真是无趣,同样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就是不想再看一眼的垃圾,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得来不易的宝藏!”衣梅扔下这句话,对母亲说:“妈,我们走。”
那个女人脸上的笑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她想发作,可她的儿子问她:“妈,这个漂亮的阿姨我好像见过!哦,想起来了,成爸爸的影集里有阿姨的照片!”女人气得打了儿子一巴掌,衣梅没有理会,下楼去。
衣梅和佘小花在停车场的角落里等着成天的出现。
“爱衣,记得上楼要叫阿姨、哥哥好!知道吗?阿姨和哥哥可好了,他们也好喜欢爱衣呢!”
“是吗?”爱衣兴奋地从车里跳出来,她衣着一新,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毛绒娃娃。她已经暂时忘了她妈妈和外婆,她浑然不知她们正急着找她。
爱衣可以不知道,可是你作为成人难道不知道吗?衣梅此时对成天充满了仇恨,她以为已经完全摆脱了他,可是,没有。噩梦又开始了,她暴躁不安。
“爱衣!还不快回家!”衣梅冲出来,一把拉起爱衣的手就走,爱衣吓哭了,成天拉住爱衣的另一只手,死不松手。
“小成,你这样做就不对了。爱衣是衣梅的孩子,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带走,把我们都快急疯了。”佘小花出来做评委。
“谁说不是我的孩子?我养了她快五年!我可是把她当亲身闺女养的!我要要回她!”成天愤怒而又霸道。
“不可能!”衣梅说:“谁也不可能抢走我的女儿!”
“你们别吵了,还是让爱衣自己选择吧。她也是个人。爱衣,你是跟爸爸走还是跟妈妈走?”佘小花不得不打圆场。
“我要妈妈。”爱衣毫不犹豫地说。衣梅笑了,“乖,跟妈妈回去。”
成天有些沮丧,“为了让爱衣和我生活在一起,我放弃了好几个条件不错的未婚女孩,娶了现在的老婆,虽然她各方面远不如你,但她特别体贴我,而且她愿意接受爱衣。”
衣梅对他的话毫无兴趣,“请你以后别打扰我们!”牵起爱衣就走。
“若不把爱衣给我,我就告你!”成天威胁道。
“告我什么?”衣梅回转身冷笑道。
“告你欺骗我,告你赔偿我五年的抚养费!”成天脸上肌肉一抖一抖的。
衣梅示意佘小花带爱衣先走。等爱衣走后,衣梅冲到成天面前,大声吼叫道:“这就是你对爱衣的爱吗?你这个只有钱只知道钱的家伙!你去死吧!”
成天:“是的!我就是有钱!你有本事赔五年的抚养费来呀!”
衣梅气的浑身发抖,成天过去对她和爱衣的情意就此在她脑海里抹去。她恶狠狠地盯着成天看了足足一分钟,运足气,甩手给了成天结结实实一耳光,声嘶力竭地喊道:“五年?我的这一辈子你赔得起么?如果不是你,我和爱衣会是这样么?是你毁了我们一家人!”
成天倒退两步,全身松懈,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他以为衣梅已经知道他当年对刘威软硬兼施的行为。他突然明白,其实他根本没资格恨衣梅,的确,是他毁了衣梅的幸福,衣梅爱的不是他,可他,却卑鄙地把她变成了他的妻子。
成天羞愧地离去。衣梅的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来。其实,她从没觉得自己恨过成天,但现在她才明白,其实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当年,在那个村庄,她的出现给刘威一大家人带来了多少欢乐,可是,成天如一个恶魔,他的出现使天空一片黑暗,她的世界从此不再有爱情。
衣梅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离婚的时候她没有这么哭过,离开那个村庄时她也没有这么哭过。她在哭什么呢?她听见自己在呐喊:“你在哪里?在哪里?!”
刘威,你在哪里?我和爱衣需要你,需要你……
衣梅决定离开武汉。这是唯一能永远摆脱成天的方法,她知道,成天还放不下她们母女,可他的爱,带给她们的只有伤害,远离,对彼此都是最好的解脱。尽管她爱武汉,长江,大桥,东湖……一切都令她不舍,还有她现在做得很出色的工作——可她,必须离开!她可不希望某个时间后,成天再突然出现!
去哪里呢?去哪里呢?
洪湖。衣梅说。佘小花摇头:“你说了不回去的。再说,我们现在这样回去,人家还不笑死我们?”
“我们怎么啦?笑我们什么?”衣梅激愤地冲着母亲叫。
“我们没什么。我们很好。”佘小花投降。
“我说回洪湖又没说回乡下!”衣梅转身对爱衣说:“宝贝,我们回老家去好不好?”
“好啊!”爱衣有些好奇,她想知道老家是什么样子。“老家也有幼儿园吗?”爱衣很舍不得幼儿园里的老师和朋友,这两天没去上学,她都快闷死了。
“有啊,老家什么都有!”衣梅承诺道,佘小花在旁不可置否地咕哝道:“像逃难一样,东躲西藏。”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武汉?是不是不想再看到那个人?”爱衣已经领教了爸爸出现后的后果,她觉得,还是爸爸不出现的好,因为只有这样,妈妈才不会生气。
在爸爸和妈妈之间,爱衣毫不犹豫地选择妈妈。
东西都收拾好了,望着大包小包,衣梅确实有了逃难感。她轻轻抚摸着爱衣熟睡的小脸蛋,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说:“对不起,宝贝,妈妈对不起你。”
年幼的爱衣就这样毫无选择的余地,跟着她的妈妈和外婆去了洪湖,一个她原本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的地方。
在武汉难找到工作,在洪湖就更困难了。衣梅和佘小花之前是生活在洪湖乡下,在洪湖市其实举目无亲。
钱是最可靠的依靠,安顿下来后,衣梅盘点了一下,十万元还剩下八万元,再加上衣大留给她的五万元,这笔钱倒能抵挡几年。
当务之急是找份工作,工资不在多少,只要能挣个生活费,能有个去处,衣梅就满足了。
工作的机会少之有少。衣梅在街上逛啊逛啊,突然想到了开个花店。种花是她喜欢和拿手的,经营一个花店,那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衣梅不顾佘小花的反对,在市中心盘了个店子,开起了一个小小的花店,取名颇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她定下了“衣衣花语”。
没有人来捧场,衣梅在门前放了挂鞭炮,摆了几个花篮,就算开业了。鞭炮响过,进来看的人不少,但买的人并不多。佘小花在旁暗暗着急,“这花不能吃不能喝,谁买呀!”
衣梅却不急,她知道,总有人和她一样,看重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美。
快打佯的时候,一下子进来五六个年轻人,在店里东桃西挑一阵后,买了一支玫瑰花扬长而去。
晚上回到家,爱衣迎上来问:“妈妈,今天赚了多少钱?”衣梅笑着把爱衣搂进怀里:“赚钱的事爱衣不用心,爱衣只用好好学习就行了。”
佘小花在旁撅着嘴说:“你妈在闹着玩呢,哪管赚不赚钱呀?”衣梅瞪了她一眼,问爱衣在学校的况,爱衣兴奋地告诉她,因为她是班上唯一一个讲武汉话的人,所以大家都对她感到好奇,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衣梅放心了。
第二天衣梅刚打开店门,昨晚买花的几个人就走了进来,衣梅热地问他们还要买点什么,几个人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衣梅看,把衣梅看得心惊跳,她预感到不妙,对他们说,“我有事要出去,请你们下次再来吧。”
几个人冷冷地拦住了她,其中一个抓起瓶内的一把鲜花往地上一丢,然后用脚踩成粉碎。
“你们——”衣梅吓得浑身发抖。
“你问我们要买什么是吗?告诉你,老子们要买命!”为首的一个凑近衣梅,托住她下巴说。
“我,我,我没得罪你们——”衣梅快要哭了。
“没得罪?你的玫瑰花让我们中毒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几个人围住了衣梅。
衣梅想打电话报警,可她根本不敢把手伸向电话。
“不说话是吧?”为首的抬脚一踢,立即倒了几个花瓶,其他人也左一脚右一脚地踢起来,顷刻间,花店内一片狼籍。
衣梅看到花和花瓶被蹂躏,比踢在自己身上还难受,她哭着问:“你们想干什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为首的抓起衣梅的手,“这么漂亮的手,可惜了啊!”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放在衣梅的手上,“啊——”衣梅恐惧至极,尖叫道:“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
“哈哈哈!”
“早说不就结了吗?吓坏了吧,宝贝?”为首的收起匕首,摊开五指伸到衣梅面前:“拿来吧!”
衣梅脑海中浮现出电影里嘿社会的镜头,她完全明白了。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些会在自己身上发上。
衣梅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用来找零的散钞,“我,我就只有这些了——”她暗暗庆幸自己今天没带多少钱出来。
“哈哈哈!你打发叫花子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推了衣梅一把,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几个人一拥而上,把衣梅按到地上,从她口袋里搜出一部手机。
“啧啧啧,身段这么好的小娘们,怎么能只值一部手机呢?”为首的男人在衣梅前摸了一把,嘻笑道:“如果你愿意做我的人,我马上叫我兄弟们走人,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怎么样?”
“我,我有老公!”衣梅双手死死地抱住,灵机一动,哭着喊道。
“哦,这样啊?那很遗憾,只能让我的弟兄们来保护你了,每月三千,你看是一次付呢还是每月付啊?”
“我,我没有钱!”衣梅一边喊,一边拼命地想:怎么办?怎么办?她朝店外看了一眼,非常奇怪,店门前竟然没有行人走过。
“没有钱?哈哈哈!没有钱可以卖呀,你这么好的身材——”为首的男人仿佛洞察了衣梅的心思,“我们可是黑道白道通通有人的,你要想在这混,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做我的人,要么交保护费!”
“我——”衣梅怕的要死,她打定主意,明天就关店不做生意了,可现在如何脱身?
“老板,给我拿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宏亮的男声,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年轻人仿佛没看见屋内的状况,径直叫道:“老板,快给我包装好,我现在就要!”
衣梅从地上爬起来,一边颤抖着应着:“好!好!”一边去地上捡那些还没被踩坏的玫瑰花,她一边捡,一边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几条大腿,她看见那几条大腿慢慢地退了出去。
只剩下两只穿着军鞋的脚了,衣梅抬起头来,强颜欢笑地说:“对不起,不够九百九十九支了。”
“真不象话!老子要是有枪非毙了他们不可!”他双手叉腰,愤愤不平地骂道。
衣梅放下了手中的玫瑰,去拿凳子,她这才意识到他是来打抱不平的,不是来买花的。
“谢谢你,请坐!”衣梅把凳子放在他面前,他认真地扫了一眼花店,反问衣梅:“你看我坐得下来吗?”他显得比她还气愤。
衣梅注意到他讲的是普通话,不是洪湖话。“你是外地人吧?”
“你不也是外地人吗?”他反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是外地人?我讲的可是洪湖话。”衣梅奇怪地问他。
“你不是洪湖市人,否则,他们这帮小混混也不会来欺负你了。”他很肯定地说。
衣梅有些佩服他了,“你认识他们吗?”
他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可我清楚他们的德!只知道欺软怕硬的东西!”
“他们黑道白道都有关系,看来我这店是开不成了。”衣梅叹了口气。
“哈哈哈!你还真被他们吓住了?”他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敌人是弹簧,你弱他就强,你还以为他们是谁啊?这可是法制社会,他们那是吓唬你的!”
“可,他们肯定还会来找我的——”衣梅将信将疑。
“你不会就这样傻傻地等着人家再上门来敲诈你吧?”他看着还惊魂未定的衣梅,笑了一下,“快打电话报警呀!”
这个年轻的军人叫大军,他是河南人,是花店斜对面超市里的保安,“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当保安呢?”衣梅不解地问他。
“这超市是我一个战友开的,他叫我过来帮忙。”大军说,“看样子你这里也需要请一个保安,我来给你打工怎么样?”
衣梅知道他是开玩笑,“我哪请得起呢?我太幼稚了,以为谁都可以开店的。我明天就把店转让了,再也不敢做生意了。”
“难怪人家来吓你,你还真是好吓。”大军说,“你别怕,我一有空就过来你这坐着,放心了吧?”
衣梅感激地:“谢谢你,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你赚钱了就给我点烟钱,不赚钱就算我过来找你聊天了!”大军爽快地说。
报警后派出所派人来了解况,并作了记录。“一有那伙人的线索,你马上打电话给我们!”派出所的人也给衣梅吃了定心丸。
这天晚上衣梅梦见了刘威,很久很久没梦到他了。难道是白天大军的军装让她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刘威?
大军言出必行,果然每天都到衣衣花语来坐阵。左邻右店的人有的问衣梅:“那是你老公?整天黏着你,还怕你飞了不成?”
衣梅红了脸,“哪里,是我弟弟!”
也有的人偷偷问大军:“你是怎么把你老婆娶到手的?有本事啊小子!”
大军满脸喜色地:“那是我妹子!”
问者一脸惊讶:“衣衣说你是她弟弟,你又说她是你妹妹,你们肯定有况!”大家都称呼衣梅为衣衣。
“你明明比我小,还想当我姐姐!”大军一进店里就取笑衣梅,衣梅认真地说:“我肯定比你大啊。”
大军:“为什么这么肯定啊?”
衣梅:“很简单,你还没结婚,我女儿都六岁了,你说我们俩谁大?”
大军吃了一惊:“你女儿——不会吧,你开国际玩笑!你怎么不说你儿子和我一样高了?”
衣梅从抽屉里拿出爱衣的照片,大军还是不信,“别拿你小时候的照片来骗我,我也有小时候的照片,我说是我孙子,你信不信?哈哈哈!”
