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人文二题
何鑫业
电视人文文学
这是一个几乎接近陌生的词组,它的确切含意很难用几句话来作准确的定位。一般来说,勉强把它称作为“电视提供人类社会各种文化现象的文学样式”,譬如剧本、风光片和专题片的配词,某个剧本中的对话(独立于剧本之外的)等等。但问题是,它的含义远远不止这些,有时候它还接近构思、想象、创意、故事的腹稿等等。意大利著名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在拍摄《红色沙漠》时,几乎没有明确意义上的文学剧本,他几乎是在热病似的狂想和裁缝一样的草图(分镜头)的基础上进行拍摄的。他说: 我讨厌任何文字的东西来限制我的想象,我的文字只是一些记号,它仅仅提醒我别忘了这个别忘了那个,就像一位厨师的菜单。但,谁又能说我的想象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草图就不是思想呢?
思想是文学的基础,对于电影和电视来说,思想远远要比文学(剧本)来得重要。除此之外,安东尼奥尼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你(导演)学会了拍电影,但你是否学会了看待这个世界呢?如果没有,那么,你即使有再好的剧本,再完善的构思,再强大的阵容,也是枉然。这就牵涉到电影电视所要表现的“人类社会各种文化现象”——也即人文上去了;这也就拨乱反正地让我们联想到,电影电视的差强人意原来是操作电影电视的人看待世界的差强人意。其中,文学仅仅是思想和影视作品之间的中介,演员则是灵魂的道具,惟独操作者(导演)才是决定艺术作品(电影或者电视)是否“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人。
所以,这里所说的电视人文文学,说得不通些,其实就是电视人文思想,是一种决定电视文化现象的东西。就好像一个人,上战场时必须拿枪,但是否不拿枪的就不能上战场,不是战士就不能进行战斗呢?显然不是的。就好像许多文化题材的专题片,是否只要有了文化背景有了文化人物有了文化当年的情状就算是一部反映文化的好片子了呢?显然也不是的。真正反映文化的片子是可以完全省略文化本身的,正如真正反映战争的片子同样是可以完全省略战争一样。
问题的难度在于你(操作者)如何看待文化如何看待战争。这就又要回到安东尼奥尼的那段话:你学会拍电影了,但你是否学会看待这个世界了呢?这就又要回到一个常识上来,文学是人学,你学会写文学剧本了,但你是否就学会看待人了呢?
电视与人人
电视是为人人的。
电视的一大特征便是你不管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一打开电视,它就可以为你服务。电视就像一只笼子里关着的狮子,它在笼子里是温文尔雅的,但不管是谁,人人都行,只要一打开笼子,这只狮子便会跑出来。这时候,温文尔雅的狮子成了生动活泼、咆哮如雷、奔走如飞甚至凶恶无比的狮子。供你玩耍的同时,也会刺激和干扰你的生活。
狮子只是一个比喻,其实笼子里关着的还可能是猴子、老虎、熊猫、大象、长颈鹿等等等等。这些动物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制造得好的就像真的一样,有时候比真的还要出神入化,典型的例子便是美国的电视连续剧《反恐24小时》,它要比真的反恐更像反恐,更像美国人“911”后的生活;制造得差的就像假的一样,甚至比假的还假,典型的例子是一些言情方面的室内剧和肥皂剧,这种剧在北美和南美都有,有时候假得令人恶心。笼子是一只铁笼子,老虎就得像一只真老虎;老虎是一只真老虎,咬人就得咬出血,这是真正的电视圈内人都认定的一个理。电视就是遵循这个理,才赢得观众和时间的。
人人是一个大众的概念,人人中的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电视的伟大之处正在于它能适合和满足这个大众,为大众制造和储存成千上万的“动物”。你喜欢老虎,你就打开关老虎的笼子,你喜欢猴子,你就打开关猴子的笼子。当然也有人喜欢熊猫和长颈鹿,那么,他们也同样可以打开熊猫和长颈鹿的笼子,和它们同时一起戏嬉也未尝不可。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人人中的有一些人,太热衷于笼子里的老虎和狮子(即使假得不能再假的),长时间地投入和欣赏非老虎的老虎和非狮子的狮子。这样的话,电视与人人的关系颠倒了,电视的初衷是为人人服务,有效地吸取有益的信息(附带将电视里的非老虎还原到自然中的真老虎中去)。而对电视的过分依赖和长时间投入,电视为人人则会演变成人人为电视(似乎整个晚上人是为电视机坐的),这个关系的颠倒就很像这个时代的另一种现象:本来,经济只是社会发展的手段,文化才是目的;现在,统统倒过来了,文化成了社会发展的手段,经济才是一切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