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那天早上突然离我们而去的,之前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征兆,奶奶身体很硬朗,那双手总是很温暖。那天大早,我随手找了一本书,是东山魁夷的散文《一片树叶》,很碰巧,这是一篇感悟生死轮回的文章。现回想起来我想这绝对不是一种偶然,只是我们没有察觉罢了,我想这绝对是一篇临终关怀的启示,我生平第一次直面亲人的离去,莫非这是上天眷顾我而作出的一种特殊安排,让我明白死亡并没有结束生命的意义,这是多么重要的一次觉醒。《一片树叶》的最后两段是这样写的。
“这就是自然,不光是一片树叶,生活在世界上的万物,都有一个相同的归宿。一叶坠地,绝不是毫无意义的。正是这片片黄叶,换来了整个大树的盎然生机。这一片树叶的诞生和消亡,正标志着生命在四季里的不停转化。
“同样,一个人的死关系着整个人类的生。死,固然是人人所不欢迎的。但是,只要你珍爱自己生命,同时也珍爱他人的生命,那么,当你生命渐尽,行将回归大地的时候,你应当感到庆幸。这就是我观察庭院里的一片树叶所得的启示。不,这是那片树叶向我娓娓讲叙的生死轮回的要谛。”
人生再也没有什么主题,比思考生死更大的任务了。像东山魁夷那样安详地看待死亡,其目力显然已穿越了生命的结界。因为有因果才会有生死,若不落因果,则哪有生死的结界,如果你逻辑地理解世界,就一定有因果,就一定有生老病死,可生命的本质却是偏偏拥有无限选择,而不仅仅只是察觉规律。拥有选择权,要比认识规律更为宝贵,其中想象力就是把选择权发挥到极至的结果。
懂得思考“如果那么”,要比懂得思考“因为所以”要重要的多。因为有因果,一片树叶必然会凋零,如果有假使,一片树叶可以关联到一棵大树的成长,一片森林的诞生,甚至整个生命整体的延续。因为有因果,让我们学会了关闭任何执著;若是有如果,则让我们领悟了还可打开美妙的未知世界。看到因果,会明白我们正一步步地在步入死亡,看到如果,会领悟我们正一层层地获得新生。
一片树叶通过生命轮回,可以扮演任何生命角色,它一方面在感知细微的角色,一方面又同时在感知生命的整体,某一层次的生命被解散了,但他的整体并没有被解散,它的极细微的单子并没有被解散。正因为如此,我们依然可同祖先对话,可同子孙对话,同众生沟通。的确人的物质部分是不断趋向死亡的,可是人的精神部分是不断走向新生的,物质时间是单向,不可逆转的,但精神时间则是非单向的,不仅指向未来,同时也指向过去。面向未来,精神只找到了物质,而面向过去,精神不仅找到了物质,还找到了自己。
很多年以后我有幸接触到了《西藏生死书》,接触到了慈悲的长者,对生死有了更多的思考。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世界啊,深深感觉到思维方式的痴顽是多么的可惜,殊不知转变一种思维方式,就可以找到生命的依靠,这种思想的转变的确是智者慈悲的告戒,尽管他们自称是天底下最笨的人,可是听话要听音了,千万不要和这样的智者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