衣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酷,她可以感觉出大军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她已为人母,但是,大军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让他相信。
“这些天要不是你,我都不敢开店,谢谢你。我妈准备了几个小菜,今晚去我家吃饭吧!”衣梅想,等你看到爱衣,你就相信了。
大军预感到衣梅的话是真实的,凭这几天对衣梅的了解,他知道衣梅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但是,他希望衣梅这次是在开玩笑,他怀着侥幸的心去了衣梅的住处。
“妈妈!妈妈回来了!”门还没打开,爱衣欢快的声音就响起了,爱衣笑着看了一眼大军,大军脸色非常不自然,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礼品袋,袋里装的是老人礼品。
爱衣打开门,扑进衣梅怀里。衣梅抚摸着她的头,对大军介绍说,“这就是我女儿爱衣,爱衣,这是大军叔叔!”
“大军叔叔好!”爱衣礼貌地问候大军。大军猝不及防似的,竟红了脸。好在佘小花从厨房里及时赶出来,大军才说了声:“伯母好!”将那袋礼品交给了她。
第二天,大军没有到衣衣花语来,衣梅有些怅然若失,不可否认,大军是个好男人,也喜欢她,可是,他不曾婚娶,而她,已经曾经沧海。
那天大军告辞后佘小花问衣梅:“大军父母知道你们的事吗?我看大军是不会嫌弃爱衣的,只怕他父母会有意见。”
衣梅没好气地:“你莫乱想,我和他没什么事。人家帮了我,我请他吃顿饭而已。”
晚上睡觉的时候,爱衣搂着衣梅问:“妈妈,你是不是很喜欢大军叔叔?你要和他结婚吗?”
衣梅说:“不是,大军叔叔只是妈妈的普通朋友,不是男朋友,知道吗?”
爱衣有些失望:“大军叔叔要是和你结婚就好了。”
衣梅笑了:“为什么他和妈妈结婚就好了呢?”
爱衣小大人似的说:“他就可以照顾我们了呀!”
衣梅许久无语,她何尝不渴望有个坚实的臂膀可以依靠呢?爱,是可遇不可求的。
或许这辈子都寻找不到一个肩膀。衣梅这样想的时候,便对爱衣说:“我们一切都要靠自己对吗?靠自己才靠得住知道吗?”
爱衣没有回答,她已经睡着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看见大军的影子,他好像一夜之间从这里消失了。衣梅不免失望,大军太现实了,就算他们不可能做夫妻,做朋友或兄妹总可以吧?因为失望,衣梅告诫自己今后不要再轻易接受异的帮助。
男人都是有目的的。衣梅想,我这一辈子,是无望的了。
元旦节快到了,衣梅去武汉进货回来,远远地看见店门前立着一身绿军衣,她的心猛地一跳,刘威?
只要看见穿军装的异,刘威这两个字就会从心口里跳出来。难道她做梦都想着与他再度相逢?
如果他真的出现,衣梅又有些心怯。她正要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躲起来,那个绿色的身影发现了她,他一边朝她跑过来一边叫道:“衣衣!衣衣!”
她愣在那里没有动,大军,你既然消失了,又何须再出现呢?
大军奔过来,夺过她手中的手推车,拉着满满一推车鲜花就往花店走。几年前,刘威帮她挖土,帮她栽花的景在眼前晃动着,她突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衣梅打开店门,默默地整理批发回来的鲜花,大军帮不上忙,就打破店内的宁静说:“我回了趟老家。”
衣梅好象没有听见,大军又说:“衣衣,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衣梅还是不说话,大军着急地在店内踱来踱去,猛地捉住衣梅的手:“你是不是讨厌我?如果你讨厌我,我保证以后不再在你面前出现!”
衣梅轻轻地拿开他的手,继续摆弄鲜花,“你说句话呀,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大军恨不得给她跪下了。
“你会遇到合适你的好女孩的,以后别到我店里来了。”衣梅把一朵开败的玫瑰花扔进垃圾筒。
“不!衣衣,我不在乎你有小孩!真的!我们结婚好吧!我们结婚!”大军再次抓住衣梅的手。
“你不在乎,我在乎。不要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衣梅再次拿开他的手:“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人,你明白吗?”
“是谁?你喜欢谁?你骗我,喜欢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大军不相信衣梅不喜欢他。
“我喜欢的是爱衣的爸爸,我一直在等他出现。”衣梅喃喃道,这样说的时候她同时也在问自己: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如果他永远不出现呢?”大军相信了,可他不想放弃面前的女子,为了她,他回家去征求父母的意见,结果和父母闹翻了。父母亲说,如果他要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他就别想踏进家门一步,他说,他一定要娶她,然后努力让他们接受她。
他为她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那么大的牺牲,她却并不领,大军的心都要碎了。
“永远不出现,我也还是要等。”衣梅坚定地说。
“眼前爱你的男人你不要,你却偏要等一个等不到的人!”大军的眼泪在眶中打转,他跑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衣梅放下鲜花,双手掩面而泣。他不会再来了,一个爱我的男人,就这样让我放弃了。为什么不试试呢?为什么?衣梅读出了自己心底里的悔意。
“伯母!您给我一句心里话,我到底有没有希望?”大军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找佘小花,“伯母,我一定会对衣衣好的!衣衣需要我,她为什么要等一个等不到的人而不接受我呢?”
佘小花不动声色地问大军,“她告诉你她在等谁啦?”
“她说她在等爱衣的爸爸,爱衣的爸爸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不管她们母女呢?”
这个问题佘小花也想知道,她一面骂衣梅脑子一根筋,一面安慰大军:“只要你是真心的,衣梅会接受你的,只是,这事你和你家人商量过吗?”
大军的声音低了几分,“他们以后一定会接受的。他们那么爱我,我又那么爱衣衣,衣衣又那么爱爱衣,所以,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很爱衣衣和爱衣的。”
佘小花沉默了,许久,她长叹一声:“年轻人,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找衣梅了。”
大军有些惊讶,“伯母,您刚才不是支持我的吗?需要您的帮助,伯母!”
佘小花幽怨而肯定地说:“得不到父母肯定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父母是过来人,他们反对,是因为他们可以预见你的选择会是怎样的结果。”
大军断然否定,“伯母,您不懂,我这么选择是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会幸福——”
佘小花对大军的自信有些生气,她抬起手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我也年轻过,我知道爱情和婚姻是怎么回事,听我的话,走吧,再过二十年,你就会明白,你听父母的话没错!”
大军被佘小花请了出去,佘小花关上门,有些伤感地倚在门边闭目靠了很久,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那个时候,父母死活不同意她和衣二好,她一意孤行,结果怎么样呢?
结果她成了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单身女人心里的苦,那是哑巴吃黄连,说不出啊。
二十多年后,女儿衣梅也成了单身女人,佘小花认为,这是衣梅没有听她话的结果,作为母亲,她虽然没见过女儿心里爱的那个男人,但她了解女儿的丈夫成天,她认为成天还算得上一个好丈夫,他本是女儿此生最好的依靠,可女儿的双眼被虚无飘缈的爱蒙住了眼睛,轻易地就把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抛弃了。
二十年后,衣梅会明白当初母亲反对她离婚,是正确的。佘小花有些心酸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总要在以后才明白呢?
花店的生意大多时间是清淡的,只有在节日前后,才有些忙碌。大多时候,人们总是看见衣梅静静地坐在花丛中,低头看书。
最近衣梅在学做纸花,“花”这门生意里面,学问大得很,衣梅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老板,给我包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突然有人走进来,打破了花店里的静谧,衣梅抬起头来,一时恍然如梦。
是大军,他穿着那套军装,高大而威严地立在店中央,只是,少了那几个无赖的泼皮。大军的好点点滴滴浮上心头,衣梅心底漫上一种温柔的情意,她缓缓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向那个昂首挺立的人。
衣梅听见了他的喘气声,她停住了脚步,欲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以迅雷之势,把她纳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似乎要用他的热量,将她融化成他的一部分。
吃饭的时候,衣梅笑着问爱衣,“你喜欢大军叔叔吗?”
爱衣说:“喜欢。”
衣梅反问道:“为什么喜欢他呢?”
爱衣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他对我好呗。”挤了挤眼睛,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他爱你呀!”
衣梅的脸倏地红了,嗔道:“小孩子知道什么,别瞎说!”
爱衣认真地说:“我不是瞎说,大军叔叔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爱你,还叫我支持他呢!”
衣梅一脸幸福,不说话了。
吃完饭,佘小花把衣梅叫到厨房,“你要和大军结婚?”
衣梅说:“是啊,这下您高兴了吧?终于要把我嫁出去了。”
佘小花摇摇头:“不,我不同意。”
衣梅生气了:“您这是干什么呀?我不同意的时候,您同意,我同意了,您又不同意了。”
佘小花解释道:“我同意,是因为我看出他是真心喜欢你,我不同意,是因为大军父母非常反对他跟你好,你知道吗?”
衣梅更生气了,“你怎么一点主见也没有呀,人家父母反对,你就反对?什么逻辑呀!”
佘小花说:“我不是跟人家父母赌气,我是过来人,我知道爱情是一回事,走到一起又是一回事!衣梅,你还是找个也是离婚的男人要可靠些,农村人讲门当户对,还是有道理的!”
衣梅拉开厨房门,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地走了出去。
衣梅想,什么门当户对呀,我配大军,是配得上的!大军是刘威的化身,是老天冥冥之中派他来照顾我们母女的!
这天晚上大军就搬过来,正式和母女三人住在了同一屋檐下。佘小花虽然不再说什么,但对大军,却再没了热情之态,始终只是淡淡的,把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大军和衣梅也不和她计较,他们相信他们能改变佘小花的态度。
衣梅生日这天,大军买了很多菜回来,他卷起袖子对衣梅说:“我要大显身手啦!告诉你,我做饭的水平可是一流的!”
衣梅顺势坐下,作袖手旁观之态,“好啦,那我就拭目以待啦!”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佘小花带着爱衣出去逛商场了,爱衣说她要送一件很特别的礼物给妈妈。
大军笑着作大灰狼状扑了上来,“在我做饭之前,得先给我吃饱啊!”平常难得像现在这样有两人世界,衣梅也有些激动,就由着大军抱起自己。
一番轻狂过后,大军去洗手间洗澡,衣梅在床上找自己的内裤,床上床下,怎么找也找不到。
“刘威——我内裤呢?”衣梅冲着洗手间喊。
屋子里一片寂静。衣梅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喊出他的名字?怎么会这样?衣梅只觉得筋疲力尽,她不想动了。
良久,大军走过来,轻轻地拿开她脸上的枕头,枕头已经湿了,他打开衣柜,为她挑了一件新内裤,给她穿上。
衣梅坐起来,自己穿衣。
“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你在梦中,经常会喊他。”大军坐在床沿边,把衣梅的头抱进自己怀里,心疼地呢喃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爱他呢?他再也没在你身边出现,就证明他不值得你爱了,傻瓜,忘记他,好吗?忘记他!”
衣梅哭出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喊出刘威的名字,她以为她已经忘了他。
楼下传来爱衣的叫声:“妈妈,我回来啦!你猜我买了什么好礼物呀?”大军一面替衣梅应着:“乖宝宝,快回来吧,妈妈等着你呢。”一面擦干衣梅的泪水,“我做饭去了,你快下床吧,让爱衣看见你的笑容,这才是好妈妈。”
这个生日,衣梅强颜欢笑,心里却恍恍惚惚的,她一直在回避大军的目光,而大军,一直在刻意讨她欢心,他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她心里越不好受。
佘小花和爱衣回房休息了,衣梅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视屏幕,大军让她回房休息,她老是说:“你先睡吧。”她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脱口叫出刘威的名字,更没有勇气再和大军同床共眠。
大军也就那样陪衣梅坐着,二人都呆呆地盯着电视机,电视上雪花一片,谁也没有察觉。
大军的手机突然响了,在深夜的此刻,显得特别刺耳,大军连忙接了电话。
是大军的母亲打来的,看大军紧张的神情,衣梅就知道他家出事了。
大军的母亲说,他父亲突然得了重病,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叫大军尽快赶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大军接了电话就往火车站跑,衣梅要送他,他不让,他说:“你照顾好自己和爱衣,就是对我的最好照顾了。”
衣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不要回来了,不要回来了。”她不禁泪如雨下,她多么的恨自己,可是又对自己无可奈何。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大军沓无音讯。
佘小花,爱衣,衣梅,三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似的,谁也不提“大军”二字。这个人,没来得及划个句号,就悄然从她们生活中消失了。
一个阳光很好的中午,衣梅趴在花店里的桌子旁,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大军!大军!”
