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又一场的意外
文字：凌霜降
１三角关系
阳光很亮，苏朵朵光溜溜的腿，在桌子底去勾于捷的脚，一下，两下，苏捷的脚没动。但脸红了。
我的脸也红了。
苏朵朵真不要脸。
然后我找到吕明尚，跟他说苏朵朵刚才在餐厅又勾引于捷了，我说苏朵朵真是不要脸。我喋喋不休，像阿Ｑ，又像祥林嫂。
吕明尚在榨果汁，很不耐烦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我仍喋喋不休不肯住嘴，在我看来，大庭广众之下，苏朵朵居然那么不要脸地勾引于捷，真是个有伤风化的淫娃荡妇。
吕明尚在隐忍着，承受着我无理的妒忌，濒临崩溃。他手里那只可怜的榨汁机，终于不堪重负，决定自杀以逃离我所制造的痛苦。
它爆炸了。
它自杀所造成的结果是，吕明尚因此而失去了左手的尾指，我则在左脸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之后，我一直和吕明尚在一起，因为他很爱我，因为他为我发生意外丢失了一根小手指，因为我做不到像苏朵朵那样不要脸，因为我得不到于捷的爱情。
那是两千年的夏天，天空哭个不停，令那个南方小城暴雨成灾。我十九岁，青春无敌，相信爱情，却已经开始力不从心。
爱情最让人无力的关系，便是三角关系。好比吕明尚爱着我，而我爱着于捷，于捷则爱着苏朵朵。
２ 意外之喜
二零零九年，我二十九岁，同居五年，见了父母，只差婚礼。我仍相信爱情，却仍力不从心。准确一点说，我虽然和吕明尚在一起，我虽然不搞暧昧不红杏出墙，可我的心里还是爱着于捷，一分钟也没有停止过。
明尚也觉得委屈，他已经没了一根小指偏偏得到的女人，对她再好，她也仍爱着别的男人。人就是这样，起初爱的时候，觉得只要我能和她在一起就好。在一起了，觉得她居然不爱我，这是多么大的罪过。
我更觉得委屈，我明明不爱你，却必须因为你爱我而嫁给你和你过日子，我还不够委屈么？每天来接我下班的时候，明尚那一张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却非要装得温柔体贴的脸，真是让我望而生厌。
幸好，生活总有一些未知的惊喜。比如，上午开新商品开发合作计划会议时，我遇见了故人。
灰色的西装挺拔合体，领带是明亮时尚的亮紫色，一派钻石王老五的范儿，令会议室里那几个向来对男人不屑一顾的老姑娘瞬间抬头挺胸做能干妩媚状。他一定不曾发福，不似吕明尚，多年宅在家里玩股票令他长了身家也生了肥肉。
他是于捷。我一眼就将他认出。握手时我没说你好。我以我八年职场练出来的稳健说：好久不见。
我的心里那些暗暗地藏了多年的陈年旧花劈劈叭叭地在开放，一朵又一朵，光一样夺目。若然全无缘分，怎会事隔十年再度相见。我相信这是命运。
林真。
于捷在走廊上叫住了我：有空一起吃晚餐吗？
我沉默一小会，微笑：我要回办公室拿一个文件，十分钟后见。
其实我没有什么文件要拿，我只是回到办公室，打电话给在楼下等得已经不耐烦的吕明尚：我要加班，你先回去吧。晚了我打车回。
吕明尚一声不响地挂断了电话，我在十八楼往下看，他停在路边的车很快发动然后没入了城市的茫茫车流。
我对我并不满意的同居男友撒了第一个谎言，理直气壮毫无悔意。
晚餐很愉快，讲三分公事，讲三分旧事，再加三分暧昧，剩下的一分沉默，我想他也接收到了我的眼神缠绵。
我断定，于捷是对我有意的，也许因为他乡遇故人，也许因为他也曾知道我多么的喜欢他。否则，他不会明明知道我和吕明尚在一起，却一句也不提他也曾经认识的吕明尚。
３喜上加喜
我，林真，二十九岁的的半老女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朵花，第一次有了要在一个男人面前绽放美丽的欲望。
我买了芬迪的粉色细高跟凉鞋，在小西装里面穿了风情的雪纺纱裙子，我换了桃色的胭脂，开始用玫瑰色的唇蜜，公司的小妹们开始恭维我：林小姐你最近面似桃花。是快要结婚了吗？
她们言外之意，提醒我已有男友，有点酸。有男友我便不能面似桃花么？有男友我便不能和合作公司的于总走得近么？
