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中庸 第十一讲：君子修身，齐家治国

 

第二十章（治国上）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君子不可以不修乎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天下为何纷乱不堪

 

儒家思想，具有很强的入世精神，它对国家社会的治理有很强烈的参与意识，也提出了许多卓有成就的方法。所以，我们接下来学习的第二十章“治国”，可以说是《中庸》在经世致用方面的重点章节，它的篇幅很长，估计需要花三、四讲才能讲完。

我们先来看一段原文。“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

哀公即鲁哀公，是孔子晚年时的鲁国国君，他本人对孔子还是比较尊敬。当时的孔子早已经被春秋各诸侯尊之为圣人了，但哀公对他也只是尊敬而已，并没有真正派上用场。有些人认为，孔子是怀才不遇，周游列国，却没有哪一个诸侯肯真正用他。但是我个人认为，这些对于孔子来说，反而还是好事。如果他被重用了，当官了，那现在我们也许就看不到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了，就不会有后来的《诗》、《书》、《礼》、《乐》、《易》、《春秋》了，中华民族文化、儒家文化的根基，其重心的重心、根本的根本，恰恰就是因为孔子一生没能当官从政，才有精力著书、讲学、治学，因此儒家文化才得以树立和长存。

鲁哀公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这对于孔子来说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就孔子的答话而言，可以看出当时为政者在政治上的无知。为什么这样说呢？孔子回答的第一句就是：“文武之政，布在方策”。这话说得有些不客观存在气啊！古代木版上刻字称之为方，竹简上刻字称之为策。周文王、周武王，乃至周公他们制定的国家大政，都在木板和竹简上记载着啊！就如同现在的红头文件一样，在案头上明摆着嘛。国家的政策法令都是一目了然，现现成成的。既然有文武周公这些先圣、先王，他们制定的这些行之有效的、优秀的政策也都明明白白摆放在眼前，你何须来问我呢？

为什么当时的天下会如此纷乱不已呢？答案明摆着，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其人存，存什么？当然是文王、武王、周公这样的大圣，有像他们这样的大圣在世，那么他们所奉行的礼乐刑政这套制度就可以得到推行。任何时候都是道在得人，人能弘道，绝非是道在弘人！政也是如此，人能弘政，非政弘人。

如果有贤明的人在，那么文武、周公留下来的这套制度，就可以得到贯彻和实施，甚至发扬光大；反之，如果不得其人，朝堂之上没有贤明之士，多是昏庸之辈，先人留下来的这套优秀制度就不能得到实施，那么国家政治乃至各个方面，还怎么能搞得好呢？因此可以这么说，有无贤仁之士主持朝纲，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的兴衰！

 

重症须用猛药

 

再看下一句“人道敏政，地道敏树”。敏，勤敏，敏捷。有贤人在朝，有贤人当政，那么在治国之道上，在制定并执行国家的方略上，就会做得很好，就会兴利去弊。这是敏政的根本。任何时候，任何政策都会有利有弊，就看当事人如何取舍？如何存其利去其弊？在这点上，贤仁之士肯定会比一般的人做得好，而且也是他们应为之事，就如同“地道敏树”一样。地道敏树，一般泛指农业生产，耕作之道。我们种庄稼，就需要精耕细作，在杂草丛生的时候要把杂草去掉，天旱的时候要灌水，土贫的时候要施肥，而且还要按农时而作，错了农时，那随便哪个人花再大的力气和心血，都很难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的社会中，不管是公务员，还是企业家，都可以静下心来想一想，看看自己在工作中有没有做到人道敏政？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可以想一想自己在工作中、在生活中有没有做到人道敏政？

“夫政也者，蒲卢也”。蒲卢，即芦苇，是一种不需要花费什么精力，就很容易生长的草木。对于政治来说，在古代圣贤的眼中，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为政者正大光明，廉洁奉公，勤于政事，兴利除害，就肯定能搞好。那些政治搞不好，局面维持不下去，最根本的原因，其实也是最简单的原因，就在于当政者做不到正大光明，做不到廉洁奉公，做不到勤政爱民。我们看目前中国新一届领导班子执政以来，就一直在强调这一点。他们就是看到了其中的重要性，希望国家的政治能走在廉政清明的道路上。如果这点都做不到，那其它就纯属奢谈了。

“故为政在人”，因此为政之道在于为政之人啊。《大学》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中有“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这样的结论。为什么《大学》要将修身提到这样的高度？在《中庸》这里就提供了答案：为政在人啊！唐末著名的赵州禅师说过这样的话：“正人行邪法，邪法亦归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归邪！”只要是内心正派的人，他一心为公，一心为民，虽然有时候有些主意看上去不怎么地道，有些邪门，但实际上，恰恰就把事情做好了，而且还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情。

你看有些得了重病的人，使用了一切正统的医疗办法都不能使疾病有所好转，这时，说不定用一些比较极端的办法，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使病情得到了缓解。比如用砒霜，常人看来是可以致人死地的毒药，但是在中医看来，用得好那就可活人性命。所以，关键在于药要对症，为政也同样如此。同样的道理，如果是内心邪恶的人，虽然表面上采用的是正当手段，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邪恶的、灾难性的。比如文化大革命时期，不就有不少这样的人吗？手拿红宝书，口中动不动就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说只有自己才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其他人全是阶级敌人，结果呢，这些人才是真正祸国殃民的败类。

 

吃小亏占大便宜

 

