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在金陵的神权政治


华尔与太平军的故事(15)

【美】霍尔杰·卡希尔著

王纪卿译


    太平天国现在扎根金陵了。他们的军队分解为若干部分。主力留在金陵。小股的部队被派往周边地区,将其纳入天王的治下。1853年4月初,他们占领镇江、瓜州和扬州,巩固了太平军在长江上的地位,控制了大运河。他们兵不血刃就占领了这些城市。官军的水师见到太平军的庞大舰队开来,立刻惊慌逃窜。满人的部队鉴于他们在金陵的同胞遭受不测,在太平军到来之前很久就逃走了。在扬州,靠河边修筑的10里炮台落入了太平军手中,那些火炮没有向太平军开过一炮;在瓜州,太平军俘获了1000艘帆船,上面装载着准备运往北京的漕米。

    对1853年的战争做过考察的中国人说,太平军在金陵大大壮大了自己,他们可以经受得住4到8年的围攻。他们在金陵找到了巨额的粮食库存和其他给养,以及相当于60万美元的库银。由于他们占据了镇江、扬州和瓜州这些重镇,他们能够截断通过大运河运往北京的物资,而大运河当时是沟通华北与华南的交通大动脉。清朝的国都及其10万满人驻军,加上他们的家属,主要依靠通过大运河从南方运来的漕米养活。在1853年,北京的米价涨到3倍,国库因为支付镇压太平军所需的军费已经空虚。

    从1853年到弗雷德里克·汤森·华尔来到中国的1860年,太平军一直占据着位于中华帝国心脏的这个军事重地。金陵成了天京,天王及其宫廷的驻地。这座城市是一座宏大的军营。统治该城居民的法律,如同摩西律法一般严酷。

    太平政府是神权政治机构。他们的民政组织,如同军事组织一样,是仿造古代中国的模型而建立的,不过太平天国的领导人通过学习旧约,对其进行了改造。由于太平人士从始至终离不开生死搏斗,他们总是处于军事法的管理之下,很少有机会来仔细琢磨他们的民事组织。不过,他们仍然实行了有效的管理。威廉·詹姆斯·黑尔说,在太平政府管理下,村民和农民的税收负担较之清政府统治之下要轻一些,而另一方面,他们的产品能以公平的价格出售,不会被强行夺去。

    除了严厉推行他们信仰中的宗教和伦理观念,捣毁偶像和寺庙,禁止服用鸦片和酒精,太平政府还尽一切力量鼓励农业与贸易。这些年的统计表明,在太平政府治下,从1858年到1862年,茶叶的输出实际上增加了,而丝的出口实际上持平。太平政府没有对国内运输征税,想必贸易进展得颇为自由。

    太平领导人对当地的汉族居民采取温和政策,试图控制军队,让官兵遵守群众纪律。他们制定了严格的条令,禁止抢掠或以任何方式骚扰居民。此时东王杨秀清掌权。他成了所有太平武装的总司令,他制订的法令非常严厉,“军队和所有的百姓都为之慑服”。太平军将领中最能干最有武士风度的忠王针对这一时期评论道:

    安民者出一严令,凡安民家安民之地,何官何兵无令敢入民房者斩不赦,左脚踏入民家门口即斩左脚,右脚踏民家门口者斩右脚。

    当太平军攻占金陵时,他们废除了中国的旧历法,改革了旧的教育体制。一年366天分为12个月,每月30或31天。闰年被废除了。圣经取代了孔夫子,成为所有学生必须学习的经典。文武官员的考试按照中国的传统习惯举行。这些考试中的作文题目选自旧约和新约,也选自太平领袖们的作品。

    太平领袖们总是为宗教忙个不停。在攻克金陵的几天后,洪秀全派人给他在广州时的教师罗孝全送信。他邀请这位浸信教会的传教士访问金陵,协助“宣传福音”。天王在信中说,由于众多公务占据了他的精力,他无暇日夜教诲民众。但他已向军队和其余人等宣布了十戒,教导他们日夜祈祷。然而,懂得福音的人仍然为数不多。因此他认为有必要派出信使,当面祝老师平安,并请求这位兄长不要抛弃他,率领众多的教友来协助宣传福音,并主持浸礼的宗教仪式。这样就能够维护真正的教义。此后,当他的事业胜利结束,他将向全国传播教义,使所有的人都能回归唯一的主,敬拜唯一的真神。这是他心中真诚的愿望。他作为无知的弟弟,向兄长问候,敬祝兄长幸福。

    罗孝全发现,要把“许多教友”带到金陵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他自己独自前往也有困难,因为美国有严格的中立法。他自己去了,但其使命并不十分成功。他坚持要洪秀全迅速改变太平礼制,试图让太平人士相信,他们应该完整地采用浸礼,放弃他们独特的浸礼模式,即以清洗胸部来标志洁净心灵。他的努力失败了,他生气地离开了天京。

    尽管天王花费了大量时间来制订宗教和民政改革的计划,他却很少能够付诸实施,因为外界存在敌人的压力,在他的阵营内部则存在阴谋。起初他是沿着长江延伸1600多里的一片领土上毋庸争辩的主人。到了1855年以后,他丢失了大部分的疆土,被官军紧紧地包围在金陵。1855年之后太平运势的突然衰落,是因洪秀全手下诸王之间的纷争而导致的。