我没有罪恶感。真的没有。我依然对吕明尚不冷不热，不拒绝他的求欢，亦不主动亲热。在家里时，我的灵魂远离了身体，在那花开朵朵的别处游荡。
而幸好，吕明尚不再执意每天去接我，他早已经开始痛恨五点半车流高峰期出门，他变无过问我为何喜欢加班的习惯。
我似单身女郎，爱约会到几点就几点。
于捷是多么浪漫有趣的男子，塞车的时候，他能会后座拿出红酒，还能从小冰箱里变出冰块，我还从来不知道，塞车的时候，除了吕明尚喋喋不休的抱怨，还有做这么有气氛的事情。
朵朵出国后，我一直单身。
这一句话，是喝完红酒吃完晚餐然后于捷不问我去哪直接把车开回酒店时说的。
我半是兴奋，半是惊诧，半是忐忑。我是正经的女人，我虽然不爱吕明尚，但我没正儿八经地给他戴过绿帽。
于捷温柔地笑，他说，你可以拒绝。我会送你回去。
我做不出决定。在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就像那些患有选择困难的女人，无法做出选择，那怕是错误的。
那是新买的榨汁机，如果不是操作失误，不会出意外的。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天，因为那台榨汁机，吕明尚得到了你，而我只能选择放弃。
于捷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神直视前方，像十年前那个忧伤而深遂的少年。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神往呢？你曾经那么喜欢的人，原来也曾经那么喜欢你。
在于捷温柔的绵长的熟练的技巧的浅吮深吻里，我似一触即放的花，在他身下哗一声开了，开得盛大而灿烂。
４乐极生悲
我没有去质问吕明尚当年是不是故意操作失误令榨汁机爆炸，也没有刻意地撒谎，更没有刻意地他我正与于捷约会的真相。我想，他迟早会知道。我想，我迟早会离开。那晚之后，我没有再跟于捷回酒店。我跟于捷，不会只是一夜欢情。合作项目结束的时候，我会跟于捷走。吕明月清风的房子车子存款我什么也不会要。
我独独没有想到，我竟然怀孕了。
我不相信那根试纸，于是去了医院。医生却更确切地告诉我，六周了。
想一想，三周前，我竟然怀着吕明尚的孩子和于捷偷情。
我是应该羞愧无比，还是应该失魂落魄？
吕明尚想要一个孩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借口有升职机会，一直推着。我其实只是不想和他生孩子。
我想与其生孩子的那个男人，已经回到了南方。他说，那座山城，因为太想念我，所以暴雨倾城。他发过来一张他站在一片汪洋的街上给我拍的照片，说，对面那幢楼，就是我们的家。
我不要。
说这三个字，我一脸苍白一脸坚决。
为着于捷的爱情，我等了那么多年，我的爱情正熊熊地燃烧，也许这一辈子也就只烧这么一次，我已经顾不得会伤着谁。更何况，吕明尚和我的相处已经渐成无奈。
两个小时后，我被吕明尚一把扯起，他高高扬起的那只少了一根指头的手，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掉下来的是他的眼泪。我从来没见过吕明尚哭，那陌生的透明水珠在他的眼睛里转呀转，终于落了下来：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吕明尚会来，是因为我看的医生正好是吕明尚母亲的同学，曾经见过我，于是干脆给吕明尚打了电话。
回到家，吕明尚的妈妈已经坐在沙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盼着孙子多么不容易，我竟然这么狠心。
吕明尚也黑着脸，不说话。
５错误相遇
从会议出室出来，看到大家正在吃水果，吕明尚正一脸得意地派糖果一面得意地拜托大家对我多加照顾。
我紧握拳头，咬了咬牙，一言不发。
怀孕的女人没有升职的机会，这是女人在职场的潜规则。被吕明尚这么一闹，副总监的位置拱手让给了开发部的李小姐。我没有和吕明尚吵。他去年在股市赚了个杯满钵满之后开始显现出暴发户的本质，如果我吵，他会说：辞职算了，我养得起你。
