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开赛以来,我只看上半夜的比赛,从来没有看过下半夜二点以后的。但是,在看完德国战车彻底碾碎我认为最有可能夺冠的阿根廷人之后,我简直不会看了:你简直无法相信灵光四射的阿根廷锋线人物在高大的德国人面前成了一群放学后不回家做作业,留在操场上戏耍的儿童。而并不见多少才华的克劳泽等莽汉们,怎么就那么精确地跑到位,如此轻松缓慢甚至不忍心将球再次推进空门,再次戏耍童子军的尊严。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索性接着看下去。何况还是西班牙与巴拉圭的比赛。
这是怎么了?开场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越来越感觉不会看了。巴拉圭占了上风。本来我认为西班牙风头正劲,如果打赌的话,我也会赌在西班牙人这一边,然而,在巴西与荷兰、在阿根廷与德国,我所倾向的一方均败北,这让我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了。我已经感到无比困惑,根本看不懂了。这样的时候,我怎么敢坚持西班牙会获胜?事实上,巴拉圭队一直扮演着强者的角色,简直一片胜利曙光。18号甚至率先在禁区内最接近门将的位置打入一球。可惜,被边裁旗斩:“越位”。
相形之下,斗牛士的灵巧穿插在高大坚固的墙体面前,没有缝隙可钻,总是在边路缠来绕去的,纺线似的。每次传中,总是被高墙挡出,简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城墙。他们这拨本该穿红衣却套上蓝衣的小个子们,只能在城墙外边空耗激情和热量。
上半场结束,感觉胜利天平眼睁睁又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摁着倒向了巴拉圭一边。利用中场休息时,睡了一觉。下半场开赛不知多久,突然醒来。裁判巴特雷斯居然擎起黄牌,赐给巴拉圭一个千载难逢的点球机会。我已经确定无疑:斗牛士玩完了,回老家吧。
巴拉圭的前锋卡多佐,高大而均称的身体,在那一瞬间颇具明星相。所有在场的人都在屏住呼息:然而,奇迹出现了,足球在他的足下有点软而飘地飞进倒地的西班牙门将卡西利亚斯的怀窝,就像他在温情地训练守门员似的。从未见到这样的点球:即使守门员扑出或挡出,也没看过守门员搂在自己的怀窝搂得那么稳当。
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吧,场上怪事接连出现,令人目不暇接。西班牙的比利亚,这位一贯充当救世主的比利亚,他清瘦着,个矮,肩窄,唇中间留有一个烟头似的小黑胡,他与对方高大的后卫相比,整个形似一条丝瓜,尤其那张脸,酷像。但是,这条丝瓜不是呆板地在晒挂在架子上,而是灵光四射地变成一道又一道寒光闪闪的利剑,左突右斩,终于获得一个神奇的点球机会。
两队各得一个点球,虽然够戏剧的了,却也不失公平。大将阿隆索,面孔像金属制造。全西班牙最黑最生猛者。他显然比巴拉圭的前锋更加冷面。果然,一脚命中。更加不可想象的是,此球无效,因为西班牙队员伊内斯塔率先踏入了禁区。重罚一次的钢铁面孔发软了,脚法更现软相:一脚送出,同样被对方守门员比拉尔将球俘获。其倒地的方位和姿势如出一辙。
南非约翰尼斯堡的艾利斯公园球场,此时达到鼎沸,世界杯开赛以来,谁见到过这样的滑稽大戏。看这样的赛事真可谓大饱眼福。应该是百年不遇。
值此,赛事进入高潮。孰死孰生,何敢妄断?
不过,有一点我开始相信了,裁判也无法真正左右这样的比赛结果,即便他接受了贿赂。裁判操控失灵,守门员射手操控失灵,那么,什么人在操控这样的比赛呢?这是一个高明的先知,一个伟大的编剧,一个旷世的导演,在不经过排练,直接演出,随心所欲,不管多么离谱!悬念丛生,控制了全世界的睡眠,全世界的悲喜。
西班牙队同巴拉圭队一样,瞬间经历着冰火两重天。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怪事。西班牙的老将卡普德维拉悲壮地在自己的家门口出发,由左路的后场发起进攻,经过眼花缭乱的传递,斗牛士个个有如神助.在对方封堵拦截中,伊涅斯塔将球分给了右侧无人盯防的佩德罗,巴萨小将灵巧射门,惊出一天飞鸿:击中左侧立柱,那球居然奇妙地弹回,丝瓜般瘦窄的比利亚见缝插入,如剑出鞘,但见寒光一闪,迎着反弹过来的球而去,只见那球的飞行轨迹飘渺如醉步,先是打中右侧的门柱,横着弹向左侧门柱,就像高明的台球手在绿色台面上打出的斯诺克,皮球等于在巴拉圭队的大门线处玩耍了一圈,尽展戏弄之魔法,而后,滑进了网窝。这样的神奇进球,即使全场所有的队员排成队,轮番上前踢点球,我也不相信会踢出同样的效果。是魔鬼的法术,还是上帝的杰作?
一剑封喉的英雄,进球庆贺的方式也够特殊了,被同伴一家伙推出去,空灵而飘逸,抛摔到了草坛上,且滑行了数尺。
赛场开锅了,电视机前的观众肯定也颠狂了。
喜怒鲜明的马蒂诺主帅,无法将沮丧表情在世人面前掩藏。而老道的西班牙主帅博斯克,这时候居然没有表现出什么狂喜,他立着,稳如一棵树。不能不令人生叹:姜,还是老的辣呵!
巴拉圭也不是没有机会,临近结束时,在西班牙的禁区内仍然有一脚几乎搬平的进球,我们看到马蒂诺惊喜转为哭丧的剧变表情,却无法从博斯克这棵老树上,看到任何一个叶片的惊悸或显颤。不能不由衷感叹:这块老姜!
赛事结束后,细看他的长相,那张脸,活脱脱就是一块凸凹不平的老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