这一句“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点出了如何为政的关键。为政在人的根本，就在于修身；修身的目的，则在于正心诚意；正心诚意的目的，就在于天下为公，就在于正大光明、无私无己。我们想想，如果是这样的人坐在朝堂之上，那普通老百姓们肯定心里面也就很了然了，国家的各项政策方针，肯定也就比较光明，比较容易为下面的人所接受，原先的期望值也就比较容易得到实现。

“取人以身”，取人，就是取贤人；以身，就是通过观察他的行为、言语举止，来判断他的品德、修养，看他够不够一个贤人的标准。如果够标准，就要把他提拔到相应的领导岗位上来。在这里，我们一定要看到“惟德方以召人”。一个人有了德，上面的人会看得到，身边的人也同样会看得到，就如前面章节里所说的，“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有德的人才能真正不吃亏。但是在一般人眼里，有德的人往往是吃亏的，其实，不吃亏不足以显其德！如果事事与人争强斗狠、时时为一些蝇头小利计较过来计较过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德呢？又怎么能被别人看得起呢？

所以，有德之人必然善于吃亏，善于奉献，这样才能团结周围的人，并被人们所拥戴。也正因为有德之人善于吃亏，他自然也就“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正可谓是吃小亏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这里要提醒一下，真正进德修身之人，是万万不会作如是想的。如果整天都在想，嗯，我现在吃点小亏，以后就可以如何如何地占大便宜，那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就总是会在自己心头拨打小算盘，那不能称之为有德，而是虚伪，是弄虚作假，装样子来给别人看的。对此，我的老师曾说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一个人有礼貌对不对？对。但是如果一个人“以礼为貌”，那对他就要小心点了！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要得人，要获得贤臣的辅助，为君者就要修养自身的品德。修养自身的品德就要遵循大道，遵循大道则取决于人的仁爱之心。

我们总是在强调修身，但修身应该按照什么样的准则来修呢？是以道来修身。但是道的范围太广、太大，一个人也不可能把天下所有的道，都涵容进来啊！在儒、释、道三足鼎立的传统文化当中，儒家的关注点和重心，更多是在于社会性上；道家的立足点和重心，则在自然性上；佛家的立足点和重心，则在于精神性上。因此在这里，孔夫子更多的是将注意力提到社会性上来，即“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我们大多数都是平常人，而非宗教人士，那么我们在社会中生活，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既然要修身以道，这个道就是以“仁”为中心的道。扩展开来，即仁义礼智信、仁信忠恕、礼义廉耻等等，这些就是我们修身之道的核心。

 

仁的现实性和实践性

 

那么，什么是儒家的仁呢？孔子在下面就这个“仁”进行了一番阐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仁，就是做人的道理。那么做人的道理又从什么地方表现出来呢？就是这一句：“亲亲为大”。

你人做得好不好，首先要看你的家庭关系处理得好不好？父子之间、夫妇之间、兄弟之间、邻里之间等等，看是否和谐融洽。因为儒家的仁爱观念，并不像宗教那样是无条件的。比如佛教，面对世间万物、任何人、任何现象都平等看待，父母妻子和外面的乞讨者、亲人和仇人等等，都要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来看。但是儒家并不完全等同于宗教。它是以血缘关系为中心，逐渐向外扩大，所以它的重心在家庭。比如“三纲”，在朝堂上就是“父子、夫妇、君臣”，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父子、夫妇、兄弟”，总之无论在朝还是在野，这一切的中心点就是家庭。

我们现代社会讲继承权，不也是有着从亲到疏的次第关系吗？第一继承权是在亲情最深的人身上，第二继承权则在亲情相对较深的人身上，依此类推，随着继承权次第的变化，亲情也就越来越相对淡薄一些。如果到了最外围，人与人之间的亲情也就很模糊了。这也是人世间的现实。

要让每个人都像释迦牟尼，都像耶稣、真主那样普渡众生，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众生，那不可能的。一来是一般人没有那样的本事，二来人的本性也极不容易达到这样的境界。但是，儒家的方式就显得近人情得多，其最基本的要求，我们都可以做得到。孝敬好自己的父母、教育好自己的子女、处理好夫妇之间的关系，都容易做到嘛。如果还有余力，就可以去支援自己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如果这样都还有余力，那你看到媒体报道某某地方出了大灾，某某小孩因家境贫困上不起学，或者某某囊中羞涩、看不起病等等，就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给予一定的援助。这可不是让你倾家荡产去做这些事情，这一切的前提，是在自己有余力、有条件的情况下，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总之，儒家的仁爱思想，更多是建立在温和的、合乎常人理性的基础上的，每个普通人都可以参与和实践。对于宗教性的仁爱，相对而言，则更多是要由专业的宗教、神职人员，即出家人去实践。他们个人身上所自愿承担的责任，以及宗教救世的神圣使命，也要求他们要如此去做。但我们都是俗人凡夫一个，所以首先就应该把自己的家务事料理好，不能自己家里面都是麻烦不断，还跑去别人那里调解矛盾，那肯定缺乏说服力。

从这里可以看出，孔子学问的现实性很强，实践性也很强，每一个凡夫俗子努力一点，都是可以做到的。

 

家庭责任与社会责任

 

我们从上面了解了儒家“仁”的基本道理，下面再来看孔夫子对“义”的解释。“义者，宜也，尊贤为大”。

《中庸》第一章就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用这一句来解释这个“义者，宜也”，那么“中节”就是宜，就是做任何事情要合乎时宜，要恰到好处。见义勇为好不好？肯定好，但是也不能超越自己的能力去做，否则说不定问题没解决，反而帮了不少倒忙、添了不少乱子，有时候还可能被别人误认为神经有问题。儒家的这个“义”，还不仅仅只是合乎时宜，还有该自己做的事情一定要做，该自己尽的责任一定要尽。所以我经常对别人说，义是一种责任感，如果没有这样的责任感，一来是没有义了，二来根本就不配谈这个义字，就像没有爱心也不足以谈仁一样。