我对老板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休年假，然后我几乎是马上就买了去重庆的机票。
到了重庆，忽然暴雨倾盆。我打电话给于捷：我在机场，你能来接我吗？
于捷先说：听说了吗？有人坐出租车淹死了。重庆哭了，现在所有的街道都可以直接养鱼。然后说：你真的在机场？
我想说，是的，我在机场，我头晕得厉害，一直在反胃呕吐，我想抱抱你。
我没有说，我说，骗你的啦。北京的天气很好。你要注意安全哦。
我冒着大雨，去了医院。我不欢迎这个孩子，他必定也不喜欢我，所以令我如此痛苦。
成都的医院，总不至于像北京，处处都有吕家的熟人。
躺在等待麻醉的临时床位上，帘子的另一边，一个男人正温柔地安慰一个女子，让她不要害怕。
那是于捷的声音。
我啪的一声拉开了帘子，于捷的脸像见了鬼一样惊惶。
他握住那女子的手，还来不及松开。
我在前面跑，于捷在后面追，他问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想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但我没有说，我只说，来看个朋友。
我身上还穿着要做手术的衣服，鬼才相信我来看朋友。
于捷那么聪明的人：你怀孕了？
我没出声，然后他又问：是我的吗？
我说：整个城市，都淹在水里了。
我转身离开。他没有追出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千里投奔而来，见了面，即使不是干柴烈火，也应温情脉脉。怎会是大雨倾盆，怎会是森冷潮湿？
６节外生枝
浑身湿透的我，在酒店被同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吕明尚拉住：你都这样了你还淋雨，你不要命了？我听说街道上的水都得多淹死人了，你还在外面晃一天，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他发火了，面红耳赤的。我并不怕他发火，在吕明尚面前，我从不惧怕任何事，我拉了拉他湿透的衬衣，把头埋入他的怀里。
我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似乎不管我去了哪，吕明尚总有办法找到我，就凭这一点，也算是他的执着吧？
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我就发烧了。北京也在下雨，整个世界都在嚎哭不已，手机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是于捷。我没有打回去。
孩子是在第二天早上没的。婆婆一大早冲进门来咒骂我是个狠毒的女人，竟然为了升职连孩子都不要，吕明尚劝都劝不住，我头痛得厉害，身子很重很重，然后下腹开始剧痛，那个孩子就像一段久别重逢却仍然不合时宜的爱情，痛楚地剥离了我的身体。
８月８日，于捷特意飞来北京。约我晚餐，我没有去。他在短信里解释说，那天那个女孩，是他老板的小情人，他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经手人。
我想了很久，回了这么一条：你也不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经手人。
我二十九岁，和谈了五年同居五年的男友结婚一个月，日子依旧平澜无波，我知道了爱是似吕明尚那般十年如一日的最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的执着，也知道爱也可能似我和于捷之间那种一场又一场一意外，我也知道，感情的事，只要你不想，便不会节外生枝。
天气预报说，暴雨天气终于要过去了。北京的雨，也终于停了。
７ 尘埃落定
７月７日，晴。我和吕明尚举行了婚礼。我像所有三十岁之前终于嫁得如意郎君的女人那样笑得甜蜜多情。
为什么不呢？尘埃落定，只求现世安稳，这是女人奋力追爱深刻受伤后的领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