她突然就醒了,声音还在耳旁萦绕,“大军——”整个花店里都是这个回声。
衣梅打开音响,把头埋进花丛中,放声大哭。
9
吴琪是爱衣唯一带到家里来的人。
爱衣从小就知道自己家和别人不同,别人家有男人,她们家没有。外婆和妈妈也比别的女人讲卫生,把家里布置得整洁而芬香,她们从不带外人来家里。
吴琪是唯一一个知道爱衣秘密的人。爱衣对她说:“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外公。”吴琪伸出双手,环抱住爱衣的肩膀,吴琪说:“你有我这个最好的朋友。”
吴琪第一次踏进爱衣家,愣是不敢迈脚,爱衣家的地板能映照出人影来,每一寸空间,都仿佛精心设计过的,有花有草,有画有石,既充满着艺术的气息,又充满着不允许别人玷污的圣洁,还有令人沉醉的芬芳。
爱衣告诉吴琪,她外婆整天就是收拾屋子,妈妈一回家,也是收拾,唯有她,对收拾屋子没有兴趣。
“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爱美的妈妈就好了。”吴琪无限羡慕地说。
爱衣去过吴琪家,她家又脏又乱,爱衣站在门边,也有一种不敢迈脚的感觉。吴琪妈妈是清洁工,整天忙着清扫大街,却没心思打扫自己的家,吴琪的爸爸是屠夫,回到家不是骂人打人就是睡大觉。
这样的环境就造就了吴琪大大咧咧的格,和温温柔柔的爱衣正好相反。有爱衣在身边,吴琪觉得自己有“英雄”的感觉,有呵护的冲动;有吴琪在身边,爱衣觉得特别温暖,特别放松。
佘小花起初是很反对爱衣和吴琪来往的,吴琪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女孩子的地方,头发短,嗓门也大,衣服几天不换,浑身带味儿。
衣梅持中立态度,她在冷眼旁观。家里有吴琪,爱衣就有欢笑,她看得出,女儿很需要一种安全的感依赖,那是亲之外的另一种感:友。
爱衣长大了,她需要友,也会需要爱。衣梅想到爱二字,就有些心痛,母亲和自己都输在这两个字上,她不希望爱衣再在这个上面栽跟头,她希望爱衣在有足够的智慧和把握的况下再去恋爱。
所以,衣梅希望爱衣有一个感很好的闺中密友,这样或多或少会转移爱衣对爱的注意力,多个朋友,也等于多个参谋啊。
“吴琪,这么晚了,就不回去了,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今晚就在我们家睡吧。”吴琪从爱衣房里出来,轻手轻脚地在鞋柜前穿鞋子,爱衣嘴巴放在她耳边,小声地嘀咕什么,二人轻轻地笑着。
衣梅突然拉**门,微笑着挽留吴琪说,“以后你们聊的晚了,就在这睡吧。”
爱衣和吴琪抱在一起,又跳又笑。两人欢天喜气地跑进房间,关上门乐去了。
衣梅多么希望爱衣像小时候一样,高兴地扑在她怀里撒娇,说一声:“妈妈真好!”但是,爱衣自从小学毕业后,就再没和她有过亲密的举动,女儿大了,心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得到女主人的允许,吴琪索搬到爱衣家来了。两人如同亲姐妹一样,形影不离。佘小花实在看不过眼,就批评衣梅说:“家里平空多张嘴,人家父母面都不露一下,一点人也没有!我凭什么要伺候她呀!”
衣梅淡淡地说:“您就当我多生了一个吧。”
佘小花生气了:“你多生一个倒好了,你没多生啊!人家的孩子有爸有妈,怎么是你多生的呢?”
衣梅想了想说,“您也不必伺候她,就是做饭的时候多撒把米。”
佘小花:“爱衣不懂事,你做妈的不管她,还由着她?她跟这女孩子只会学坏不会学好!”
衣梅:“妈,您这就不懂了。交朋友,不是臭味相投就是互补,爱衣和吴琪,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孩子,她们交往,是互补,也就是说,爱衣有需要吴琪的地方。”
佘小花听明白了,她记得爱衣上小学时对她说过一句话:“外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吴琪是我的好朋友!”
佘小花和衣梅都不知道,吴琪初中毕业后上高中的所有费用,都是爱衣出的。这些年,爱衣攒了一千多元的压岁钱,她平常一分钱都舍不得用,可为了吴琪,她大方地全掏出来了。
吴琪的妈妈下岗了,爸爸的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他们不允许吴琪读书了,是爱衣哭着向他们保证,吴琪的上学费用不用他们心,吴琪一定会考上大学,他们才打消让吴琪出去打工的念头的。
每年寒暑假,爱衣和吴琪都要去超市或酒店做临时工,对此衣梅是支持的,她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她希望爱衣能适应社会,能做生活的强者。
高一那年,就开始有男生追求爱衣,爱衣总是把那些求爱信交给吴琪处理,吴琪处理的方法很简单,她直接找到那个男生,对人家说:“哥们,非常抱歉,请收回你的话。”
男生满脸通红,再也不敢有任何表示。
如此这样,不免得罪了一些男生。吴琪和爱衣却毫无察觉,依旧按照她们的方式生活着。
一天放学后,轮到吴琪打扫教室卫生,爱衣也留下来帮她做。这时班上一个男同学站在教室外大声喊:“成爱衣,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爱衣于是去了,吴琪打扫完卫生,爱衣还没回来。
吴琪去班主任办公室找爱衣,却见办公室早已是大门紧锁。爱衣是不会先回家去的,她去哪了呢?吴琪找遍了整个校园,也没见爱衣的影子。
吴琪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校外约一里路的树林跑,那里是男生打架决斗的天堂,也是男生约会女生的首选之地。
今天不是周末,树林里不见一对侣,反常的安静更让吴琪确信这树林里一定隐藏了什么谋。
“爱衣!爱衣——”吴琪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朝树林深处走去。
没有应答声,但是吴琪听见了爱衣的心跳声,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木,紧紧地握住,继续朝前走。
两个陌生的男生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人手里持着一把小刀,威胁吴琪道:“滚!男人婆!不滚就要你的命!”
看见了!吴琪看见了爱衣,她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塞着一块红布,她的上衣领口已经被解开,雪白的匈部那么无助地露着,她已经吓晕了,头无力地耷拉在前。
“啊——”吴琪大吼一声,抡起枯木棒一通狂扫。
不知扫了多久,那两把小刀不见了,吴琪丢掉木棒,奔向爱衣。“爱衣!爱衣!”吴琪一面给她松绑,一面给她扣上前扣子。
“哇——”听到吴琪的呼唤,爱衣睁开眼,她扑到吴琪怀里,颤抖着哭泣不止。
吴琪比爱衣整整高了一个头,她轻轻地拍着爱衣的背,不停地安慰:“没事,没事,我把他们打跑了。”
吴琪把爱衣背出了这片树林,趴在吴琪背上,爱衣的惊恐一点点淡去,她知道,只要有吴琪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有事的。
回到家里,爱衣才发现吴琪的两个胳膊被小刀划伤了好几个口子,血沾在衣服上,已经凝固了,“疼吗?”爱衣轻轻地为她撕下衣服,她感觉到了疼痛,不哭着问吴琪,吴琪却哼都不哼一声,没事一般地安慰她:“不痛,一点也不痛!”
从这次事件后,佘小花也开始喜欢吴琪这个孩子,她让吴琪和爱衣一样,称呼她为“外婆”。
衣梅对此事表现得异常平静,确定爱衣没被侮辱,她只是松了一口气,毫无惊喜。
衣梅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懊悔啊,后悔自己亲手毁了女儿。当初,她应该听母亲的话,拒绝吴琪和爱衣走得太近,现在,悔之已晚,爱衣已经离不开吴琪,而吴琪,可以为了爱衣不在乎生死。
这不是普通的友。衣梅在黑夜中捶着自己的,泪湿枕巾。她恨自己自私,为了自己的感,让爱衣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如果她不离婚,爱衣一定是个正常的孩子,一定!
世上没有后悔药,衣梅擦干泪水,默默地对自己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她相信,爱衣和吴琪还处于无意识阶段,等她们的意识复苏,那才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衣梅提着一篮子水果去了吴琪家,吴琪的妈妈对衣梅千恩万谢,“没有您这个干妈资助,我琪儿哪能读到今天啊,将来她有了出息,首先孝顺的,应该是您,而不是我。”
衣梅不动声色,她明白爱衣为什么要主动去做临时工挣钱了。
“你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吗?”衣梅关心地问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老很多的女人,吴琪妈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找不到工作,想做生意,又没本钱。”
“你愿意到我店子里去做吗?我正好缺个帮手。”衣梅说:“咱们姐妹俩做个伴,也有个照应。”
吴琪妈惊喜地抓住衣梅的手:“真的啊?你愿意请我呀?太好了!”
“我那店子也挣不了大钱,只能过个生活,一个月三百块,你能接受吗?”
“能!能!”吴琪妈激动得恨不得给衣梅跪下了。
“嗨,一晃孩子们都大了,都是姑娘家,我们做妈的,应该多关心关心,你说是吗?”衣梅绕了一个大圈,才引入正题。“吴琪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我这个做干妈的再关心她,也是代替不了你这个亲妈的。我那里事不多,每天吴琪放学后,你就带她回家,好好地尽母亲的责任,你看行吗?”
“好!好!我知道的,她一直住我家,是嫌我和她爸脾气不好,现在我有工作了,不会再对她发脾气了!”
“这就好。那我走了,你明天就去我店里上班吧。”
吴琪和爱衣手挽手地走出校园,意外地发现她妈妈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站在校门外等她。“琪,回家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猪蹄,妈亲手做给你吃!”
爱衣说:“阿姨,就让吴琪去我家吧,您不用担心她的,她在我家很好!”
吴琪妈笑道:“我知道她在你家很好,可那毕竟是你家呀,琪,跟妈回去!”吴琪妈使劲地朝吴琪使眼色,并把她拉到一边。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人家对你好,你就天天住在人家家里?快跟我回去!妈有工作了,不会再发脾气了!”
吴琪仍然不愿意,爱衣也走过来拉吴琪,吴琪妈生气了,抡起手来要打吴琪。
“放学了?看来我来得正好啊!”这时衣梅突然满面微笑地出现了,爱衣问:“妈你怎么来了?不开店呀?”
“你外婆帮我看着,我出来买点东西,顺便来接你回去。”衣梅指了指自行车后座,“来,上车吧。”
爱衣看了看吴琪,“不用了,妈,我和吴琪走回去。”
衣梅说:“你真是不懂事,吴琪妈妈来接她了,你好意思不让人家母女团聚?好了,我们走了。”
吴琪妈趁机把吴琪往相反的方向推了一把,“快回吧!哪有女孩子不回家的?你再不回家,你爸就要来学校打你了!”
爱衣闷闷不乐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衣梅装糊涂地问她一些学校里的事,爱衣懒懒地答了一两句,问衣梅:“妈,吴琪妈是不是有病啊?怎么突然来要她回去住?”
衣梅淡淡地说:“哪个做妈的不心自家的闺女呢?你想想,要是你不在家住,我能放心吗?她妈也一样。”
“那以前她妈怎么放心?”爱衣仍然心存疑惑。
“以前?以前,或许是她妈妈没有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吧?”衣梅差点回答不上来。
“可她妈明明知道她住在我们家啊,有什么不放心的?”爱衣越想越气,跳下车来。
衣梅也跳下自行车,她尽量不去看爱衣,而是故作系鞋带,拼命地想着如何回答爱衣。
“放心是一回事,回家又是另一回事。”衣梅艰难地说:“每个人都必须回自己的家,不能因为别人的家好,就不回自己的家。”
爱衣不说话了,低着头踢着一块小石子机械地往前走。
“你放学的那段时间,正是吃饭的时间,那时也没什么生意,我就骑自行车来接你。嗨,天天坐在花店里,人都发胖了!”衣梅故作随意地说。
爱衣还是不说话,突然的变故把她弄懵了,她要好好想想。
“吴琪呢?吴琪怎么没回来?”佘小花还没体会到衣梅的良苦用心,不见吴琪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吴琪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疼妈妈了。”衣梅给佘小花使了个眼色,“她和她妈回家去了,女孩子嘛,现在不和妈妈在一起过,出嫁了做妈的就更别想看见女儿的影子了!”
佘小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不该再提吴琪了,于是附合着说:“对呀,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呀,女儿不疼妈妈,谁疼妈妈呀。”
爱衣吃不下饭,有吴琪在,做多少菜都没有剩下的,现在吴琪不在,每盘菜都好像没动过筷子似的。
爱衣放下筷子进了房间,佘小花欲跟进去,被衣梅制止了。“不要管她,随她去。”她知道,必须给爱衣时间,她们只能做旁观者,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
“到底怎么啦?”佘小花轻声问衣梅,衣梅说:“您别管,也别问,反正从今以后,不允许吴琪再来咱们家住了。”
“好,我老了,不中用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对女儿不肯告诉她真相,佘小花很是委屈,衣梅也不辩解,她知道,佘小花是不懂两个女孩子走得太近比一男一女走得太近更可怕的。
第二天早上衣梅早早地起,“爱衣,我要去进货,顺便送你去学校。”
爱衣没有应声,衣梅知道她没有反对,但是心里也是不愿的。
一下楼衣梅就发现了吴琪,她站在树下一会朝楼上看一会朝楼梯口看,一看就知道已经等了一会儿。
“吴琪!”爱衣精神振奋,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
“阿姨,您回去休息吧,有我陪爱衣,就不用您送了。”吴琪拦住衣梅的自行车,爱衣也对衣梅挥挥手,“妈,再见!”
“我,我反正要出去的,正好和你们顺道,就一起走吧。”衣梅跟在她们身后,无助地看着她们手牵手地跳着往前走,那亲热劲儿啊,好像一辈子没见过。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看着她们走进了校园,衣梅满腹心事地往回走,她知道,就算吴琪不和爱衣一起住了,吴琪也会天天送爱衣回家,陪爱衣去学校。
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不露痕迹地把她们彻底地分开呢?衣梅想了一整天,想得头痛欲裂,还是没有主意。
“老板,你找错钱了,这位老板给的是五十元,你找了九十元给她!”吴琪妈提醒衣梅,衣梅低头一看,果然刚才收的是五十元不是一百元。
“谢谢你,你不要叫我老板,就叫我衣梅。”顾客走后,衣梅对吴琪妈说。
“哦,这,好,老板,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吴琪妈小心翼翼地问。
衣梅摇摇头,她的心思不敢告诉吴琪妈,她怕这个同是母亲的人会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两个孩子。
“你一个人带大爱衣,真不容易。”吴琪妈说,“我听吴琪说,爱衣爸爸从来没出现过?”