义，就是责任的承担。我们可以扪心自问，自己作为人所应该承担的责任到底承担了多少？自己在家庭里、在单位上的责任又承担了多少？对社会的责任又承担了多少？

孔夫子认为，对于一般普通老百姓来说，家庭责任是第一位的，一定要把自己的家庭料理好，也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料理好。至于对社会的责任，普通人则应该放在第二位。但是对于为官之人，对于身处朝堂之上的人，即为君为臣者来说，社会责任则是第一位的，他们应该对整个社会负责，否则他们干嘛当政啊？至于家庭责任，相对就要摆在第二位了。

这里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们一定要明白儒家学说中所蕴含的主次问题。如果是到了民族、社会、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到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时候，到了需要人民大众为了民族大义而放弃小我的时候，那所有人都还是要将社会责任提到第一位，将家庭责任退而求其次。

不管是仁也好，还是义也好，都是“尊贤为大”。没有贤，哪里还找得到仁和义呢？谁来为仁义做表率？谁来倡导仁义？这就需要贤能之士来担当起这样的家庭责任，来担当起这样的社会责任，因此就必需“尊贤为大”。就像前面所说的“为政在人”一样，总之，要把尊贤当成一件大事来对待。为此，政府就应该多多提拔一些有贤明德行的优秀人才，用现在时髦的话，就是要把真正的社会精英，放到合适的岗位上去，让他们能够更好地为社会服务。

 

处理人事关系的大纲

 

我们再来看下面这一句，“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杀，这里有衰减之意。亲亲，也就是亲情，它有一级一级的亲疏之分。我们有三姑六婆、五亲六戚，但其中对自己而言，肯定是有亲有疏。父亲的兄弟姐妹是伯叔姑妈，母亲这边的就是舅舅姨妈，父亲的父母称之为爷爷奶奶，母亲这边则称之为外公外婆，本家称为亲，外家称为戚。总之，每一个人的亲戚都是由内向外，都有所区分，在亲疏上是随着向外扩展而逐渐衰减。

正是有了这种亲疏差别，也就有了不同的处理方式。比如娘戚舅大，如果舅舅来了，肯定要将其请到上位就坐；如果是远房的亲戚，一是会不会上门都说不清楚，二是即使是来了，也不一定会请到上位就坐。

最近蛇妹妹搬新房，于是家里面三天两头都有亲友团来家里坐坐，有些很亲，有些要相对淡一些。但是呢，蛇妹妹都是一视同仁，本来大家之间相互走走也是好事情，可是在一段时间内太频繁了，而且都按同样的级别对待，也就有些疲惫不堪了。从这些地方，我们就要看到孔夫子所说的“亲亲之杀”，至亲之人，当然应该好好相待，如果是太远的，那就保持应该有的礼节就可以了。

大家都知道阿凡提，关于他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阿凡提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来到他家，他很高兴，杀了一只兔子来招待这位朋友，不停地招呼朋友吃肉。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人，他朋友介绍说这个人是他的朋友，阿凡提想，既然是朋友的朋友，也就是自己的朋友，还是比较高兴，于是招呼刚来的这位多喝汤。然而后面又接二连三地来人，介绍起来，都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于是，聪明的阿凡提也无可奈何了，只好不停地招呼，说请喝汤的汤的汤的汤的汤……这其实与孔夫子所说“亲亲之杀”的这个道理非常符合。

我们该如何料理自己周围的人事关系？这几天在整理东西时，找到了手上唯一一盘我的老师本光法师讲课的录音资料，于是约了几位朋友一起听了听，其中就讲在社会生活之中，应该要懂得世间法。

现在不少学佛之人学得过于迂腐了，学孔夫子的人，也有不少成了迂夫子，不懂什么是世间法，不懂什么是社会之相，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该如何相处，不懂人与人之间麻烦多多，以致于闷着脑壳干了不少傻事情。实际上，只要我们明白了亲亲之杀、贵贱亲疏的这些道理，那在料理很多事情时都可以迎刃而解，根本就不需要花费好大的精力。正所谓纲举目张嘛，可以说亲亲之杀、贵贱亲疏等等这些道理，就是处理人事关系的大纲。

“尊贤之等”也是一样的道理。社会上贤人之间的水平也不都是一样的，其中也有大贤、中贤、小贤之分。有非常能干的人，也有一等能干的人、二等能干的人、三等能干的人……依次类推，对此也要有所区分。就像部队里面，有元帅、大将、中将、少将、大校……等等划分。这种划分并不是要人为地制造不平等，而是人本来就不平等，每个人天生上就有差别，生而为人之后的际遇上，也相互之间有所差别。这种个体上种种的差异，必然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哪怕是在彼此都是贤人的队伍中，也同样存在这种差异性。因此，在具体处事的时候，也应该在等级上有所区分，也就是有相应的对待方式，如同下象棋一样，将仕像马車炮兵，各有各的用场，如果摆错了，那就要出问题。同样如果是使用人，那各人的位置摆不恰当，处理不当，也就会识人不善，用人不当，造成麻烦。

“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正是因为前面所说的由亲到疏、由贤到愚、由贵到贱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和关系，才必然要制订出一系列相应的礼数。我们怎样使自己的行为在社会之中使用得合理，也就是说怎样才能恰到好处，那么就应该认真学习和理解古代圣贤所留下来的这些宝贵思想，尤其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更应该要学习儒家的这一套仁义礼智信的理念。

