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农民工“三低三多”是谁的伤痛


      广东东莞,宽阔的道路,拥挤的车辆行人, 琳琅满目的广告牌, 铁门紧闭的工厂,共同构成一幅打工城市的场景。广东省人大代表、打工妹诗人郑小琼说,大部分工厂每个月加班超过80个小时,有的甚至上百小时。城市需要农民工,但似乎并没有很好地接纳他们。根据调查,新生代农民工普遍存在劳动合同签订率低、社会保险参与率低、工资水平总体偏低现象。而与“三低”相对应的,则是“三多”——工伤及职业病多、加班多、劳动争议多。(《人民日报》6月20日)

      “三低”和“三多”现象,让新生代农民工市民化的实现路径注定充满荆棘。回想年初国务院发布中央一号文件,首次使用“新生代农民工”提法时社会上的喜悦情绪,颇有沧桑意味。仅仅半年时间,富士康青年员工的次第跳楼事件,就将“新生代农民工市民化”的美好愿景撕开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从乡村到城市,并在城市里生存下来,除了宏观层面的政策承诺之外,似乎更需要具体操作上的问题解决方案,让“三低”高起来,让“三多”少下去。

      “三低三多”大行其道,就新生代农民工而言,必将对其个体发展空间产生挤压,就像打工妹郑小琼写下的诗句那样,“她把自己安置/在流水线的某个工位,用工号替代/姓名与性别,在一台机床刨磨切削/内心充满了爱与埋怨”。单调的、占据了几乎全部时间的流水线工作,使得这个教育水平、接受能力明显高于父辈、也就是第一代农民工的群体缺乏再教育的机会。所谓个体的发展权、有尊严的生活、多元化的生活选择,往往只会出现在梦境之中。

      长此以往,新生代农民工很难有可能真正融入城市,甚至可能会产生大批既不能进城、又回不了乡村的边缘人。事实上,占到中国外出打工农民60%的新生代农民工人数已经过亿,尽管他们在幼年、童年就随着父母在城乡之间游弋迁徙,但是对于农村、土地、农民等等不再熟悉,也很少认同;而城市对他们的接纳显然是有所保留的,尽管他们很愿意享受城市的生活方式,但是,他们在城市里的轨迹不外乎打工子弟学校、铁门紧闭的工厂,社会流动的机会十分稀薄。

      对于国家推进城镇化的战略构想,“三低三多”也是很难被忽略的制约因素。如果大批实际上已经工作、生活在城市里的新生代农民工不能得到应得的保障和回报,则城市的稳定、发展、繁荣肯定会受到影响。一方面,不同群体之间收入水平、社会福利的不公平会在社会成员内部产生断裂,从而产生强烈的对立感;另一方面,这些被动流动的人群既然不能从主流社会那里获得认同,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总要寻求自己的空间,从而产生政府之外的强力组织,甚至有“黑恶化”的可能。

      此前富士康员工跳楼事件暴露出的仅仅是工厂内部的秩序问题,然而,这种低待遇、高强度的生活样态注定会波及到社会上,成为难以回避的、也是必须正视的公共事件。城市管理者也不能止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式的危机治理,那样的话,只是暂时缓和了局势却把隐患掩盖了起来,并非治本之策。必须真正下决心调整劳资关系。地方政府应该从招商引资、增进GDP的迷障中跳出来,从长远发展的高度增加工人与资方博弈的能力,强化工会作用,提高工人收入和福利。

      中国近几十年来的高速发展,很大程度上获益于工人、特别是前赴后继、代际相传的农民工的人力优势,这是毋庸置疑的历史事实。但是,我们在承认历史贡献的同时,切切不可固化这种历史形成的利益分配格局,不能依然将低工资优势作为一种资源、一种筹码。要知道,第一代农民工既能“负重”,也能“忍辱”是有特殊历史情境的,新生代农民工无论从思想意识还是情感价值上,都不会、不愿接受显失公平公正的社会处境,他们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社会,这些,都已经有现成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