“哦,呵呵,还好。”衣梅答非所问,她不愿意任何向她提起她生命中曾出现过的任何男人。
“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只知道生养,生了又不管!”吴琪妈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衣梅突然眼前一亮,她说:“爱衣爸爸其实很爱她的,这些年,要不是她爸爸的经济支持,我们哪能活得下去?”
“哦,那就好,那就好!”吴琪妈转怒为喜,“她爸爸在武汉吧?”
衣梅点点头,“她爸爸一直要接我们回去,我这里的生意丢不开,也就一直拖着。”
吴琪妈有些不相信,她说:“生意是小,一家人在一起是大。你怎么不回去呢?”
衣梅笑道:“是啊,你说得对,我们就要回去了。”
“真的?怎么没听吴琪说过?”吴琪妈还是不相信,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谈起这些事,如果衣梅走了,她这份工作也就丢了。
“我还没对爱衣讲。怕她舍不得同学,不肯回去。爱衣是武汉市户口,高考前一年是一定要回去了。这学期也没几天了,学期一结束,我们就回武汉!”
“哦,那这个店子你打算转掉了?”吴琪妈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好好的提什么武汉呀,说不定人家爱衣妈原本没打算回武汉呢。
“这个店子也转不了几个钱,我就把她送给我干女儿了!”衣梅说,“这也是我让你来我店里的原因,你想熟悉一下,以后做起老板来,也顺手些。”
“唉呀,这怎么行呢?这,这,这真是,怎么好意思呢?”吴琪妈激动得都不会说话了。
衣梅说:“这个花店,发不了大财,但只要做得好,管你们一家人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衣梅说得很平静,但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番话,话一出口,就没有退路了。
“那,那我们就先管着,等你们回来,再还给你们!”吴琪妈不敢客气了,她怕一客气,到手的鸭子会飞掉。
“你看一会店,我回去休息一下,好像感冒了。”衣梅站起来,缓缓地走出花店。
十年了,“衣衣花语”四个字,还是那么鲜艳生动。每年,衣梅都会亲手把它们涂一遍色彩。
衣梅慢慢地在路上走着,不时会有认识的人和她打招呼,这个小城市,她原先以为会是她此生的归宿,但她终究只是过客。
在上楼的一刹那,衣梅想起了孟母三迁的故事,她紧皱的眉头倏地舒展开了,她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说出重返武汉的话了。
离开,才是让吴琪和爱衣彻底分开的最好理由。
但是,衣梅不知如何向爱衣开口,她可以想象得出爱衣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如何的反应,她真的很害怕面对爱衣的痛苦,她真害怕自己坚持不住。
可是,必须面对。必须面对。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头。”下课的时候,吴琪对爱衣说:“干妈怎么突然要我妈去花店做事呢?”
“可能我妈确实是需要一个帮手。这样很好啊,你妈有事做了,她肯定很开心。”爱衣尽管觉得事出突然,但她觉得妈妈的解释还是有道理的。
“我妈是对我很好了,可她越是对我好,我就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你不习惯妈妈的爱了,过几天,你就会习惯的。”爱衣安慰她,吴琪不可置否地说:“但愿如此。”
衣梅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的帮手。“妈,我们还是要回武汉去。”她装作无奈的样子对佘小花说。
“为什么?好不容易在这站住脚,又走?我不走!爱衣也不会走的!搬来搬去的,比逃难还难看!”
“我也不想啊。还不是为了爱衣。她马上就读高三了,得回武汉去参加高考,她户口还在武汉呢!”
“哦。”只要说是为了爱衣,佘小花马上就能理解,并且是无条件的支持。“只怕爱衣不想回去武汉了,在这里她有好朋友,回去一个人也不认识。”
“怎么一个人也不认识呢?她爸爸在武汉,孩子大了,总得认父亲吧。”衣梅说。
佘小花大吃一惊,在她眼中,衣梅做事总是那么出乎意料又果断坚决。“你,你是说爱衣的生父?你,你找到他了?”
“您就不要多问了,反正我们必须让爱衣回武汉去!”衣梅有些不耐烦了,佘小花也就没再问下去,她知道女儿决定的事,任何人也阻拦不了。
衣梅还在寻找着最佳时机告诉爱衣回武汉的消息时,吴琪的妈妈已经按捺不住兴奋把她将是花店老板的消息告诉了丈夫和女儿。“我们琪儿真是好命,认了这么好的干妈!”她伸手去揽吴琪,吴琪躲开了。
“你胡说!”吴琪气得满脸涨红:“你别胡说!爱衣不会回武汉的!”
“人家是武汉人,爸爸又在武汉,怎么不回武汉呢?琪,我知道你舍不得爱衣走,可你不能因为你和人家是好朋友,就不希望人家回武汉吧?人家回武汉,日子肯定比在这过得好!”吴琪妈是坚决支持爱衣一家回武汉的。
“我不信!我不信!”吴琪饭也不吃,就摔门冲了出去。
“笃笃笃!”吴琪急迫大力的敲门声把爱衣和外婆吓得不敢开门,只到她大喊:“爱衣!爱衣!”,爱衣才敢开门,“怎么啦?”见吴琪满脸通红,爱衣把她拉进来赶紧关上门,她还以为吴琪遇到了坏蛋呢。
“你,你要回武汉?!”吴琪的样子很凶,爱衣从来没见她这样对自己过,不禁又慌又委屈,“谁说的?我哪里要回武汉了?”
爱衣话音刚落,佘小花就接话了:“是啊,爱衣是要回武汉了。她户口在武汉,高考得回武汉考。唉,搬来搬去的,还不是为了爱衣啊!”
佘小花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对吴琪和爱衣来说却是晴天霹雳,爱衣当即就大哭大闹起来:“我不回!我死也不回!我不高考!我死了算了!”
佘小花无法招架,只得打电话给衣梅,等她打完电话,吴琪和爱衣已经不见了,这两个孩子干什么去了?佘小花吓得路都走不稳,她马上又打电话给衣梅:“她们,她们不见了!”
衣梅马上关了店子,和吴琪妈分头去找。她让吴琪妈回家去看看,自己则去学校找。吴琪妈对衣梅的紧张不以为然,“孩子嘛,闹闹就好了,说不定两人现在正在哪里躲着玩呢!”
衣梅此刻对这个完全不懂女儿心思的女人充满了厌恶,“快去!”她冲她大吼了一声,女人连忙推起自行车跑了。
爱衣不在学校,也不在吴琪家。衣梅万般无助,打了报警电话。派出所的人很快就来了,但问来问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爱衣和吴琪绝望后会去哪里?衣梅苦苦地想啊,想啊,突然想起了吴琪曾经救爱衣的地方,她们会不会选择那个她们不愿意回忆的地方呢?
衣梅骑了自行车疯狂地往校园旁的树林赶,吴琪的爸爸妈妈也赶紧跟上,佘小花捶足顿胸的:“爱衣啊,你回来呀,咱们不回武汉了。”
衣梅骑着自行车在树林里穿梭,她骑术不高,不时地摔倒,摔倒一次,她喊爱衣的声音就提高一个分贝。
“爱衣!爱衣!”衣梅既希望在这里看见爱衣和吴琪,又不希望看见她们。
前面树上吊着两个黑影,不会有鬼吧?衣梅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她认出了那是爱衣的衣服。
“啊——”衣梅连人带自行车晕倒在地。
吴琪的父母比衣梅冷静多了,他们解下爱衣和吴琪脖子上的绳索,一摸还有气,连忙往医院里送。他们只顾救孩子,也没顾得上叫醒衣梅,衣梅缓过神来一看,爱衣和吴琪不见了,地上扔着两根绳子。
“我不是在做梦吧?”衣梅只觉得脊背透凉透凉,她顾不上推自行车,没命地往树林外跑。
出了树林,手机一响,衣梅完全清醒,不是梦,那吴琪和爱衣呢?
电话是吴琪妈打来的,“没事了!没事了!在医院呢!”
衣梅松了口气,“对了,千万别让别人知道这事,对谁也不能说,知道吗?”衣梅叮嘱吴琪妈,经过这件事,吴琪妈对衣梅佩服得不得了,看来衣梅的担心完全是有道理的。她当即应道:“我知道了,不让别人知道!”
衣梅知道,这个妈答应是答应了,却并不明白这件事让别人知道的后果。谣言可畏,那将会毁了爱衣和吴琪的。
衣梅出现在爱衣面前,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温柔地对爱衣说:“走吧,我们回家。”
爱衣不理她。衣梅不气馁,继续问:“作业做完了吗?”
爱衣还是不理她,衣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知道自己的话必须字斟字酌,否则一字不慎,有可能全盘皆输。
母女二人静静地坐在医院走廊上,心里默默地进行着较量,发生了这件事,衣梅更坚定了分开爱衣和吴琪的决心,她决不能由着爱衣的性子来。
吴琪一家人已经离开医院了,吴琪是被她爸妈强行抬回去的,吴琪爸妈已经意识到:不分开爱衣和吴琪,他们就不可能得到“衣衣花店”,所以他们拼了老命,也要阻止吴琪和爱衣来往,唯恐吴琪的存在让衣梅改变计划。
见母亲不说话,爱衣终于沉不住气了,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往医院外走,衣梅连忙跟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我是件东西,可以搬来搬去吗?!”爱衣突然停住脚,回头愤怒地冲衣梅吼道。
“我,我知道你不是件东西,我,我只是想——”衣梅大脑一片空白,她悲哀地想,完了,我卡壳了,我被女儿问住了。
“你想干什么你到是说呀?!”衣梅的犹豫使爱衣步步紧逼,她双眼差点顶在衣梅的鼻子上,那架式,恨不得吃了衣梅一样。
衣梅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她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无声滑落。她想,这些年,为了爱衣,她谢绝了多少男人的求爱,为了爱衣,她决定孤独一生,可爱衣回报自己的是什么呢?她想,她若是死了,爱衣也不会如和吴琪分开这般痛苦。
我这辈子,没得到男人的呵护,没得到女儿的理解和爱,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衣梅想到这,万念俱灰,喃喃道:“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是什么也不想干了。”
衣梅不再管爱衣,径直朝前走去。这下轮到爱衣不放心母亲了,她想了想,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
衣梅见爱衣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冰冷的心顿时有了温度,失望的心重又燃起希望。“我这又是何苦了,做妈的还不如一个同学亲,我老了是没指望了,还不如现在死了好!”衣梅说着朝一棵树撞去。
爱衣紧紧地抱住了母亲,她知道母亲为她付出了很多,自己这次如果真的死了,母亲肯定也不想活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不起母亲,于是她抱着母亲哭了起来。
母女二人哭了个痛快。最后,衣梅说:“你好好想想吧,人活着除了友情,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考学,比如工作等等,当然,如果你只要友情,妈妈也不勉强你。你如果觉得吴琪活着是你生活的全部,那么妈妈就没活着的必要了。同样的道理,妈妈死了,你外婆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爱衣擦干妈妈脸上的泪水,小声说:“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惹您伤心了。”
“我知道我女儿不会不要妈妈的。”衣梅怀着胜利的心情,把爱衣搂进怀里。
吴琪仍然每天早上早早地来接爱衣,晚学后把爱衣送到楼下,但是,她们很少讲话了。或许知道分离已成定局,说什么都是枉然,不如不说吧。
爱衣和吴琪不约而同地各自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她们视日记为彼此,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没有说出来的话写在本子上。
正式把“衣衣花语”赠送给吴琪妈妈的那天,衣梅依依不舍,这个花店,凝聚了她多少心血啊。但是转念一想,舍弃这个花店,可以拯救女儿,她又觉得非常值得。
快放暑假了,衣梅先行一步去武汉寻找落脚之地。这些年由于做生意的原因,她也没少来过武汉,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她有了回家的感觉。
十年前,衣梅渴望着逃避成天,而现在,她希望自己能遇见他,不为别的,只为爱衣,爱衣还姓成,还是他的孩子。
爱衣不喜欢和异性交往,或许,成天可以让她改变。
只有成天能救她,衣梅心里非常清楚。
衣梅来到十年前她离开的那个花园小区,这个昔日在武汉来说算高档的信宅小区,今天已经显得有些落伍了。衣梅在小区里转了几圈,始终没有勇气去敲成天的门。
一个巡逻的保安走过来问她:“小姐你找谁呢?”
衣梅不知不觉报出了成天的房号和名字。保安怀疑地打量了她一下,摇头道:“你说的那户人家不姓成,你快走吧。”
难道我是小偷不成?衣梅为表清白,提高声音说:“十年前,他买的这个房子,我记得很清楚。”
保安笑了,“十年前?大姐,这房子不知又有过几个业主了!”
见保安又做出请自己出去的手势,衣梅道:“那我去向现在的房主打听一下,以前的那个房主到哪去了。”
保安拦住她:“问不到了,已经换了好几个户主了,您还是走吧。”
衣梅火了,“那我到这里来租房子,总可以吧?”