当然，儒家的这套礼法毕竟是两千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到了宋代，身为宰相的王安石都曾感叹，说上古三代之礼在世俗社会之中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有佛教寺庙中还有一定的保存。到了如今这个社会，与王安石的时代都去之甚远了，就更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感觉了。那么，现代社会是不是就不用谈礼了呢？不是，现代自然有现代之礼。我们为人处事上，以前那些外在刻板之礼，肯定是不需要的了，如长袍、峨冠等等外观上的礼数，都没有必要重新拾起来了。但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仁义礼智信、礼义廉耻等等这一套无相的、在德行上完善我们修为的东西，还是应该传承下来，并且留传后世。

现在兴起祭黄帝陵、祭孔，但是在仪式上也只能勉强算是中规中矩，与以前皇家行这些祭奠之礼根本不能相比。但是，那些东西毕竟是表面上的，真正的还是应该落实在人的德行上，而且要与时俱进。每一个人必须采取一种合适的方式在社会中生活，在社会中生存，在社会中进取。

 

孔雀东南飞

 

我们再来看下面一节，“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这就是说，一个有才干的人，一个贤明的人如果得不到上面领导的重视，不能被提拔到合适的位置上，那么社会、民众就不可能得到很好的治理。

前些年改革开放之初，经常说什么孔雀东南飞，内地的优秀人才都留不住，都跑到沿海去了；而国内的名牌大学如清华、北大培养出来的优秀学生，也都出国留学了。这些留学生刚开始还信誓旦旦，说学完后要回来报效祖国，结果大都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这个事情从小的说，是地区的人才流失，往大的说，就是国家的人才流失。

现在美国为什么能在政治、经济、科技、民生等各个方面如此强盛？就是因为它几乎集中了全世界最优秀的头脑。不仅中国有不少优秀人才跑到美国去了，就是印度这几年，也在大喊自己国家的人才有不少去了美国。其它如英国、德国等西欧发达国家，也同样存在类似的人才流失问题。为什么美国就有这么大的凝聚力，各国的人才都想往那里跑？这是值得我们大家，尤其是我们的领导人深深思考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留不住？怎样才能使各种各样的优秀人才能够各就各位、各尽其用？这正是国家亟待解决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很好的解决，那么国家的发展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孔夫子这句话很到位，虽是寥寥数字，但细细品味起来，真正是意味深长。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孔夫子在语句的使用上是一环紧扣一环，层层递进，从现代逻辑学的角度上看，也是严密紧凑，合乎逻辑的。但是，中国人的逻辑从来都不仅仅只停留在形而上的层面，而是马上就赋之于社会实践。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大学》有云：“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这就可以看出，修身是儒家标榜的作为君子的必修课。这个修身可不是此时修身，也不是什么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等等，而是从小到老坚持不怠、永不放弃的一个目标。这样的目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必要的。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等等，只要我们在修身上真正地花功夫，那修身所带来的益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效果也会非常的明显。

 

修身的三个程序

 

当年宋朝宰相王安石，因为俗务缠身而倍感身心疲惫，遂来到寺庙向蒋山元禅师求教。蒋山元禅师就建议他打坐。王安石听了以后决定试一试，于是每天早晨打坐一个时辰，晚上也打坐一个时辰，这样前后坚持了两个月。一日老和尚问他打坐时感觉如何？王安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自己每天打坐时总爱胡思乱想，不过倒是有这么一个好处，以前一直想按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再谱一曲，数年都未成，结果这么打坐了一段时间，突然一下思路就非常清晰，写下来后感觉非常满意。

这算是一个笑话，但是也可以看出，如果能坚持进行专门的修身，比如打坐静虑等，也就可能像王安石这样激发出很强的创造力。如果能有好老师的指点，能有好的方法，通过一系列合理的、健康的程序进行修身，那么所产生的效益将会非常非常大。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因为不修身就有不修身带来的必然结果，那就是成为一个小人。惟有通过修身才可能成为君子，这是一个必然的命题，对此大家一定要明白，切不可一带而过。

“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既然修身如此重要，那它以什么为准则呢？从什么地方可以看出他是在修身呢？这里，孔夫子提出了这样一个标准：“不可以不事亲”，即对自己父母如何侍奉？这里的事与侍通，是对上的侍奉；养是对下，如养妻儿等。

“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既然要侍亲，就不能不明白知贤爱人的道理。知贤、爱人，是我们人生价值判断、人生目标的一个取向。老子《道德经》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孙子兵法》中也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知己固然很重要，但是知人也同样重要。如果不知人，那么虽然睁大着眼睛身处这个社会之中，却和一个瞎子无异、聋子无异。既然连对象都没搞清楚，那你又如何与别人打交道？如何进行交流？可能你连话都说不清楚。

“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如何才能知人呢？那就需要了解天道。从这里不难看出，这也是一个由近及远的规则。修身包含了三个方面的程序：事亲、知人和知天，是一个由近及远，逐渐扩大认识半径、思维半径、工作半径的过程。在中国历史上，“天”这个概念非常广，可以说与道同在，所以不可以不知天，也就是不可以不知道。

 

天下达道的五个方面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意思是世界上放之四海皆准的这个道，称之为达道，它包括五个方面；而需要我们去实践、去行持的大道，则应当遵从相应的三条原则。

