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与小二则

丁启阵

小饭馆与大饭馆

应张北县委办公室之邀，写一本意在对促进当地旅游、增加人文气息有所助益的书。考虑到这书的读者中会有一些是外地旅游爱好者，他们到这个地区旅游的时候，需要寻找吃食，尤其是寻找有地方特色的吃食。因此，书中除了原创的散文随笔、前人游记、有关该地区历代诗歌选等内容之外，我决定增加介绍若干家风味餐厅的内容。

由于时间仓促，我无法进行全面的调查、比较，然后确定入选餐馆的名单，逐一加以介绍。只能退而求其次，决定采用如下方法：带了我的几个外国学生，在张北县城街上作拉网式走访，凭直觉、印象，加上向本地人打听，选取一些风味餐厅写入书中。

本以为，这样一件等于天上掉馅儿饼——给他们打免费广告——的好事，一定会受到广大餐饮业经营者的欢迎，得到他们的积极配合。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一开始，连着三家，我们都吃了闭门羹。店家在警惕地听完我的说明之后，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小店不需要这个，你们还是去找大一点的饭店吧。”

没办法，只好忽略小饭馆——原本我是真的想帮助一下小饭馆的——直接去找稍微上点规模、档次的饭馆。

果然，这些上点规模、档次的饭馆经营者，态度跟那几家小饭馆老板截然不同：他们听过我的介绍之后，都立即表现出了应有的热情，吩咐店员端茶送水，积极提供相关信息，填写我事先准备好的表格。最后一家餐馆，我们在那里吃晚饭，老板还赠送了我们一道特色菜，表示感谢。

我相信，书如期出版之后，对于入选餐馆，是多少会有些广告作用的。

这个事情，不由我不心生感慨：衡量一家饭馆的大小，店铺的面积、装潢等固然是重要的指标。但比较而言，经营者的理念、勇气，是比面积、装潢更为重要的指标。小饭馆之所以很难成长为大饭馆，除了资金等客观原因之外，还有经营者的理念、勇气方面的原因。我以为，后者是更为重要的原因。

小公务员与大老板

从坝上返回北京，应新认识的老板朋友祁先生之邀，率中外众弟子在他的家乡怀来县作半日逗留。

对这位热情、慷慨的老板朋友，我所知并不多。只知道他主要经营煤炭和房地产，初中学历的他，喜欢学习历史知识，喜欢看央视的《百家讲坛》，尊重有文化的人。从他的座驾（别摸我，啥型号系列没记住，只知道坐起来相当宽敞，舒适）和身边随从人数（项目经理、司机，我见过好几位）判断，身价至少有几千万，没准过了亿。

这位老板朋友，半日之中，请我们吃午饭、逛本县著名古迹鸡鸣驿、去歌厅唱歌、吃晚饭，节目一个接着一个。晚饭后，还派了两辆车送我们回北京。相识不久，便如此款待，颇有古豪士之风，令我感动。

晚饭席上，发生一个小插曲。一直负责接待我的张北县委办公室秘书小姚给我打电话，问我离开张北之后，一路是否顺利。当时我未假思索就接了电话。挂断电话，我有些后悔，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刚才不该接他电话，我应该挂断后打过去的。”老板朋友问为什么，我说他打的是长途电话，挺贵的。

老板朋友听后，表示不解：“这有什么？我每天要打好多个长途电话的。”

我只好告诉他，小姚虽然是县里实权部门的公务员，他们县的经济正处于飞速发展时期，他也跟其他同事一样正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工作。但是，他的工资实在是少得可怜，“拿半个人的工资”。具体地说，小姚每月工资不到一千元。他每天需要为公事打不少长途电话，但是单位一分钱的话费补贴也没有。小姚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班，开会、做记录、起草文件、迎来送往，没有任何节假日，经常忙到没有时间吃饭，只能靠方便面充饥，几乎没有时间陪女朋友逛街、购物、吃饭。尽管如此，每个月他都得从家里再拿七八百元钱，才能保持收支平衡。

我想，大多数人听到这里，都会同意：我不该接小姚的电话。但是，我的这位老板朋友仍然不太理解，还是一个劲地劝我不必在意。

庄子说：蟪蛄不知春秋。我说：大老板不知小公务员的难处。

                                                201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