保安仍然不改手势:“租房子请到我们物业办公室去谈。”
衣梅说到这里租房子本是一时气话,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此举是最好的方法,爱衣在这里生活过,一定会有亲切感的。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还可以遇到成天,不管成天怎么看她,她都无所谓,只要他愿意帮助爱衣。
明天就要放暑假了,吴琪和爱衣都希望能共同度过这个暑假,但是,衣梅坚决不同意,她的理由是:暑假正好是一个过度期,爱衣必须到武汉去适应这个过度期。只要衣梅说是为爱衣着想,爱衣就不忍心去反对,她爱妈妈,她不希望妈妈伤心。
“一年的时间,说长并不长,它不过是眨眼之间;一年的时间,说短并不短,它是三百六十五个日夜!让我们在这不长不短的一年中,为相聚努力——让我们在同一所大学相会!”这是爱衣写给吴琪的告别信中的最后一段话。
“你走的时候,我不送你;你来的时候,哪怕是山崩地裂,我也会去接你。朋友,如果你忘不了我们的情谊,那么,请你坚强些,再坚强些!不论遇到什么,请相信,我都在你身边!”这是吴琪写给爱衣的告别信中的开头一句话。
吴琪真的没有去送爱衣,汽车开动了,爱衣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当她把目光投向车窗外时,却从车窗玻璃上看见外婆在抹眼泪,她的泪一下子被勾出来,她抱住外婆哭道:“外婆,我们还会回来吗?”
外婆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说:“爱衣,你哭什么呢?外婆哭,是想起你妈这些年真是不容易,你哭什么呢?你多幸福呀,你不要哭,你将来肯定会比你妈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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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爱衣不习惯一个人去上学,衣梅每天亲自接送,这样才两三天,就遭到了爱衣的强烈反对,原来班里的同学都笑话她,说她还没断。
爱衣的反对是有道理的,可不接送又实在放心不下,衣梅左思右想,最后决定退了房再在学校附近租房。
上学放学的问题不用担心了,但爱衣在学校除了回答老师讲话,从不和任何人说话,总是独来独往,仿佛她身边没有人一样。这样一来老师和同学都觉得她目中无人,冷漠孤傲,尽管她成绩很好,但没有一个人喜欢她。
“这是学校,老师和同学们可以容忍她,如果踏入社会呢?同事和领导凭什么要容忍她呢?”这是爱衣班主任对衣梅说的一句大实话。
衣梅诚恳地解释说,爱衣不是在这个学校是这样,她以前也是这样,她自己也不想这样,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班主任疑惑地望着衣梅,显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衣梅只得说:“爱衣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所以,所以成了现在这样,我正在努力帮助她,希望能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
班主任顿时理解了,“哦,我明白了,我会和同学们一起尽力帮助她的,只是,格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希望还能来得及。”
正如老师所担心的,老师和同学们刻意去靠近爱衣,却令爱衣非常难受,她知道大家是为她好,可她和大家在一起,确实是完全找不到感觉,无论什么活动,只要有她在场,立马就会变得非常无趣,非常不和谐。大家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慢慢地不再勉强爱衣,爱衣也乐得拥有独来独往的世界。
衣梅去了所有成天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也没能寻找到成天。她恨恨地想:这个人,当初口口声声说离不开她们母女,现在她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消失了。
在寻找成天的这些日子里,衣梅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母亲当初为什么要带着她一起嫁给衣大。天下只有做母亲的,才会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
衣梅走投无路的时候去了电视台,她想,成天不看报纸,电视不会不看的。
为了不影响成天现在的生活,衣梅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出电视台的时候,衣梅听见两个女孩在她背后说:“这个女人不错,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就好了。”衣梅未加理会。
衣梅回到家,见佘小花正拉着爱衣嘀嘀咕咕,看样子是有什么好消息。
“爱衣,今天过得好吗?”每天爱衣放学回来,衣梅都要面带微笑地这样问她,她现在深深地体会到,孩子成绩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心与否。
“还好。”每次爱衣都是这样回答。
今天爱衣还没来得及回答,佘小花就兴奋地叫道:“我们爱衣要成明星了!”
“外婆,你别瞎说,我不同意。”爱衣说着进了房间。
“怎么回事?”衣梅问母亲,佘小花说,今天有影视公司去爱衣学校选女主角,人家一眼就看中爱衣了,点名非要爱衣出演女一号。爱衣说没兴趣,没理人家,人家影视公司很有诚意,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说要和爱衣的家长好好谈谈。
“您怎么说的?”衣梅问母亲。
“我当然是马上答应了,这么好的事,肯定要先答应下来呀!”佘小花如中了大彩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
衣梅听了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佘小花望了望爱衣的房门,又望望衣梅的房门,不解地自言自语道:“这娘俩怎么啦?这么好的事她们笑都不笑一下?”
衣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她做梦也没想过让爱衣去当演员,更别说什么明星,但现在这样的机会送到了面前,是接受还是拒绝呢?接受对爱衣有什么好处?
演员演的也是生活,如果爱衣能演好一部戏,那么她一定是和别的演员配合、沟通得不错。衣梅想到这,拉**门走了出去。
“爱衣,你为什么不想演戏呢?有多少女孩子求之不得呢。”衣梅把爱衣面前的书本拿开,认真地问爱衣。
“我没兴趣。”爱衣简单地回答。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衣梅说。
“我要考大学。”爱衣说。
“演戏也可以考上大学。”衣梅又说,“你应该尝试一下,机遇不会敲第二次门的。”
爱衣有些吃惊,“妈,难道你想做星妈?你别想了,我会让你失望的。”
衣梅笑道:“我做不做星妈无所谓,关键是你,你还年轻,应该珍惜人生中的每一个机会。不管结果怎么样,尝试过后,起码不会后悔。”
“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我去演戏,学业肯定会受影响的。”爱衣有些松口了。
“这个我们可以和影视公司谈,你仍然以学业为主,拍戏时间尽量选择在假期。我想既然人家说这个角色非你莫属,那人家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思的。”
“我不管,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爱衣毕竟是女孩子,也对演戏怀有几分神秘感。见爱衣答应了,衣梅高兴地说:“那好,妈妈就当你的经纪人吧。”
“你行吗?”爱衣被逗乐了,衣梅笑道:“你可别小看你老妈啊,你老妈要是年轻二十岁,没准人家影视公司看上的不是你,而是我呢。”
“知道,知道,我妈是大美人,大能人。”爱衣幸福地说。
第二天影视公司的人又打来了电话,衣梅问了剧本大意,表示同意,并表明了爱衣必须以学业为主的立场,影视公司的人说:“很好,我会把您的意思向我们老板反映的,我们会尽快与您联系。”
这天晚上,衣梅一家正在吃饭,影视公司又打来了电话,“成爱衣的妈妈,您好。我们把您的意思向老总反映了,老总表示同意,并希望和您面谈,您看您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哦,可以,那就明天上午吧。”衣梅一口应承。
放下电话,衣梅的手机又响了,她接了电话,“啊,是你?”连忙跑到阳台上去了。
衣梅不敢相信电话那头真是成天,他声音嘶哑,像个老头子的声音,衣梅转念一想,他今年有五十多了,也算是个老头子了。
“这些年你们躲在哪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们,我都没抱希望了,你们又出现了。”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怎么房子都卖了?”衣梅声音异常平静,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和一个多年没见面的邻居聊天一样。
“唉,我,我是一天不如一天啦。爱衣呢,你们过得还好吧?”成天的语气,完全没有当年的那种霸气,也完全没有当年的柔了,是啊,他只是一个老头子了。
“我们,我们还好吧。”衣梅说,是啊,过得怎么样岂是一两个字能说清的?
“明天上午我有时间,我来看你们,你们住在哪呀?”成天问,衣梅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他,她说,“明天我有事,后天我联系你吧。”
“那好吧。”
就这样挂了电话,完全不是衣梅想象中的样子,她以为成天若知道了她们的消息,会激动得马上跑到她们身边来,会告诉她们他有多想她们。
或许,时间已经淡化了一切。十年,一个人一生中有几个十年呢?
衣梅穿上自己最满意的衣服,又精心划妆过,才去影视公司,佘小花说:“你给公司老板说说,让你也演个戏?我看你比电视上的演员还好看!”
衣梅说:“我的年轻时代已经过去啦,我现在这样打扮,完全是为了不给爱衣丢面子。”
影视公司在汉口最繁华的商业街,衣梅一进公司,前台小姐就站起来热地问:“您是来面试的吧?”
衣梅微昂着头,落落大方地说:“不,我是接到你们老总的邀请,过来谈合同事宜的。”
前台小姐吃了一惊,“请问您是——”
衣梅:“我是成爱衣的妈妈。”
“啊?”前台小姐更吃惊了,“您是我们女一号的妈妈?您,您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啊?”
衣梅笑了,“谢谢。”
前台小姐拿起电话,“刘总,成爱衣的妈妈已经到了。”放下电话对衣梅说:“您这边请,我们刘总在他的办公室等您。”
前台小姐把衣梅带到老总办公室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宏亮的男中音:“进来!”
前台小姐推开门,介绍道:“刘总,这位就是成爱衣的妈妈。”又对衣梅说:“这是我们刘总,您们慢慢谈。”
刘总从他的大班椅上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朝衣梅伸出手,“您好,请问怎么称呼您?”
衣梅伸出手来,心里暗暗惊讶,这个老总还蛮年轻蛮帅气的,而且,看着好面熟,是不是这就意味着爱衣的星运真的来了呢?
“刘总,您好,我叫衣梅,很高兴认识您。”衣梅优雅地伸出手。
“衣梅?衣梅!”刘总双手抓住衣梅的右手,激动而意外地说:“是你吗?衣梅?!”
这时秘书送来茶水,衣梅连忙松开手,有些慌乱地在沙发上坐下。
“刘总——难道,难道是刘威?!不!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衣梅不敢抬头,多少年以前,她天天都在盼望着他出现,可是,她没有盼望到,于是她死了心,她相信她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可是,可是,他竟然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秘书小姐一走,衣梅也站起来要走,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而且是以谈判的身份!
刘威无声地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衣梅一阵颤栗,为什么这么多年以后,他的气息,仍然那么让她意乱迷?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吧!”刘威说,“我不知道成爱衣是你的女儿,她是我亲自到学校去选的,知道我为什么选她吗?因为我一见到她,就感觉见到了你一样。”
衣梅没有说话,眼泪在眶中打转,是你选的,难道你就没想到她会是我的女儿吗?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你就没有感觉吗?
“呵呵,其实我应该想到她是你的女儿的,她姓成,不是吗?她又那么像你。”刘威把衣梅拉到沙发边坐下,见衣梅仍然低头不语,刘威又说:“看你还是这么漂亮,而且比当年更有气质,我想,这些年你一定过得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衣梅的泪终于落下来,她扭头就跑,一直跑出了影视公司。身后有刘威的叫声,还有前台小姐的叫声,她都听见了,但她不想回头。
这是什么泪水呢?衣梅坐进的士车里,脑海里蹦出两个字:“辛酸。”她这些年来,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孤单,可他,却轻描淡写地说:“这些年你一定过得不错。”
的士司机看见了衣梅的泪水,他说,“是不是被影视公司的人欺负了?唉,这年头,漂亮女人都想当明星,能捧红明星的男人就有福气啦。”
的士司机的话让衣梅若有所思,刘威竟然成了影视公司的大老板,他是不是和江湖中的一些男人一样,有一些花边传闻呢?
衣梅看见路边有一家网吧,她连忙喊停。
衣梅进网吧时,回头率颇高,包括一些小男生,也把目光粘在她身上不肯下来。衣梅顾不得这么多,打开电脑就输放刘威的名字。
有几百万条关于刘威的记录。原来了解一个人,知道一个人的形踪,是这么的容易。
刘威涉足影视,完全得益于他的老婆。他老婆是部队的一位艺术工作者,业余时间自己创作了一个剧本,找了几家影视公司都没人愿意拍,刘威见老婆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没人要,便拍拍匈部说:“我们自己拍!”
得知儿子要拍剧本,刘威的父母非常支持,拿出五十多万来支持他,于是他们夫妻俩拉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认认真真地拍起了电视剧,钱不够用,他老婆把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卖了。
刘威夫妇没有想过失败的问题,他们凭着疯狂的热和自信,用两年的时间完成了一部反映部队题材的十五集电视剧。
没想到这部电视剧在一个地方台播放后,竟反响非常好,各大电视台也纷纷购买,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原先不愿意跟他们合作的大影视机构,也纷纷找上门来,要投拍这部电视剧的第二部。
就这样,刘威夫妇正式进军影视业,一个是专业剧作家,一个是商界新秀,两人的组合所向披靡,不出五年,就成了业内颇具知名度的人物,而他们的资产,也达到了上千万。
这次刘威夫妇到武汉来拍摄三十集青爱电视剧,据说是要打造一部中国式的韩剧,据说,刘威还亲自参与了剧本的部分撰写呢。
这就是衣梅在网络上搜到的关于刘威的故事,为什么刘威会去北京?他是如何认识他老婆的?刘威的父母又哪来的五十多万资助他们呢?这些疑惑让衣梅对网络上的这些报道的真实产生了怀疑。
可是,刘威是怎样的故事,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辉煌,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家现在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美好的前程,我们的出现毫无意义。衣梅走出网吧,泪眼朦胧,她没想到,她终于为爱衣找到了生父,可是,她却不能让他们相认。她也没想到,在她为他固守内心最重要的那块天地时,他却已经忘了她。
衣梅的泪水一夜未干。天亮的时候,她心里已经非常清楚,她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和爱衣,或者说,怎么样,才能不打扰刘威的生活。
“爱衣,好好学习,拍戏的事,不要想了。”吃早餐的时候,衣梅平静地对爱衣说,“为什么?!”佘小花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爱衣倒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因为他们不答应我们的条件。”衣梅简单地说。
“那再继续谈吧,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好的机会,衣梅,你别太要强了,该让步时还是要让步的。”佘小花几乎是请求衣梅的语气。
衣梅没有说话,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爱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你长大了,希望这件事对你只有正面的影响。”
见衣梅脸色憔悴,话语沉重,爱衣懂事地说:“妈,您说吧,我会坚强面对一切的。”
“很好。我的宝贝真的是长大了。”衣梅说:“我找到你爸爸了,他想见你。”
爱衣低头吃东西,不说话,衣梅正要再次问她,她却转身离开餐桌,跑到房间去了。
“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伤害了你,所以现在,妈妈想要弥补你,知道吗?爱衣,妈妈要让你重新得到父爱。”衣梅跟进房间,轻轻地抱住爱衣的头。
“不关你的事。”爱衣哭着抱住了衣梅的大腿,“妈妈,为什么他现在才想到我们?”