那么，天下达道的五个方面是指什么呢？“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我们大家都可以想一想，在各自的生活中谁离得开这五层关系？肯定谁都离不开，可以说这五层关系将一切社会人事关系全部归纳在其中了，没有什么人还可以超越出这五条。

君臣关系，古时是指国君与臣民的关系。不过，我们不必把它想得那么狭隘，换一个说法，无非就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我们谁没有领导？就是老了，退休了，居委会、派出所都还要时不时地来过问一下情况。在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这五种关系里面，父子、夫妇、昆弟比较简单一些。君臣关系，在现代社会里面可以归纳为一种工作关系，即上下级之间关系。朋友关系就比较广泛了，可以说上下左右都有可能是朋友。

相对于这五种关系，也就存在着它们的反面。君臣可以反目，父子可以反目，夫妇可以反目，昆弟可以反目，朋友也可以反目。一反目，彼此之间就变成了仇人，但是我们把这五种关系都料理好了，又哪里还会有什么仇人呢？哪里还有什么冤家呢？

当我们真正明白了这五条所蕴含的道理，那么身处于社会生活之中，那些看似极其复杂的人事关系，一下子就变得非常清晰了。只要我们能按照这五个标准来规范自己的行为，规范自己的社会交往，那肯定能得到真正的便宜。

现在不少人成天抱怨自己累，为事而累，为人而累，往来应酬层出不穷。你看就是今天在座听课的朋友，也不时受到诸多事务的干扰，一会儿这位出去接电话，一会儿又是那位出去办个什么事情，总之就是忙，甚至还忙得个焦头烂额，没有好结果。但是如果明白了这五条，并且将这五条关系理顺，那么所有事情的处理次第，自然而然就能了然于胸。什么事情必须做，而且不能耽误；什么事情又是此时可做可不做，你就可以很清晰了。我常说的任何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轻的，也就是既不重也不急的事情，那就是可为也可不为。等到有闲心，而且有余力的时候可以为一为；重的事情，那就要勇于承担；重的事情不急，那么还是可以暂时放一放，不要把自己整得太过劳累；如果是既重且急，那么就得咬紧牙关、熬更守夜地，并且还要保质保量地把它赶出来。因此当我们面对种种的人事关系时，一定要分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尽管只是这么四个字，就可以看出一个人有没有头脑，办事情有没有章法。有头脑、有章法的人，对这四个字那肯定是非常的敏感，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们每个人一天都只有这么二十四个小时，怎样才能料理好自己的生活？最近书院论坛上引进了中医方面的版块，上面也贴了不少关于养身方面的帖子，可见大家都还是非常关心自己的身体。

现代社会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物质也越来越丰富，但是人们的身体素质呢？就不敢恭维了。现在“三高”的人很多，得那些心脏病、糖尿病等“富贵”病的人也不少，癌症也很让人害怕。还有什么环境污染、食品污染，甚至医药品都有污染。面对这样的处境，如何才能自养？一方面生活要合理安排，比如守子午二时，即子时以前要上床睡觉，午时尽可能要打个盹，这样能使身心都得到一定的休息。现在不少人要么仗着自己年轻，要么事务繁忙，总之不善于安排，结果年纪轻轻，或正值壮年之时，要么身染重疾无法继续打拚，要么突发恶疾丧失性命。这可是很不划算的！毕竟我们一说展望未来，那都是非常美好的。既然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自己，结果却出师未捷身先死，多么的可惜！

我们要善于养身，就是要把种种不必要的、多余的事情尽量减少和避免。不必要的人事关系，不必要的人事应酬要尽量省减，多给自己留点空间，多给自己留点时间，过自己应该过的日子。有些人忙来忙去，结果一辈子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弄不清楚！这样的账，任谁来算都知道是划不来，是亏本的买卖。

所以“五者天下之达道也”，通过上面所述，就应该知道这五种关系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只要把这五条料理好了，走到哪里都行得通，你就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当然也无愧于自己这一生了。

 

山林气、庙堂气与英雄气

 

虽然明白了“天下之达道五”的重要性，但是把这五条落实下来，又该怎么做呢？下面又有其相应的原则了，即“所以行之者三”。这个三，就是“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真正能够成就事业的人，不可能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傻子、白痴，他一定要有智慧，是一个聪明人，能够知权达变，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能够知己识人，想成大事的人就必须要有这样的能耐。

这两天在听我的老师本光法师的录音时，其中有很长一段都在讲洞察力。人在社会中生活必须具有洞察力，不仅对大势的演变有洞察力，而且对自己身边的琐碎事情也要有洞察力。看到一个陌生人要有洞察力；做事情之前，这个事情做得还是做不得？也需要有洞察力。那么，人的洞察力从何而来呢？它不可能凭空而来，需要相应的操练，你才可能拥有这样的本事。那又该怎么操练？说实在的，离不开智、仁、勇三者！我们要将这“智、仁、勇”三者放在“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这五种关系中进行陶冶，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找到感觉了，那就有洞察力了。

智，我们每个人都有对智慧的需求。如果自己是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人，那是多么的舒坦，多么的了然！智慧建立在什么地方？就建立在明白上，一个一天到晚都稀里糊涂的人，整个一没睡醒的样子，时时都处在疲劳状态的人，哪里还有什么智慧可言呢？每天都陷在是非、麻烦之中，这样的人又哪有什么智慧呢？具有真正智慧的人，肯定超然于是非麻烦之外。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身在局中，那自然就是迷在其中。如果能超然于局外，那肯定是个聪明人，那么他在料理是非的时候，肯定就会有章法、有分寸。

