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视画画，聋子作曲　王溢嘉

　　创新不是在和人比速度、比精确，而是比“不同”。有时候，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某些地方甚至缺陷，反而能为你开启创造之门。

　　几年前，澳洲的一位神经外科教授丹恩，在《临床神经科学》期刊上发表一篇论文，指出画家莫内、雷诺尔、特嘉，还有塞尚、毕沙罗等都是近视眼，而他们都是十九世纪印象主义画派的大师。丹恩说，一场被视为突破传统、开创绘画新局的印象主义，很可能就是这些近视眼“因缘际会”同时在巴黎现身，以类似的方式“观看世界”造成的。理由是：近视眼看东西会模糊不清，看红色系的东西会比蓝色系的东西清楚。印象派作品的朦胧模糊、缺乏细节的精确和明丽的色泽、偏好红色系的色彩等，可能都是这种视觉缺陷造成的。

　　当然，印象主义画派的兴起还受到当时科学与社会思潮的影响，而有创意的画家也不是单纯在呈现他们所“看到”的东西而已，但画家的视觉经验必然会左右作品的内涵也是不争的事实。莫内不仅近视，还患有白内障，当白内障日益严重后，他的画作不仅越来越模糊，而且不再有蓝色调。在接受白内障手术后，莫内告诉朋友说，他对世界竟然有那么多蓝色感到非常惊讶。而塞尚不仅是个近视眼，还患有糖尿病，可能有视网膜剥离的问题，但他却拒绝戴眼镜，他的画作以大块的色彩与几何形状来呈现物体，而且说那是在“追求比眼睛所看到的景象还要真实的世界，也就是永恒不变的形体”，但此一追求，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看不太清楚外在景象，所以转而探索内在影像的关系。

　　哲学家梅露庞帝特别提到，塞尚在年老时，曾怀疑自己绘画中的新意是否只是源于自己眼睛的问题或“肉体上的意外”，而为此大感沮丧。其实，只要是创新，又何必在乎它的来源，不管怎么说，“有别于”正常人的视觉经验，对成为一个有创意的画家来说，应该是优点而不是缺点，因为创新就是要提出不一样的观点和感受。毕加索说：“有些画家将太阳变成一个黄点，有些画家则凭其艺术与才智将一个黄点变成太阳。”很多有视觉障碍的人都看到了黄点，但只有具原创性的画家将他看到的黄点变成太阳。

　　伟大的作曲家贝多芬，在准备大展宏图的三十岁左右，耳朵竟慢慢失去听力，最后终至全聋的不幸，更是大家熟知的。他那感人的《英雄交响曲》、《命运交响曲》和《第九交响曲》都是耳聋后的作品，当然，我们绝对不能说耳聋为贝多芬带来了创意（在耳聋之前，他已是一个创意十足的作曲家），但就像评论家亚特曼所说，耳聋使贝多芬日渐失去与外界的沟通，而花更多时间倾听自己内在的声音，对某些灵性问题做更深邃的挖掘，更加坚定对自己力量的信念等，这些都会影响他的音乐，而在以“英雄”、“命运”和“快乐”为主题的后期交响乐里，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痕迹。

　　其实，所谓“缺陷”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近视也好、耳聋也好，每个人都可能因为这个或那个缺陷而有跟多数人不同的感受和观点，而“异于常态”的感受和观点，跟带来创新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你“敝帚自珍”，看重自己跟多数人不一样的“缺陷”，善加发挥，在创造之路上反而能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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