衣梅竭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她温柔地说:“爱衣,不怪他,你千万不要怪他,这些年,他并没有忘记我们,是妈妈做错了,妈妈不该带着你躲到洪湖去,妈妈不该躲着他。”
“妈妈,你还爱他,是吗?”爱衣伸出手来,去擦衣梅脸上的泪水。
“我,我想让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得到父爱和母爱,一样也不少。”衣梅回避着爱衣的问题,见爱衣低头无语,衣梅又说:“我问过了,你爸爸现在也是单身,我想,我和你爸爸也老了,还是一家团圆,一起过吧。”
爱衣不哭了,但是也不说话,衣梅请求道:“爱衣,你说说你的意见好吗?你说句话,妈妈想听你说句话。”
“你让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说!”爱衣用被子捂住头,衣梅的心都要碎了,她知道爱衣的心承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故,她该怎么做才能让爱衣不再受伤害呢?
“唉,现在想到和他和好,当年又何苦呢?佘小花叹气道:“只是苦了孩子。”
衣梅心里一直说着不后悔,但是见了成天之后,她真的后悔了。
成天这些年也是一个人过,由于他对衣梅母女割舍不下,所以无法去对后娶的妻子和孩子好,人家看出这点后,离开了他。从此成天没再打算娶谁,没有衣梅母女,他觉得自己的天空失去了色彩,他变得消沉,沉醉于赌博喝酒,没出三年,房子车子都被他输掉了,现在他为了生存,五十多岁了还去酒店给人家做厨师。
衣梅觉得是自己害了成天,也是自己害了爱衣,或许,她也害了自己。
“你还能接受我吗?我想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我想在最后的几年里,好好和你们母子一起过,爱衣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在我心里,她就是亲生的。”成天得知衣梅这些年一直单身,诚恳地说。
衣梅的内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她知道自己从没爱过成天,破镜重圆,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你还那么年轻漂亮,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成天嗫嚅着说,“或者,我们表面上是夫妻,实际上是兄妹,你说好吗?你不知道,我几乎天天都梦到爱衣,她在我的梦中永远五岁之前的样子。”
“不要说了。”衣梅的双眼模糊了,她掏出纸巾擦了擦,点头道:“让我先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爱衣,试探她的意思。”
成天就是爱衣的生父,只有成天才能给予爱衣正常的父爱。意识到这一点,衣梅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威和爱衣知道真相。
就在衣梅准备安排成天和爱衣见面时,刘威却找到爱衣,深谈了近五个小时。
“怎么没回来吃晚饭呢?”衣梅急切地问爱衣,“打你手机也关机,怎么回事?”
“你的一个朋友请我吃了饭。”爱衣淡淡地说。
衣梅一惊,脸倏地红了,她知道是谁。“你,你怎么不上课,随便去和人家吃饭?!”
“今天下午没课,而且,他不是以老总的身份找我的,而是以你朋友的身份找我聊天的。”爱衣振振有词,甚至挑衅似的说:“他说他和你谈过恋爱。”
衣梅大脑“轰”的一声,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衣梅不吭声了,爱衣有些得意地继续说:“他还告诉我,这个电视剧,实际上就是写得你和他的故事,所以他到武汉来找演员,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你,所以他一定要我来演女主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衣梅气得当即让爱衣拨通他的电话,“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为了让你出演,他居然来这一!
“喂,你好,爱衣。”电话里传来刘威宏亮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衣梅愤怒而冷淡地问,刘威愣了一下,温柔地叫道:“衣梅。”
“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衣梅再次问道。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刘威真诚地说。
“谈什么?既然你想和我谈,你找我女儿干什么呢?”衣梅冷笑了一声。
“虽然我们没能走到一起,但我们总不能因此成为仇人吧?难道我们就不能做朋友吗?而且,你不能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影响你女儿的前途呀。”刘威好像处处为她着想一样。
“谢谢,我女儿的前途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另外,有没有你这个朋友,对我毫不重要。”衣梅说完挂了电话。
“你还恨他吗?”爱衣看见衣梅气得浑身发抖,不问道。
“你离婚是因为他,对吗?没有爱就没有恨,妈妈,你还爱着他对吗?”爱衣有些同地抱着衣梅的头,如同衣梅安抚她一样,她轻轻地抚摸着妈妈的头发。
“不,爱衣,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他说的那样,妈妈现在想的是,只有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答应妈妈,不要再理他了,妈妈没有这个朋友。”
“可是,妈妈,他说他欠我们五十万,他一定要还给我们,他要还一百万,他说,没有那五十万,就没有他的今天。”爱衣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妈妈,是真的吗?您为什么要给他五十万?”
“别听他瞎说,妈妈哪来的五十万给他?”衣梅断然否定。难道刘威觉得欠了她的感,所以想用金钱来填补?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爱衣不解地问。
“商人嘛,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或许是想用这笔钱收买你,让你答应他做女主角吧。算了,不管他了,我们过我们的日子。爱衣,明天我带你去见见你爸爸。”
“如果刘总说得是真的,那个女主角真是当年的您,您也不让我演吗?”爱衣不关心爸爸的事,反倒对刘总很有兴趣。
如果我就此让爱衣放弃当演员的机会,这是不是对爱衣太不公平了?若干年以后,我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衣梅望着爱衣天真的面容,突然心软了,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顺其自然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真的有本事瞒住刘威和爱衣吗?衣梅觉得好累好累,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成爱衣和成天是在东湖边见面的,成天一见爱衣就激动地冲上来抓住爱衣的手:“爱衣!爱衣!想死我了!”
爱衣惊叫一声,躲到衣梅后面,成天可怜巴巴地笑着,自我解嘲道:“姑娘大了,就和爸爸生疏了。”
衣梅突然想起了衣大,当年的衣大,每次回来看着衣梅母女的样子,和现在的成天如出一辙。衣梅油然而升起一股同,她心酸地将爱衣拉到面前,“爱衣,这是你爸爸,快叫爸爸呀!”
或许成天的形象和爱衣心中的形象相差甚远,爱衣索走到一边去了。
“不要怪她,这么多年没见,她已经认不得我了。”成天反倒过来安慰衣梅。
这样的局面是衣梅万万没有想到的,她觉得自己既对不起成天,也对不起爱衣。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之在衣梅的内心深处漾开来,她悲哀地意识到,不管她怎么努力,结果总不是她所希望的。
爱衣是不可能接受成天的,永远都不可能了。成天成了个苍老又萎缩的糟老头子,这和爱衣心中的父亲形象相差太远。
“唉,到底不是亲生的。”成天望着爱衣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口气:“你,还没有找到他吗?难道他真的从武汉消失了?”
“不,你永远是爱衣的亲生父亲。”衣梅安慰成天。
“报应啊,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如果他知道你们有个女儿,他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怎么是你对不起我们呢?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疼爱爱衣,可爱衣——”
“不,如果当初我不拆散你们,你们就是幸福的一家人了。”成天忏悔道:“我当年真是疯了,居然拿五十万来买你的感!”
“什么?五十万?你说什么?!”衣梅大惊,“你是说你给他五十万?”
成天点点头,衣梅大脑一阵眩晕,差点晕倒在地,成天扶住他,“你别误会他,他是爱你的,他没有接受!但是,他的父母接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网上刘威的发家史都是真的!十几年来,她念念不忘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居然用这五十万用得那么心安理得?!
那么我衣梅成了什么啊?上天为什么要捉弄我呢?衣梅一病不起,在身体素质最差的时候,她的精神世界也崩溃了。
爱衣知道衣梅因何而病,但她不愿意妥协,她照旧上学放学,想以此来告诉衣梅,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接受这样的老男人做她的父亲的,这个老男人一点也配不上妈妈,妈妈真是疯了,居然还想吃回头草。
几天之后衣梅突然走出了屋子,她穿戴整齐,似乎要出去会见一个重要的人。爱衣高兴地对佘小花说:“外婆,你看我妈妈想明白了吧?她和那个人,是不可能的!”
佘小花嗔道:“还笑!你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爱衣狡黠地问:“外婆,你是不是知道我妈不喜欢他,才和他离婚的?”
佘小花正色道:“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
爱衣道:“我不小了!我们班上有好多同学都谈恋爱了呢!”爱衣本想把刘总和妈妈相好过的事告诉外婆的,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佘小花说:“你可别学人家!”爱衣扮了个鬼脸,“我一辈子不谈恋爱!”
衣梅久久地站在长江大桥上,望着桥下滚滚的长江水,她想,只要闭着眼睛跳下去,她就解脱了,这么多年内心的折磨,就烟消云散了。
衣梅纵身跳下的刹那,被人从后面拦腰死死地抱住了。原来大桥上的值勤人员早就注意到衣梅神色异常。
“不要管我!你们没有权利管我!”衣梅大叫道。
“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没权利放弃!”值勤人员严肃地说,“快接电话,你包里电话在响!”
衣梅不想接,接谁的电话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没有人能还她一个正常的女儿,没有人能给她一个值得她爱的男人。
电话放到了衣梅的耳边,“喂,请问是成爱衣的妈妈吗?我是成爱衣的班主任!”
“哦,老师您好!”衣梅接过了电话,“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关于您女儿成爱衣的事,我想和您当面谈谈,请您现在来一下学校好吗?”
“好!好!”衣梅忙不迭地答应,匆匆地朝公汽站台跑去。后面救她的人笑了,冲她喊道:“大姐,好好过日子!”
“幸好没有死,死了爱衣怎么办呢?妈妈怎么办呢?”衣梅一边跑一边想,“爱衣一定出事了。”
衣梅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老师,爱衣怎么啦?”
班主任让衣梅坐下,“请问您对爱衣出演女主角一事是抱什么态度?”
衣梅说:“如果,如果学校不同意的话,我也是不同意的。”
班主任:“您误会了,只要学生能完成学习任务,学校是不限制学生自由发展的,但是,爱衣毕竟还是个孩子,在自由发展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呢?”
衣梅不解地问:“老师,我不明白,请您直说好吗?”
班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报纸,“您不会没看过吧?”
衣梅打开一看,顿时热血直往头顶冒,天啊,爱衣居然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而且,是和刘威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一张张爱衣和刘威出入各种场合的照片醒目地摆在报纸上,而且无一例外地阐释着一个主题:小美女投入千万富翁的怀抱!
“胡说!”衣梅拍案而起,班主任见衣梅气得浑身发抖,安慰道:“这是娱乐八卦,不一定是真的,或许只是影视公司的一种宣传手段。但是,据同学们反映,爱衣这段时间确实和影视公司的人接触甚密,爱衣还未成年,我们家长和老师都要为她着想,保护她不受伤害,您说对吗?”
衣梅感激地说:“谢谢老师,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太好,所以也忽略了对她的关心,今晚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请老师放心。”
衣梅在校门口等着爱衣放学,她恨不得冲进教室去把爱衣打一顿,爱衣长这么大,她从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可现在,她强烈地想打她!她居然背着自己去和刘威接触!这个人面兽心的刘威,他该不会真的对爱衣有什么花花心思吧?现在有钱的男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衣梅没有注意到一辆奔驰车在她身边停下。
“你好!你也来接爱衣吗?”刘威从车里出来,满面春风地站到衣梅面前。
衣梅充满仇恨地瞪了他一眼,“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女儿!”
刘威却真诚地说:“说来你也不相信,我和爱衣这孩子很投缘,我也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我没有孩子的原因吧,我把爱衣是当亲生女儿对的,不信,你可以问她!她已经答应做我干女儿了!”
衣梅无语,她怔怔地想,难道这就是天然的亲情吗?爱衣对成天那么的排斥,而对刘威,居然这么接受!
衣梅想起报纸上的那些照片,爱衣笑得是那样灿烂,那样开心,这些年来,爱衣还从没和哪个异性相处如此融洽过。
那么,就让爱衣做刘威的干女儿吗?或者,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做真正的父女?
见衣梅呆呆无语,刘威问:“衣梅,你还恨我吗?”
衣梅却问:“你说你们没有孩子?”
刘威沉重地点头道:“是的,或许是上天惩罚我吧。”
衣梅又问:“检查过了吗?是谁的原因?”
刘威充满自责地:“是我的原因。”
衣梅失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的原因!”
刘威还沉浸在自责中,也没注意到衣梅的异常反应:“是我的原因,那时候年轻,不肯避孕,让她怀了孕,那时正是创业初期,不能要孩子,就流产了,没想到成了习惯流产,后来想生也没得生了。”
衣梅心底竟有酸酸的感觉,从刘威的话中,她能感觉到,他是爱他的妻子的,他对他的妻子充满了歉疚,那么,他对她呢?他欠她的,又岂止是一个孩子?!