仁，是智慧的内涵，是我们的一种本怀。我们既然身而为人，就应该具有仁爱之心，具有慈爱善良的心境。如果一个人心地不善良，那肯定时时都会身处麻烦之中。我们为什么会喜欢那些大公无私的人，就是因为他们不会拨打小算盘，这样的人才能算得上具有仁人之心。他们心胸宽阔，包容量大，所以只有仁人才能有真正的智慧；只有具有了真正智慧，才能对仁爱真正地信服。否则，如果大家都在斤斤计较，都在拨打自己的小算盘，那自然也就把自己归于小人的圈子内了。真正的君子，真正的智者，肯定都愿意使自己成为仁人的。但是，这个仁，又绝对不是匹夫之仁，而是大仁大义的仁。当然，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匹夫之仁也是好事，心地善良、做些好人好事还是应该的，但是，如果你是非常之人，就要把这种能量放大，要放大就必须要有非常之智、非常之勇，才能成就大事。

勇，是意志的另外一种说法。没有意志力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勇呢？最近有一位来自外地的朋友，对中医非常痴迷，为此敢于以身试药，甚至是毒性很强的药他都要尝，如同上古神农试百草一样。你说他难道是傻子吗？他就不知道吃药后有可能出现种种可能的不良结果吗？他不是不知道，而且也做了准备。这位朋友就考虑如果出现了不良状况，第一该怎么办，第二该怎么办。如果还不行，那就上医院，说明他也不是傻的。不管如何，能够有如此坚强信念的人，至少我相信他以后肯定会有成就。因为他勇，他敢于为了一个目标，放弃一切，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如果意志不坚强，信念不坚定，那还敢不敢于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呢？那肯定就不敢了。我们说一个人具有开拓精神，那他肯定是勇字当头。如果没有大丈夫气，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那就会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做事畏手畏脚，于是什么事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真正的大人物，他必然具备了智、仁、勇这三条，换作我常说的，就是一个人要具有山林气、庙堂气和英雄气。山林气接近于智，庙堂气就是仁，英雄气不言而喻就是勇了。有了这三气，那整个人的气象肯定与别人不一样。

平常我们在与人交往的时候，就要学会观察这个人的五官，观察这个人的气象，听这个人说话，或者说就是看相。总之，不外乎就是从智、仁、勇三个方面来观察这个人的状态。通过观察和试探，你自然就会对这个人有了一定的判断，就知道此人属于哪种类型，属于哪种层次，属于哪种状态。即使不能说百发百中，但也能八九不离十，所以说相术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观察力、洞察力。

“所以行之者一也。”面对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面对智、仁、勇，都必须一以贯之，必须身体力行。这些都是遍行天下的美德啊！要想实践这样的美德，实践这样的大道，的确需要保持专一。我经常也在强调这个“一”的重要性。荀子《天论篇》中讲“虚一而静”，老子《道德经》中讲“抱元守一”，佛教也说要“万法归一”，就可见“一”是很重要的。那这个“一”是什么？简单点来说，就是专注。你是否能真心地投入、专注地投入？你是否能一贯地投入？做任何事都要有连续性、普遍性、专一性，对此我们一定要心里有数。

既然是一，那肯定就相对好用，因为它不是三心二意，也不是东一下西一下地没有定性。你只需要在这个“一”上坚持不懈地走下去，那就会越摸越熟，越磨越利，正所谓熟能生巧，慢慢就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老佛爷也是学而知之

 

我们再看下面一段，“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有的人是生下来就知道这样的道理，但是能生而知之的人少之又少，就是孔夫子也都一再强调自己是“非生而知之者”，而是一个“学而知之者”。严格来说，生而知之的人是没有的，就是老佛爷也是学而知之。释迦牟尼年轻的时候，也曾在不少老师处参学，最后才睹明星而悟道。再伟大的科学家，也都不可能是生而知之，即使如爱因斯坦，也都要通过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乃至博士这样的次第，一步一步地学习，哪里又能找得到生而知之的人呢？

也许在宗教里面，有这样那样的说法，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虽然生而知之的人是不存在的，但是我们可以假定有这样一种存在，另外也可以说生而知之是存在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因为我们人天生就具备了认识一切事物的能力啊！

牛马，你教它一些对于人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如加减乘除，那它是怎么学也都学不会的。它们只能学会极其简单的劳动，如拉车、耕地等等，还得在人的吆喝下、指令下行事。即使如猴子、猩猩、鹦鹉、海豚等大家公认的自然界中除了人以外最聪明的动物，也都要费很多力才能教会它们在人看来最简单的东西。但是人就不一样，人的这种认识能力是生而知之的，更准确点说，应该是生而有之。当然，诸如知识、能耐、学问这些东西，就只能是学而知之了。它不可能是天生就有的。

既然知道了知识、能耐都是必须通过学才能知之，但是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学呢？现在科学技术已经相当的发达，进入了网络时代，是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从获取知识的角度上看，那肯定是比古人容易得多。但是，也正因为可获取的知识太多了，身处在知识的汪洋大海之中，反而不知道该学什么了。所以在现代社会，学而知之也有它的麻烦之处。学校里面那是强迫性的，老师教什么，学生就学什么，同时借助考试的手段，迫使学生不得不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学习现代社会认为他们应该学习的功课。但是，在这些所谓的必须的功课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知识，又有谁去留心并学习呢？企业里面除了必须学习的种种技能之外，同样也还有更多的学问，又有几个去涉猎了呢？政府机关的公务员们，除了要熟悉各种政策法规、规章制度、领导艺术等等之外，还有很多的知识，可能未必有谁愿意去花费时间和精力了。

