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小背篓之:故乡是开在心灵的花朵


故乡是开在心灵的花朵

作者:陈孝荣

 

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故乡就捅开了心灵的大门,把人引领到纯净的天空下,和温馨的港湾里。那自然是空气洗涤之后一样洁净的天空,和阳光过滤之后一样温馨的港湾,已不在我们这个现实世界,而只属于我们的内心。在那里,我们的心灵找到了自已的母亲,我们的灵魂依偎到了最温暖的怀抱。原因就在于故乡是开在灵魂里的花朵,而在世俗里被遮蔽的灵魂又非常渴望变成一只蜜蜂,飞回到那片花丛里去采蜜,去丰富和营养自已干枯的灵魂。故乡自然就是最好的花丛了。尽管那个故乡已经不再是真实意义的故乡,它在岁月里已经经过了心灵的千万次洗涤,已经把浮在世俗层面的污垢洗去,又被灵魂打扮成了美少女,但那却是最珍贵的故乡。我们回到那里,就是回到心灵的最深处,回到最本真的自我状态,回到宽阔的恒道上。

我的故乡在鄂西一个大山沟里。自信的大山,从来不被条条框框束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阳刚起来,高耸入蓝天,似乎是想和白云亲个嘴。温柔的时候,则拥抱点点滴滴的生命,每一条山谷都欣欣向荣,普通的和珍稀的动植物都成了它的收藏。水也是,它们从山里一出来就只有快乐,没有痛苦,一路歌唱着朝着前方奔去,走到哪里就把无私与快乐带到哪里,哪里就是滋润、洁净一片,生机一片。在这里出生的人自然也就是那些山与水了。他们从能开始走路起,宽大的脚板就带着他们的灵魂在那山里奔跑,跑着跑着,山便跑成了他自已。他们从能开口说话起,就把山里的一切当成自已的伙伴,处着处着,率真就长成了座座青山,纯朴就汇成了条条清溪。所以我的故乡里的人就永远定格成了一座座山,一条条溪。家佬、勤伯、堂叔、文大爹、阶大叔、福二爷、孙大妈、青二婶等等等等,能叫出名的,或不能叫出名的,就在心里群山相连。

每当故乡推开心灵之门的时候,首先迎面而来的自然是清新的山风。它们从村口吹过来,铺满了九湾峡谷。那些山谷就澄明一片。我的故乡子娘园就是躺在峡谷里的婴孩,安详、超然。那自然也不是现实的风,而是善良与质朴。它在瞬间就将我在尘世里的一切烦恼吹散了。因为故乡人的善是从灵魂深处生长出来的,故乡人的质朴是从大地深处生长出来的。在他们心里,山里的一切都与他们是一家,那些长在山上的植物,坐在地里的庄稼,养在栏圈里的牲口都是他们的亲人。它们不仅拥有自已应该有的地位,也拥有自已的名字,一律被他们所疼爱。植物被砍伐或破坏,植物的疼痛就是他们的疼痛。倘若突然间,哪里传出一句咒骂:“短阳寿的。”不用猜,那是他们发现某种植物被人用刀砍伐了。地里的庄稼则是他们的心肝,除了精心培育之外,还得百般牵挂和万般用心,倘若一夜之间遭遇风的蹂躏,他们的心里会疼得流血,然后就一边咒骂那风,一边蹲下去,用手将土一捧一捧地捧起来,把它们重新扶正,让它们在阳光和雨露里生长与欢乐。那份精心与专注,自然就是在抚摸他们自已疼痛的伤口,安抚流血的心。对牲口则就更是疼爱了,那些猫呀、狗呀、牛呀、羊呀等等,都被取上了人名。一旦被它的主人所叫唤,那些牲口回应的言语里就是牵肠般的撒娇,人内心里的疼爱就更是一把一把地牵扯出来,铺满整个村庄。尤其是到了落日时分,整个村庄里到处都是呼唤牲口的声音,和牲口们撒娇的声音,这个时候的村庄就更加年轻了。对动植物如此,那就更别说那些一代代的新人了。那是他们手心里的钻石,含嘴里都怕化了。别人家的娃娃就是他们自家的娃娃。拢了面,女人们首先要招呼的自然是那些小娃娃,她们阿狗阿狗地叫着,就极自然地把别人家的娃娃抱过来,逗着,笑着,乐着。然后一个一个手手相传,很快就不知了去向。待到娃娃的父母寻到时,父母的惭愧就在脸上乌青一片,因为娃娃躺在别人的怀里时,获得的那份安静和幸福,比躺在自已怀里多得多。对于男娃子,大人们则把他们当成了开心果。男人们则要掏了小娃子裆里的物件,问那为何物。娃儿幼稚地回答之后,就是一片开心的笑声涨起。记得小时候,最喜欢逗我的是召伯、望伯、粘伯等人。开心地笑过之后,他们眉眼里的那份慈祥就是成熟的果子,脸上的那份希望就是一片霞光。因为在他们眼里,孩子才是乡村最大的财产,不朽的希望。

在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走过的日月里,守望与相助始终是他们心里的秤。邻家之间,冬瓜葫芦,针头线脑都是心里的数字,清清楚楚,守住任何秘密几乎不可能。所以,邻家的丰收,欢乐与痛苦,也是他们自已的丰收,欢乐与痛苦。跑出圈的猪很快就会被拦进圈里,上门的亲戚也一定得笑脸迎进屋内,农具、家什在频繁走动中,几乎都分不清你我了。那热汤热菜,豆腐鸡蛋等等物质,则在一送一往中,把友情养育得更加肥硕。倘若遇到大的灾难,那就是人人的灾难,所有的力量、勇气就都追着那灾难去了,灾难只得乖乖地夹着尾巴逃跑。就这样,他们在岁月里守望着,在日月里帮衬着,就把每个日子实实在在地抓在了手里。

当然也有小小的算计,或是大的争吵。某个凌晨或是黄昏,争吵声就会在某个山坡上响起,把乡村的宁静打碎。但这些争吵带给人的却是内心里的快乐。因为他们明白,这两家之间会更加亲了。争吵不过是他们走向内心统一的一个序幕。这大幕一打开,他们才会真正地亲如一家。所以听明白了争吵的内容之后,他们就会又回到屋内,或是弯下腰继续劳作,不会把他们的争吵当回事。果真是这样,吵架的当事人很快就会明白过来,争吵的引子不过是鸡零狗碎,一蔸菜,一棵草,一根柴,抑或一只鸡,不过是一缕烟,很快就会随风飘散。又在某一日,一方会主动和对方打招呼,从此,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了。另一家地里总会有邻家勤劳的身影。稻场里,或是某棵树下,准能见到双方谈得亲热的场面,甚至笑得仰面见了蓝天。

而在打开的心灵大门里,最美的风景莫过于故乡人的勤劳了。那勤劳就是连绵不绝的河流,从世世代代淌过来,又会世世代代淌下去。从黎明推开乡村的早晨,到夜幕回收太阳的光芒,故乡人都在那些地里,山坡上劳作,直到星星都睡了觉,他们才肯休息。就这样日日月月,年年岁岁,阳光晒黑了他们的面容,山风吹老了他们的容颜,而山路则在他们的劳动里长大了,田野在他们的劳动里长乖了,屋宇在他们的劳动里长壮了,他们自已经过了汗水淘洗之后,也更懂得人活着的价值与意义了。所以他们的直率和大义则是那些山,活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他们才是这个世上,触摸到了幸福真谛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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