“我妻子也很喜欢爱衣,是她主动提出认爱衣做干女儿的。她是个很好的人。”刘威继续说。
“那么我呢,我就不是个很好的人吗?直到现在,我还在处处为你考虑,可你,你是怎么对我的?!”衣梅的心在呐喊。
“那你这个很好的妻子,她知道爱衣是我的女儿吗?”衣梅冷笑道,她突然产生一种要打碎一切的冲动。
“她知道。她也见过你。”见衣梅一脸惊讶,刘威说:“你那天从我办公室冲出去,她正好在公司门口见到了你,她说,她当时就感觉到是你,她知道我们的故事,她说,你是个好女人。”
“哼!”衣梅冷笑不止,“如果她知道爱衣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她还会说我是个好女人吗?”
“什么?你说得是真的吗?爱衣,爱衣他是我的女儿?!”刘威像是哭又像是笑,他双手抓住衣梅的肩膀,急切地问:“告诉我,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衣梅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说“是”还是“不是”。
“天啊,老天啊,谢谢你!谢谢你!”刘威竟然给衣梅跪下了。“辛苦你了,难为你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衣梅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这么多年了,难道自己等的,只是一个七尺男儿的一跪吗?
衣梅掩面离去。刘威正要去追她,却见远远地,爱衣背着书包走来。
“叫你以后不要再来学校接我了,你怎么又来啦?”爱衣一见刘威就责备道。刘威忙笑着说:“好,爸爸听你的,以后就在学校旁边的那个小巷子里等你。”
“哈哈哈,我又没叫你爸爸,你还真以爸爸自居了?!”爱衣笑得肚子都疼了。
“孩子,我真是你爸爸啊!”刘威真想大声喊出来,但是,他竭力忍住了。
“爱衣,你喜欢你的爸爸吗?我是指,你的那个爸爸。”
爱衣停止了笑,她说:“我要回家去了,妈妈若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她会气死的。”
刘威问道:“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反感你和我交往吗?你能不能说服你妈妈,让我们两家人像一家人一样,成为好朋友?”
爱衣说:“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转身走了。
爱衣走到半路,突然看见了妈妈,她连忙回头望了望,见刘威没有跟来,她才放了心,叫道:“妈妈,您在这干什么?”
“等你。”衣梅说。
爱衣预感不妙,难道妈妈知道什么了吗?“您等我干嘛呀?”她故作镇静地说。
“我想请你去咖啡店坐坐,在你成为知名演员之前,妈妈想和你去享受一下浪漫和宁静。”衣梅语气平和,她也吃惊自己怎么会如此温柔地和女儿说话,半小时前,她还恨不得把爱衣打得半死呢。
爱衣知道,妈妈一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和她说。
“妈妈,你不苦吗?”爱衣见衣梅喝咖啡不加糖,吃惊地问,衣梅话中有话地说:“苦到极致,就不觉得苦了。妈妈已经习惯了,妈妈这辈子是没有福气享受甜蜜了。”
爱衣伸出手来,抓住妈妈搅拌咖啡的手。“妈妈,你会的,你一定会的。”
“妈妈幸福不幸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幸福,知道吗?”衣梅终于说到了话题上,“爱衣,你是不是觉得和刘威叔叔在一起很开心,很自然?”
爱衣笑了:“妈妈,你是不是听了些闲言碎语呀?别管人家怎么说,你相信你女儿就行了!”
衣梅继续问:“你认刘威做爸爸了吗?”
爱衣说:“是他非要做我爸爸的,你如果反对,我不认他就是。”
衣梅却出乎意料地说:“不,我不反对。不过,既然认了他做爸爸,就要把他当亲生爸爸来对待,知道吗?只有母爱是不够的,妈妈希望他能给予你父爱。”
“妈妈,你原谅他了吗?”爱衣问。
衣梅说:“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现在,只要你健康成长,比什么都重要。”
“妈妈,我爱你。”爱衣的眼睛湿润了,“妈妈,我长大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的。”
衣梅欣慰地笑道:“傻瓜,没有人能伤害妈妈啦,除非是你!”
第三天,衣梅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您好,衣梅女士,我是威威影视的王晶,很唐突地打扰您,我想请您喝茶,请问您今天有空吗?”
衣梅一口答应,她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威的妻子。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王晶虽然算不上漂亮,但眉宇间洋溢着真诚,衣梅在她眼里看不到一点妒忌之类的东西,面对这样一个人,衣梅觉得面对一个坦诚的闺中密友,有一种很放松的愉悦感。
“我比你小一岁,就叫你姐姐吧?梅姐,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不提刘威,也不提爱衣,王晶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我暂时没有出去工作。”衣梅说。
“梅姐,我想请你去帮我,你愿意吗?”
衣梅摇头道:“我没什么能耐,帮不了你。”
王晶说:“梅姐,如果你真的愿意帮我,公司十几个部门,随便你挑,你想进哪个部门都行!”
衣梅还是摇头:“谢谢你。我自己会找到工作的。”
“不,梅姐,你误会了,不是我在帮你,是你在帮我呢!我看你的穿着打扮很不错,如果你进我们的服装部工作,肯定能让我省不少心!”
衣梅还是摇头,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去旧情人公司要饭吃啊。
“梅姐,你不要有顾虑,我和他一直希望有个孩子,当医生宣布我不可能有孩子后,我想到过死。姐姐,没想到,你给了我们希望,姐姐,谢谢你!”王晶说着流泪了。
衣梅不说话,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敢情我生这个孩子是替你们生的啊?我成活雷锋了?!
“姐姐,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要跟你抢爱衣,我们只是恳请你允许我们去爱爱衣,爱衣只有你一个亲生妈妈,永远都是!”王晶看出了衣梅的心思,赶紧表白。
“你们爱爱衣,爱衣接不接受,这是爱衣的事啊,你们不必顾虑我。”衣梅故作大方地说,其实她是胸有成竹,她知道,她的女儿始终最亲的,只有她。
“谢谢梅姐的宽容。梅姐,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威威公司有您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有爱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另外,对爱衣的养父,我们会给他一百万元现金,毕竟,当年没有他的五十万,也没有我们的今天,再说,他对爱衣也付出了不少心血。”
衣梅喝了一口茶,“你们这么做,不是炒作吗?”
王晶说:“绝对不是。请梅姐相信我们。只要您去办理相关法律手续,您就是威威影视的股东了。”
衣梅很想像电视里的女主角那样,颇有骨气地泼给对面女人一杯水,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就算你把整个世界给我,也补偿不了我!”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品茶,然后,望望窗外,再望望对面的这个女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刘威会选择她做终身伴侣,对面的这个女人,是一个不只是会谈情说爱的女人,她还是一个可以做战友做朋友做哥们的女人。
这一点,衣梅自愧不如。经历了这么多,衣梅知道,金钱远比男人可靠。
为什么不要呢?就算他们要把整个威威影视公司给她,她也会欣然接受。不接受,那才是不爱自己,不尊重自己,那才是成全了他们。
衣梅和王晶一起,把一百万元的支票送到成天的手上。成天说:“嗨,我也不知道我当年做得对不对了。不过,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衣食无忧地度过晚年,再也不用陪着老脸去给人家打工了。”
成天也没有拒绝,他为什么要拒绝呢?没有他当年的五十万,就没有今天的刘威,如果说他欠刘威的是一个衣梅,那么刘威欠他的,是实实在在的钞票。
衣梅和成天的表现完全出乎了刘威夫妇的意料,夫妇二人关起门来感叹了一番,“看来这世上,还是金钱最实在。”
刘威说:“虽然我们少了些钱和股份,但买来了心安,我们不再欠谁的了!”
最高兴的是佘小花,她没想到爱衣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个千万富翁,一夜之间,女儿和外孙女成了百万富翁,成了名人,这些年的苦,没白受啊!
爱衣说:“妈妈,你做得对,做得好,你真了不起!”
“为什么?”衣梅不明白爱衣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你是聪明的女人,反正他确实是欠您的,而且,他不可能再来爱您了,所以,他必须补偿您,您若不要,那才是真正的大傻瓜呢!”爱衣说得头头是道。
刘威突然成了她的亲生父亲,爱衣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觉得这才符合小说逻辑。见爱衣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衣梅颇觉欣慰。
“你说妈妈该怎么做呢?”面对突然来的名与利,衣梅需要一个最贴心的参谋,佘小花是没有能力的,爱衣虽小,但想法却不少。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看来出名不是坏事,能出名就一定要抓住出名的机会,妈,您别怕,有人请您做节目,您尽管去,有人要替您写书,您就让人家去写!要是有人请您拍戏,您尽管去拍,我和外婆支持您!”爱衣热情万丈地说。
“可是经营的事,妈妈不懂。我不是很想去影视公司面对他们。”衣梅在爱衣面前,竟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嗨,这太简单了,您不想面对他们,就少去。您再请个有文化有能力的助手,有什么事,让助手替您去办!”爱衣脱口而出,衣梅眼前一亮,这孩子,比自己有出息啊。
11
终于盼到了寒假,吴琪主动提出帮父母到武汉进货,实则是为了见爱衣一面。两人每星期写一封信,所以爱衣在武汉的生活,吴琪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为爱衣传奇的身世感到惊讶,同时也为她的幸运高兴。
“爱衣她妈在武汉做什么工作?”吴琪的妈妈有时候会问她,吴琪总是说不知道,妈妈关心爱衣的妈妈,并不是真的关心,而是唯恐爱衣妈在武汉生活不下去,又跑回来要收回花店。现在这个花店,可是全家的收入啊。
如果父母知道爱衣一去武汉就成了大明星,小富婆,父母一定会眼红的不得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而这是吴琪不愿意的。她对爱衣好,是发自肺腑的,不是为了沾爱衣的光。
到了武汉,等了两天,吴琪终是没见到爱衣。爱衣在拍戏,她失去了接见朋友的自由,她甚至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她的每一个小时,都有人替她安排好了。
吴琪在招待所住了两晚,爱衣的电话始终关机。她有些后悔没记下爱衣妈妈的电话,她只有爱衣学校的地址,她去了那个学校,学校大门紧闭,她一无所获。
爱衣的手机被偷了?还是爱衣出了什么事?吴琪悬着一颗心回去了。刚一回到花店,居然接到了爱衣的电话。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爱衣兴奋地说,“我要去洪湖拍外景戏!过年也要到洪湖过了!”
吴琪一听也跳了起来:“真的?!”因为太高兴了,她忘了告诉爱衣,她刚从武汉回来。
“爱衣要到洪湖来?”吴琪妈妈皱着眉头问,对她来说,最大的噩梦是失去这个花店。见妈妈如此重利轻,吴琪厌恶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吧,爱衣她妈不会要这个小店子了!”
吴琪妈果然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那爱衣她们来洪湖干什么?”
吴琪不想再看见妈妈听见爱衣的名字就提心吊胆,于是她大声说:“人家是来旅游的!她爸爸很有钱,这个小店子呀,人家看都懒得看一眼!”
吴琪妈张大了嘴巴:“哦,她爸爸很有钱啊?我说她妈妈怎么这么漂亮呢,她爸爸是不是有老婆的?爱衣不会是私生女吧?”
“别瞎说!”吴琪不高兴地喝住妈妈,吴琪妈说:“你呀,就不许人家说爱衣一个不是,人家爱衣有钱,怎么不送你几个?对了,她来旅游,你就陪着她玩,有吃有喝的,吃不完喝不完的,就给爸妈带回来!”
吴琪放下手中的花,一言不发,大步离开了花店。她妈妈在后面大喊:“你上哪儿去?快回来帮我把这些花整理出来!”吴琪没有理妈妈,她感觉自己从内心深处讨厌自己的父母。
她喜欢爱衣,喜欢爱衣的妈妈,喜欢爱衣的外婆,可是,她不是爱衣家的人,她只是爱衣的一个同学,一个朋友。
衣梅也跟着摄影组来到了洪湖。站在衣衣花店门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一部戏中的女主角,一个悲哀的女主角,自己一生都在寻找,却总是错过。
时光在衣梅眼中倒转,她的泪水终于落下来,她听见自己在温柔地呼唤:大军,你在哪里?
“这个店子,一定要开下去,一直开下去。”衣梅把一叠钞票放到吴琪妈妈的手里,吴琪妈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咧嘴笑了。
吴琪拿着爱衣的特许条到达片场时,爱衣正和男主角陈兵在湖边追逐嬉戏,阳光灿烂,湖水微澜,爱衣飞扬的美丽,明丽的双眸,不知怎的,吴琪突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这就是她一直呵护的最好的同学吗?不,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楚楚可怜的爱衣了,她笑得多灿烂!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多么帅气的男孩!
这个男孩有一口洁白的牙齿,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他看爱衣的眼神,时而如梦一般迷离,时而如阳光一般热烈。
吴琪的心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像是被什么掏空了心。她觉得戏外的自己,其实也是戏中的一份子,是一个落寞的英雄,是一个远去的背影。
“吴琪!吴琪!”爱衣拍完一场戏,正要补妆时,她看见了吴琪的背影,连忙不顾一切地追赶过来。吴琪举起双手,在一转身的刹那,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笑着张开双臂,让爱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她,然后轻轻跃起,紧紧地抱住她的脖子。
她们有一个学期没见面了。爱衣说:“吴琪,想死你了!”吴琪抚摸着爱衣长大了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爱衣,导演叫你快点过去。”那个男主角微笑款款地走过来,在爱衣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吴琪的手一松,爱衣的双脚落在了地上,爱衣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知道啦!”
“快去吧。”吴琪捊了捊爱衣额前的头发,爱衣再次给了她一个热的拥抱:“吴琪,那边有椅子,你坐在那儿等我,看我拍戏!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去吃农家菜!等我!”爱衣说完蹦蹦跳跳地跑了。
吴琪挥了挥手,爱衣的心里,她们的谊依然如初。吴琪笑了,她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爱衣渐渐入戏。
“累不累?”天终于黑了,爱衣笑着向吴琪跑来,吴琪心疼地问她。“不累!”爱衣说,“你累了吧?看了大半天的戏!”