此外，孔夫子这里的“学”还不仅仅只是在知识、技能层面上的学，他所说的“学”是要致力于“道”上，严格来说，生而知之、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都是对“道”的一种追求。当然这里的道，主要是指儒家的仁义之道，是社会性的道。

什么是困而知之呢？就是遇到了困难，遇到了麻烦，没有办法了，逼着你去学习。其实，学而知之有时也未必就比困而知之高明。表面上看，生而知之的境界最高，学而知之次之，困而知之则再次之，但是，我们不能就如此简单地看问题，有时候看问题要换个角度来看。

 

不管黑猫还是白猫

 

《尚书》中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孟子也说“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很多事情往往在学而知之的时候还未必实在，只有到了身处困境的时候，到了身处逆境的时候，在生命的紧要关头，在事业的紧要关头，才会突然参破大道。

正所谓逆水行舟，虽然在困境之中，在逆境之中，反而能激发我们的智慧。这正好与老子的一句话特别相应，“反者，道之动”，在顺境中学的东西未必就是对的，借用佛教的话来说，似则似矣，是则不是。

有些人，你给他创造了非常良好的学习条件，反而学不进去，但是当他处于麻烦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学进去了。当年我身陷囹圄的时候，什么发财念想都没有了，结果像《逻辑学》、《资本论》等等深奥、晦涩难懂的大部头著作，几乎在那时看了个遍。要是换作平时，哪里有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心情去看这类书呢？即使看，又哪里能看得进去呢？那时整个人完全处于不会打妄想的状态，一天二十四小时，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这日子该怎么过？幸好还允许看马列主义一类的书，那绝对是专心致志，一心不乱，认认真真地进行学习。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学习，还真是受益非浅。平时绝对没有这样的雅兴，反而是在困境之时才和西方的这些舶来品相应了。

像马克思、黑格尔、康德这些舶来品，可都是西方哲学中极为高明的东西，所以那时看起来，感觉也还很舒服。因此对于上面的“困而知之”，还需要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加以审视，这里也算是为“困而知之”正个名。

“及其知之一也”。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个，不管是生而知之，还是学而知之，亦或是困而知之，只要达到了为学的目的，那结果都是一样的。如同肚子饿了，那不管是吃米，还是吃面，还是吃山珍海味、糠馍窝头，总之能填饱肚子就行。改革开放之初的时候，就经常说：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抓得到耗子就是好猫。

 

条条道路通罗马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有些人的成功的确是安而行之，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运气好得很，挡都挡不住。有的人是利而行之，如同炒股一样，今天感觉某只股票不错，就进行投资；在做事情的时候，觉得这件事情利益比较大，就多花费点精力，那件事情利益上不怎么样，就少花费点精力。还有些人是勉强而行之，需要有人时不时地敲打他，鞭策他，甚至是强迫。虽然这些人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是只要最后成功了，那都是一样的。

刚才这些说法，是站在比较低的社会层面上来谈的，其实孔夫子这里，更多的是强调对“道”的体会，对“道”的实践。

有些人天生就对道、对仁义礼智信这一套东西感兴趣，他的价值观念本身就投放在这些地方，自然他就安而行之，自愿在这样的“道”上去实践。还有些人呢，是觉得这样的道有用。他相信通过学习仁义礼智信，能给自己带来好处，把这些搞懂了，那在处理人事关系上就能够游刃有余，自己的日子就能过得畅顺，总之就是对自己有利。尤其是在古代开科取士，考试的内容无非就是仁义礼智信这一套东西。那些想进入仕途，想升官发财的人，肯定更是要把这些东西弄懂，最起码也要背得个滚瓜烂熟，这就是利而行之。当然，这些人在这条路上行得久了，尝到了甜头，觉得这一套东西还真是对的，还真是有用，对自己的身心性命确实带来了好处，于是通过这种利的引诱，从而进入了对“道”的实践。

此外，还有些人是勉强而行之，正所谓“黄荆条子出好人，不打不成人”。家里面父母的黄荆条子时不时地打在屁股上；到了学校，老师也时不时地敲打几句；到了单位上，领导、同事也时不时地在关注你的一切行为；朋友三四，同样时不时地也要提醒，总之处处都是警钟长鸣，处处都是陷阱，逼得你不得不如此。不过这样也还是对，如此夹磨一段时间，你也许就体会出其中的好处了，有了收益，自然而然也不需要谁再去敲打，就会自觉在“道”上行了。

面对道，面对仁义礼智信，不管你是从什么地方出发，不管你是安而行之，还是利而行之，亦或是勉强而行之，只要你在道上行，尝到了其中的滋味了，觉得安逸了，找到感觉了，也就入门了。孔夫子说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慢慢地，你能体会乐在其中，你沉浸在其中了，“及其成功一也”，也就是说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了。

这里要再次强调“一”。它不仅仅是前面所说的种种选择，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条条道路通罗马，更重要的，还要专心致志，持之以恒，一以贯之。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路，那都需要长时间地在这条路上不断实践，才能成功，绝不能三天晒网两天打鱼，也不是喊喊口号就行了。因此“一”，就要求有稳定性、连续性，如果这个都不能守住，那还怎么可能成功呢？谈都不要谈，纯属妄想而已。

 

人之生，大不幸无耻

 

我们再来看下面一段，“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这一句应该是大家都比较熟悉的格言了。前面说“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但怎么样才算是达到了呢？紧跟着说了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知之，还有安而行之、利而行之和勉强而行之。但这些似乎感觉上还是隔了一层，还有点让人抓不实在，于是孔夫子这里将问题谈得更深入、更贴近，更直白。

