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并“育”，“学”兼“习”

——谈人才培养和教育革新的几个关键词

    孔子教我们做事要先正名，名正而言顺；因为人们对重要概念的不同解释和定义，会直接地影响到我们讨论问题的效果以及达成共识的可能。这对于我们在讨论教育革新这样一个人人关心的大题目时，尤其重要。所以我今天主要就人才培养课题里的一些关键词的定义，先谈一谈我的个人理解。

    首先，我认为在谈“教育”这个问题时，我们必须认识到“教（teach）”和“育(nurture)”从人才培养的角度来看，是两个侧重点不同但是息息相关的概念，二者的方式方法以及所涉及的对象都有区别。比如一个现代的人才必须有的领导力和全球观，这些重要的能力，就无法通过单单讲课的“教”而学会，它们只能在追随和实践中“育”得。其实只有一成不变的死知识才可以在传统课堂教学中被“教”会，对于人才的深层次的培养必定涉及一个“育”的过程。人们常说的“教书育人”，也就是这个意思。

    再从学习的角度来看，一个人成为人才，既要“学（study）”又要“习（learn）”，二者缺一不可。“学”的是专业，是知识，是一个求知的过程；而“习”的是行业，是能力，是一个实践的过程。“学”是听课堂上老师讲解，“习”则要靠实践锻炼。目前学生在学校实验室的实验课，根本算不了“习”，因为在学校里做实验的目的是去证明已知，好让学生彻底了解课本的知识。这和真正的习是不同的，“习”必得针对未知的挑战进行一些尝试和实战的活动，方有实际经验的获得，它不是证明已知，而是培养如何用已知去面对未知的能力。在今天的教育系统里，老师只教不育，学生只学不习；所以大学毕业生走上工作岗位后发现学校所学的课本知识与工作所需的实践能力完全地脱节，充分暴露了光在学校“学”而未能有机会“习”的短处。

    接下来，我们讲的“教”与“学”的“专业（specialty）”，与需要“育”和“习”的“行业（profession）”之间的不同，这也值得细究：“专业”的知识是现在学校教育的主要内容，好比兵法沙盘演练，可以反复斟酌；而“行业”的能力则是社会上各种工作岗位的实战阵地，要荷枪实弹，必须制敌取胜。在谈人才培养的课题时，“专业”与“行业”这两个关键词之间是既有区分又有联系的，譬如说，经济是一门专业，而金融是一门行业。经济专业可以运用于各种不同的行业中，例如：金融、管理、政府等等；而金融行业又需要各种不同的专业，例如：经济、会计、资讯等等。一个好的人才培养系统最重要的，是着重在如何帮助学生将专业知识转化为行业能力上面。

    在过去的旧社会分工中，学生只在学校里向老师“学”专业知识，而学徒则仅在工厂里向师父习行业能力。但是在当今的知识经济社会里，由于知识的爆炸及新兴行业的快速发展，以往那种分离式的人才培养方法已经不足以满足社会发展的需求。一个年轻人的学习不能仅是经由老师单单接触书本专业知识的过程，而更应包括能够“同时”向行业大师习行业规矩和实践能力。只有这样同时同步的将所学专业知识与行业的需求实际结合起来，才能更有利于知识的消化吸收和实践能力的培养，而不至落入“纸上谈兵”。

    下面我再从人才培养的角度分析一下“知识（knowledge）”与“能力（capability）”之辩。“知识”指的是靠在学校里听老师讲课与做实验获得，是不要求具体背景（context-free）的专业知识。而“能力”则是包括对于知识的思维力、领悟力、执行力种种，其获得必须通过实战案例和项目实践，尤其是在全球化的今天，需要考虑文化因素和社会科学背景（socio-technical context）。比如说物理、化学、数学这些是专业“知识”，但运用这些知识的“能力”就体现在创新思维、沟通技巧、全球化的设计、跨文化的理解力这些方面。

    中国有一句老话：“授人以鱼（fish）不如授人以渔（fishing）”，形象地比喻一个好的人才培养系统的意图和宗旨。教育在人才培养过程里所起的一个十分重要的作用就是在专业知识和行业能力之间牵线搭桥。教会下一代“渔”比只给予“鱼”更为重要而深刻。21世纪专业知识大爆炸、行业需求日新月异，一个人能够获取和运用已有知识去了解和创造更多未知的能力，就远比仅仅记忆掌握现有知识本身更为关键。

    上面的讨论还体现出一个关于“已知（known）”和“未知（unknown）”的区分，这在人才培养的课题中也是十分重要的。20世纪的教育对人才的要求在于了解“已知”，学生在学校中所学多是对已知的解释和重复；而21世纪的教育则要求教会学生对“未知”的发挥和创新，学生学习对“未知”的思维和发掘变得更为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有创造未知能力的人才才能跟得上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

    最后，我还要谈一点，有明确而好的“志向”是一个人能否成功及能否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关键。但是从人才培养的角度来看，“志（ambition）”与“向（direction）”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志”决定一个人在人生中能够走多远，而“向”是一个人选择在什么行业中去发展。好的教育系统，一定要培养学生先立大志，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方向。人生如果没有立志就仓促地决定方向，那么他在这个行业中一定走得不远，随波逐流，遇到挫折就轻言放弃，而不能持恒以成大业。我认为在高等教育中，本科教育跟研究生教育的最大差别就在于：本科教育应该把培养学生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理想信念当成一个重点，它决定学生未来的人生能走多“远”；而研究生教育则帮助决定学生未来从事的行业方向。所以，我认为我们的高等教育革新要从立“志”的本科教育抓起，只有把学生培养得有大志有勇气走更远的路，他们在有了专业方向之后，才能走得更长久而成功。

    我之所以对以上关键词的定义做出明确区分和界定，是为了让我们更清楚地审视教育的目标和人才培养的宗旨。我们要确立这样的人才培养理念：在既有学校老师“教”学生“知识专业”的同时，又能有行业大师“育”学生的“能力行业”，要教会学生利用“已知”求解和创造“未知”，更要帮助学生确立合适的大“志”与方“向”。唯此，才能有一个“教并育”的“学兼习”环境，也才算是完整而全面的人才培养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