    冯云山和萧朝贵的去世已经夺走了太平天国两位最杰出最稳健的领袖。狂热的东王杨秀清在这两人死后权势陡增。洪秀全手下的其他各王无力与他对抗。到1855年,杨秀清已经成为军队和国家的实际头目,而且是道德导师。据说他渴望与天王平起平坐。他的权势和野心招来了北王和翼王的嫉恨,他们阴谋刺杀他。在阴谋者之间,关于哪些人该杀的问题,存在一些分歧。翼王石达开只要杀东王及其亲属,而北王韦昌辉想法不同。他刺杀了杨秀清及其亲属,然后“杀掉了东王所有的部属,不论文武,不分男女”。

    这次屠杀导致了北王与翼王之间的嫌隙。翼王被迫领着部众逃出金陵。北王接着屠戮了翼王的家人及其许多部众。人们终于厌恶了他的残暴,群起而攻之。他被处死了,他的头颅被送给翼王,作为和平的奖品。然后石达开回到天京,被提拔到太平国会中的高位。但他跟天王的亲属们无法友好共事。那些人被天王授予了国家的最高官职,既无军事谋略,又不懂行政,他们身居高位仅仅因为他们是洪家人——当然,按照太古时期中国家族的习俗,这是非常合适的安排。他们仅仅依赖于秀全的天启,以及他的担保:上帝会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结果他们认为翼王主张的审慎的政策过于世俗,于是尽一切可能来挤兑他。翼王返回金陵不久,便离开这座城市,去当一名太平军的游侠骑士。他在许多年中维持着一支自己的队伍。他穿过江西、湖南和广西,进入云南和四川。他于1863年1月31日在四川被官军俘虏,与他的2000名部众一起处死。他在中国的西南各省成为民间传说中的一位英雄。

    这些冲突一时削弱了太平事业。天王厌世了,隐居深宫之中,把王国的实务交给他的亲属。他的隐退引起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关于他的活动流传着许多离奇的故事。太平人士一口咬定他是在撰写宗教著作。他们开始把他当作一名戴面罩的先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与上帝交流。清廷官方人士和侨居上海的欧洲人则有另外的看法。按照他们的说法,洪秀全在他在位的晚期沉溺于自从旧约颁布以来真正的信徒被禁止享受的乐趣。人们对于洪秀全在金陵的生活知晓甚少,因为欧洲人和清廷官方人士都未曾在那里见过他。不时有一些欧洲访客来到金陵,目击天王宫殿之外举行的仪式,会就宫内发生的事情得出他们自己的结论。这些访客中有一位是G·J·吴士礼中校,他是驻中国的英国远征军的军需官。吴士礼写道:

    天王如今居住在他的深宫之中,完全隔绝于所有的男性社会,身边是成群的妻妾或女侍,或者他以其他名目称呼的女性,没有男性仆从能以任何借口进入他那神圣的居住区内。他的宫殿是崭新的,加上一两座旧宫殿,以及修造得很蹩脚的防御工事,构成新王朝的唯一纪念性标志。从外表上看,它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按照“绚丽国度”的所有公共建筑的样式设计的。不过,它的装饰完全复制了皇家的黄色砖瓦和表情空洞的皇室之龙。在我们访问的那一天,天王颁发了一道诏旨,我们有机会目睹在这种时刻通常要举行的仪式。

    一条有顶的长走廊通向大内之门,门口摆着一幅红地毯。所有的卫队军官和那些显然是在附近机关办公的官员,穿着官服上前,面朝宫门,排成几行跪下,等候宫门打开。过了一会,高大的黄色宫门打开了,一名女子出现在门口,手中托着一只华丽的盘子,盘子上是一个漆成亮黄色的匣子,类似于公文递送箱,四面都画了龙。匣子是密封的,里面装着圣旨。一看到这个匣子,在场的所有人等立刻低头,聚集的人群,部分是为了观看仪式,部分是为了看看洋鬼子,全部跪下,全体以规则的节奏重复口号:“万岁,万岁,万万岁!”这虽与我们忠心的祝福“上帝保佑女王!”有些类似,但这些人是带着崇拜的狂热呼喊口号的。这时有人将一乘玻璃四壁的黄色轿子抬到前面,其中坐着一名高官,接着被8名轿夫抬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和乐队的演奏声,还有大批随从簇拥。它被抬到了赞王的宫殿。

    在天王从世俗的事物中隐退之后,很少有能人领导太平天国运动了。忠王在其《自述》中写道:

    自翼王出京之后,杀东、北王之后,至蒙得恩手上办事,人心改变,政事不一,各有一心。主上信任不专,因东、北、翼三王弄怕,故未肯信外臣,专信同姓之重。

    1856年之后,由于几位干才领导人的崛起,太平天国的运势有了起色。其中最杰出的人物是忠王。他参加太平军时还是一个大头兵,由于战功卓著,迅速蹿升。在这场运动的后期,他成为太平军的总司令,成为这场运动开发出来的最伟大的首领。他几次在谋略上战胜了官军的统帅,把官军从金陵城下赶跑。

    华尔于1860年来到上海后不久,忠王粉碎了金陵周边的清军。他收复了太平军在1853年占领的所有疆土,并将洪秀全的领地延伸到了苏州与杭州,以及上海方圆百里以内的一圈城镇。忠王麾下的大军向江苏和浙江两省的海滨挺进。这些军队的出现令上海陷入了恐慌。官军在与法英两国的战争中已经手忙脚乱,他们实际上在上海及海滨地区没有设防。上海的陷落似乎指日可待。

    这就是弗雷德里克·汤森·华尔来到华东战场并在松江被忠王的军队击败时太平军与清军双方所处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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