吴琪和爱衣正勾肩搭背地边聊边走,男主角追了上来,“爱衣,我请你和你朋友吃饭,好吗?”
爱衣没有回答,她介绍道:“这是陈兵,戏中的男主角。”又对陈兵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吴琪。”
陈兵伸出手来,吴琪看着他的手,没有伸出手来,爱衣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陈兵的手掌里,然后摇了两下。
“不要你请!我要请我最好的朋友吃饭!”爱衣不客气地对陈兵说,陈兵笑了:“好啊,今天你请,明天我请。”
陈兵在左,吴琪在右,爱衣在中间开心地笑着,三人一起去找地方吃饭。
吴琪觉得很不自在,她不习惯和爱衣在一起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陈兵也有些放不开,他老老实实地坐着,不敢和爱衣开玩笑,他感觉到了吴琪对他的敌意。
爱衣并没有察觉到吴琪和陈兵的微妙感受,她一会儿给吴琪夹菜,一会儿又取笑陈兵两句,快乐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吃完饭,爱衣要去吴琪家睡觉,陈兵说:“你就不怕我告密吗?剧组不是规定我们晚上不能离开宾馆吗?”
爱衣说:“去啊,去告状啊,我不怕!”陈兵举手投降,爱衣吃透了他,知道他不会出卖她的。
“算了,你还是回宾馆去吧。你现在是演员了,就应该听剧组的。去吧!”吴琪松开挽着爱衣的手,故作若无其事地对爱衣和陈兵挥挥手,转身快步离去。
其实,吴琪是无法承受爱衣对陈兵的撒娇,在她看来,他们每说一句话,都是在打骂俏。
哪怕是英雄,也有完成使命的时候,是该谢幕的时候了。吴琪对自己说。
没有了吴琪,陈兵顿时活跃起来,他看着爱衣如一只轻盈的小鹿在他前面跳跃,突然追上去一把抓住她,他说:“爱衣,我可以把你抱起来举过头顶,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爱衣咯咯笑着从他的手掌间逃脱,陈兵又去追,爱衣连忙求饶:“我相信!相信!”
衣梅站在宾馆门前的大树底下,听着爱衣和陈兵的笑声由远而近,她长舒了一口气。爱衣终于成了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这对做母亲的来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呢?在通往爱的道路上,爱衣或许也会有伤悲,会有痛苦,但是,她会一直陪在她左右,就像母亲佘小花这些年一直陪着她一样。
当初男主角确定是陈兵后,衣梅就特意找到了陈兵的个人资料。陈兵是武汉大学的高材生,父母都是大学教授,陈氏夫妇非常恩爱,这一点衣梅特别看重,她现在才知道,有很多东西,是有遗传的,甚至爱与婚姻。衣梅希望,爱衣将来的恋人和爱人,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一定要是生长在团结圆满家庭里的人。
刘威之所以相中陈兵,亦是因为陈兵酷似他自己。所以衣梅看到陈兵,总有一种复杂的感,她预感到:陈兵一定会爱上爱衣,就如当年,刘威爱上衣梅一样。爱也有轮回,没有谁能控制。
除夕之夜,剧组人员一起吃团圆饭,吃完这顿饭,刘威夫妇就启程去北京过年。趁着王晶去洗手间的功夫,刘威对衣梅说:“不要苦了自己,你找个人过吧。”
衣梅的心一酸,她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谢谢。”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难道他以为她还在等他?衣梅离开饭桌,她掏出手机,多想找个人打个电话,可是,按来按去,她拨不出号码。她想要说话的那个人,她找不到他的号码。
大军,你在哪里呢?
“衣梅阿姨,我要敬您一杯,祝您永远美丽永远快乐!”陈兵端着两个酒杯走到衣梅面前,衣梅接过酒杯,响亮地和陈兵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饭后,几个年轻的演员相约着要去湖边放烟花,爱衣说:“你们去吧,我要去我最好的朋友家过年!”陈兵说:“难道我们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众人起哄,批评爱衣不够意思,居然要扫大家的兴。
正闹着,衣梅说话了,“爱衣,你和他们去玩吧,我去吴琪家,顺便把吴琪带来剧组,和我们一起过年。”
爱衣这才和陈兵他们走了。衣梅知道爱衣早就邀请过吴琪到剧组来吃团圆饭,但吴琪没有来,衣梅想知道,是什么使吴琪突然变懂事了?
衣梅敲开吴琪家门时,屋里只有吴琪一人,她爸妈出去打麻将了。吴琪说:“阿姨,没想到您来,也没准备——”衣梅拉着吴琪坐下:“不用了,阿姨就是过来看看你。爱衣太忙了,她本想来看你的,可陈兵他们非拉着她去放烟花,也是,明天还要拍戏,今天就让他们尽玩吧。”
吴琪低着头不说话,衣梅又说:“反正你也一个人在家,走,我带你去找爱衣,去和他们玩个痛快。”
“不了,阿姨。”吴琪说:“我明天还要去乡下外婆家拜年呢,今天要早点睡的。”
“那好。阿姨走了,吴琪,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给阿姨打电话啊,吴琪,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爱衣的好姐姐,知道吗?”衣梅想,吴琪这个孩子,是在有意和爱衣保持距离呢,这很好,很好。
送走衣梅,吴琪打开日记本,还没写字,泪水就打湿了日记本,吴琪用袖子擦了擦本子上的泪水,在上面写道:“爱衣,你一定要幸福!永远幸福!如果,如果那个陈兵将来负了你,我会替你杀了他!2005年除夕。”
陈兵是大四学生,比爱衣大了五岁,爱衣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剧组的人笑话他,他就笑嘻嘻地说:“为了演好戏,得和她培养感啊。”
“你就不怕假戏真做?真的爱上爱衣?”有人问陈兵,陈兵喜滋滋地说:“那好啊,那就戏里戏外都是爱,皆大欢喜!”
“可爱衣还是个孩子呢,你有耐心等她大学毕业?”有个化妆师问陈兵,陈兵说:“不就五年吗?五十年我都愿意等,呵呵,只要她允许我等。”
这些话传到了爱衣耳朵里,爱衣气得大发脾气,不理他,也不愿意拍戏了,她哭着对导演说:“我只把他当作大哥,当作工作伙伴,他怎么能说那些话呢?”
陈兵去找爱衣道歉,爱衣闭门不开,没办法,陈兵只得写了道歉信,找到衣梅:“阿姨,我错了,请您去替我求求,好吗?她不理我没关系,但不能耽误了拍戏啊,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一天也耽误不起的。”
衣梅笑着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爱衣不懂事,你就当她是你的小妹妹,不要与她计较,好吗?”
陈兵感动地说:“阿姨,您真好!我再也不乱说话了!”衣梅点点头,“是啊,你们现在是公众人物了,一言一行都要特别注意。”
“快去拍戏!你还是小孩子吗?动不动就闹别扭,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罢工,多少人为你浪费了时间!太不懂事了!不要以为你是老板的女儿就可以耍性子!你再这样下去,没有人再会把你当朋友!”衣梅没有把陈兵的道歉信交给爱衣,而是一反常态将爱衣一顿狠批,爱衣哭道:“难道就允许他胡说八道吗?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是你和他的私事,你可以私下去处理,你太自私了!你居然占用工作时间来处理你的私事!”衣梅大声斥责道:“你马上去拍戏!如果你不愿意,那么你打电话给老板,让他另请高明!你没有权利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你知道吗?”
爱衣不说话了,她赌气似的拉开门,“拍就拍,还以为我怕他吗?”
衣梅望着女儿一阵风地奔向化妆间,笑了。
接下来要拍的一场戏正是男女主角小吵小闹的情景,原来这是导演刻意安排,把后面的一场戏提到前面来了。爱衣正好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她在戏中大吵大闹,用拳头拼命地捶打陈兵,陈兵不回手,不辩解,等爱衣吵完了打累了,他一把抱住爱衣,低声呢喃道:“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
爱衣呆住了,猛然醒悟他们是在演戏,她的脸顿时羞红,抡起拳头又打,陈兵笑着闭上眼,似乎被打是一种享受。
“停!”导演大叫一声,片场外的人都鼓起掌来,衣梅也点头对爱衣竖起大拇指。演得太好了,导演说,这是爱衣演得最好的一场戏。爱衣静静地在一旁坐下,她想,妈妈说得对,我是太自私了,我又借用演戏的名义,发泄自己的情绪了。
陈兵以为是他的道歉信起了作用,他走到衣梅,感激地说:“阿姨,谢谢您!”
衣梅微笑着问:“爱衣打痛你了吧?”陈兵摇摇头,低头腼腆地笑了。“孩子,不管你将来还会不会爱上别的人,今天爱衣的拳头,已经注定要在你心中,保存一辈子了。”衣梅默默地对陈兵说。
这天结束拍戏时,爱衣突然对所有职员深深地鞠了躬,说:“对不起,谢谢大家能包容我的任性。谢谢!”
陈兵带头鼓掌,爱衣自己也鼓起掌来,她扑到衣梅怀里,低声说:“妈妈,谢谢你!”衣梅的泪水夺眶而出,所有的辛酸所有的孤独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我多幸福啊,大军,你看到了吗?你看到我的幸福了吗?
剧组返回武汉那天,爱衣在车站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吴琪,打吴琪家的电话,无人接听,打到花店,吴琪妈妈说,吴琪到学校去了。爱衣怅然若失,这次到洪湖来,尽管自己很忙,但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打电话给吴琪,可吴琪对她,却是若即若离。她为什么要疏远我?爱衣问陈兵,陈兵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人陪着你走。或许,你的朋友,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胜过了你们的友谊。”
爱衣自言自语道:“人为什么要变呢?吴琪,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新的学期开始了,陈兵打电话给爱衣说:“小妹妹,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学习,我在武大等你!”
爱衣笑了:“你等的到吗?我到武大时,你正好毕业。”陈兵说,“我不毕业,我继续读硕士,我还要照顾我的小妹妹呢!”爱衣想,难道真如陈兵所说,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人陪着我走?爱衣觉得好温暖,好幸福。她大声说:“我不考武大,我考清华!”
“那我就去清华读研!”陈兵说:“我们比赛好不好?谁输了谁是小狗!”
这个星期天,陈兵抱着一大堆书出现在爱衣家门前,他对爱衣说:“从今天起,你要叫我老师,你考不上清华,我就打肿你的屁股!”
爱衣叫道:“谁让你当我老师了?我不要老师,不要!”
衣梅从房间里走出来:“没礼貌,老师是我请来的。陈兵有高考经验,教你是绰绰有余的,你谦虚点行不行?”
爱衣吐了吐舌头,点头道:“那好吧,陈老师,请进!”
衣梅已经私下里和陈兵的父母见过面了。回武汉的第二天,陈兵就打电话给衣梅,说他父母非常感谢衣梅在洪湖时对他的照顾,想请衣梅吃个饭。衣梅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由衷喜欢陈兵这个小伙子,大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的味道。
陈兵的父母非常客气地称呼衣梅为“衣总”,衣梅也没有谦逊,她懂得不该谦逊的时候绝不能谦逊,如果她不是衣总,陈兵的父母不会对她们母子这么看重,衣梅心知肚明,世俗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真实,一种真诚,衣梅想。
陈兵的父母毫不掩饰他们对爱衣的喜爱,主动提出让陈兵去帮爱衣补课,就好像爱衣已是他们陈家的儿媳妇一样,他们已经开始为爱衣的前途作规划了。衣梅也不捅破,她想,衣梅多几个人关心,没什么不好。
陈兵父母的关心似乎过了头,说完了爱衣,他们又开始关心起衣梅。陈母说:“衣总,您还年轻,应该再成一个家,这对爱衣的成长也有好处。”
衣梅有些反感了,她说:“谢谢两位,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把握的。”
陈父说:“我们学校有位教授很不错,也是单身,如果衣总不嫌弃,我们来做月下老人,撮合撮合如何?”
衣梅突然理解了陈氏夫妇的良苦用心,他们这么做,或许是和她想的一样,希望自己孩子的另一半的父母,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为了爱衣,我应该成个家。衣梅微笑道:“好啊,谢谢两位了。”陈教授听了马上拿起电话,衣梅连忙制止,“也不急,等我忙过了这段时间吧,这段时间公司事多。”
“好!好!衣总忙完了告诉我们。衣总,可要注意身体啊,别太累了。”陈氏夫妇关心地说。衣梅的心一热,她想,如果真能有这么一对亲家,那真是很不错的。
得知妈妈同意相亲,爱衣很兴奋,拉着陈兵去帮妈妈买衣服。衣梅笑着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几千元的衣服穿在身上,衣梅说:“我怎么感觉自己也象教授呢?”大家都笑了。
相亲地点选在东湖梅园,当那个大学教授英气勃勃地向衣梅走来时,衣梅眼睛迷离了,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他,怎么会让自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像谁呢?像刘威吗?
她在望着他发呆的时候,他却如相识千年一样,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大军,你不会忘记的大军。”他在她耳旁呢喃道。
她差点惊叫出来!
“是的,一切都是巧合,昨晚我才知道我要相亲的对象是你,难道这不是天意吗?衣梅,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大军一直没有忘记她,父母不同意他的婚事,他索性躲到家里学习,后来考上硕士,再考了博士,目前在武汉一所大学任教。
“老天,谢谢你如此眷顾我。”衣梅对着上苍双手合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