“好学近乎知”，你好不好学？我经常说智慧不等同于知识，爱因斯坦也说过与知识相比较，智慧更为重要，因为智慧是知识的源泉。但同样反过来说，没有知识又哪里有什么智慧呢？智慧是知识中凝炼出来的一朵鲜花，可以说两者是不二的，是不可分割的。所以对于智慧，我们还是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实践，不能只是停留在书本上，或者浅尝辄止，只要孜孜不倦地求学知，这样才能近乎智。

孔夫子说要不耻下问，因为学问不仅是书本知识，另外还有社会知识。所以在人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要善于观察，善于分析，善于判断，善于总结，这也是学。学不仅仅是在课堂上，也不仅仅是在老师处，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无处不是我们学习的课堂。只有把天地万物、社会万象都当做学堂，那么才能是一个真正的好学之人。以前本光法师就经常提醒我们：“随所在处，建立学处”。所谓学习，并不是要专门布置一个学习的环境。难道离开了这样的环境就不学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其实善于学习的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心情，他都可以找到学习的对象，都可以找到学习的妙处，只有这样，你与智慧才会越来越接近。

“力行近乎仁”呢？我们说智是内心的一种灵性，而仁则是将这种灵性直接作用在社会之中，直接作用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我们既然选择要在道上行，那就不能只是嘴上说说，或是梦中给某某捐献了多少多少银子，亦或是写几篇文章，把自己描绘成如何如何的好。我们必须要在生活之中对他人有所贡献，有所奉献，对社会有益，而且要力行之。只有这样才能近乎仁，才能于找到与仁越来越贴近的感觉。

再看“知耻近乎勇”。我们现代社会要特别提倡知耻。随着社会进入市场经济，利益至上的观念喧嚣日上，不少人财迷心窍，为了发财不顾一切，仁义礼智信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几乎被丢得干干净净。这是一个非常可悲，也是非常危险的状态。勇从何而来？义又从何而来？那就要知耻！我经常都会引用周敦颐先生在《通书》中的那句话：“人之生，不幸不闻过，大不幸无耻。必有耻则可教，闻过则可贤。”可见知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心理历程，只有知耻才会有荣誉感，只有知耻才会有意志力。大家可以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无耻了，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啊？

吸毒的人算是很无耻的了，毒瘾要是发了，什么都可以不要！父母亲可以买了，老婆孩子也可以买了，什么坏事都敢做，去抢、去偷、出买肉体等等，都可以做，就只为了那短暂的一时之快。这是多么无耻！又是多么的可悲啊！有的人沉迷于功名富贵，不择手段，谄媚于上司，行贿于上司，在外面抓拿骗吃，坑蒙拐骗，，这些人也和无耻之徒无异！他们可不可能有意志？又可不可能有智有仁？这些人一旦双规，刚刚还趾高气扬的，一下子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全焉了。对于他们这些人，哪里还存在什么勇呢？

勇，是有前提的，即要智，要仁。如果不是一个智者、仁者，也就是说没有道德的支撑，那还怎么可能勇起来？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来谈勇呢？只有知耻，才不会去做有违道德之事；只有知耻，才不会去做触犯法律之事；只有知耻，才不会偏离仁义的轨道。有了以智、仁为基础的支撑，再加上知耻，那就算得上是勇者了，勇者就能无敌。

 

如同在混凝土里加钢筋

 

在儒家的修养中，智、仁、勇三者应该是一体的。智是内在的基础，仁是对社会的作用，勇是智与仁的最高表现形式。甚至可以这么说，勇是智和仁的金字塔尖。

我们在生活中可以看得到，聪明智慧的人多，有仁爱之心的人也容易碰得上，但是一个真正的勇者，严格说起来并不多见。那可不是什么敢于提刀砍人这样的，那不过是逞一时之气、稀里糊涂的莽夫、匹夫之所为。为了一些芝麻小事，就心头火起，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哪里算得上是勇呢？无非就是意气之争罢了。真正的大智大勇，进是可以安天下的勇，退是可以保身的勇。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知耻的心理层面上。所谓不知耻，就是不仁、不义、不信，这样的人谁愿意打交道？遇到这样的人，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明白了什么是智、仁、勇，明白了什么是好学、力行和知耻，那也就知道什么是修身了。修身的基础，就是前面所说的五条三点，有了这五条三点，我们修身就不容易偏离方向。眼观鼻、鼻观心的打坐，还不完全是修身，这种修身方式比较空洞。我们应该对这种空洞的修身方式加入一些实实在在的内容，就如同在混凝土里面加入钢筋，以增强其坚韧度。我们要让这个修身变得很实在，变得很坚韧。

“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明白了修身，那么你就是一个贤者。修身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精神历程，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社会历程。经过了这些磨炼以后，自然也就知道如何治人，知道了调理人际的方法。孔夫子说“学而优则仕”，通过学习也就明白了什么是为官之道，知道了怎样当领导。

“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有了领导艺术，明白了人与人之间各种各样的关系，成败、顺逆、是非、得失，等等这些你都弄懂了，也知道如何去料理了，那么就可以由小到大，就知道怎样去治理天下国家了。

古人云：“猛将必拔于卒伍，贤相必起于郡县”。将军先从当兵做起，从下士到上士，下尉到上尉，少校到大校，少将到上将，逐渐上升，才能明白军务的运作过程。当官的也应该从底下做起，一级一级逐渐递升，才能了解政务的全部流程。总之要通过这种方式，达到对全局的熟悉，然后才能上升到最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