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青少年教育——对话孙云晓
（画外音）
17年前，他以一篇《夏令营中的较量》震撼全国，将中日孩子的较量生动呈现，引发全国热烈持久的教育大讨论。
孙云晓：绝对没有料到会引发一场全国性的持续多年的教育大讨论，这个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
（画外音）
17年后，他又推出《拯救男孩》，在“伪娘”成风、中性潮流下，强烈呼吁“拯救男孩”，因性施教。
孙云晓：“伪娘”成风是男性衰落的标志，是社会的一种误导的结果。
（画外音）
本期《都市在线》对话著名教育专家，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孙云晓，与大家一起关注中国青少年教育。
（片花）
（画外音）
1993年，孙云晓根据实地采访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夏令营中的较量》，主要讲述中日少年在夏令营中的不同表现，剖析了中日两国青少年的不同性格特征，提出了“我们的教育该怎么办”的问题，引发一场轰轰烈烈的中国教育大讨论，推动了中国教育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变。
孙云晓：改革开放之后，对于中国的教育我是很忧虑的，特别感到我们的教育不能适应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的这个挑战。我当时就特别关心中国的孩子将来到了世界舞台上竞争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我是很担忧的。所以我一直想找一种国际的视角来看中国的教育。因此，当我知道中日夏令营在中国举行的时候，我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观察点，所以我就做了连续两年的跟踪采访。
（画外音）
《夏令营中的较量》的出炉，虽然孙云晓当时预感会引起关注，但却没有料到会引起多年来的全国教育大讨论。同时，这也是他走向青少年教育道路的重要转折点。
孙云晓：这篇作品对我来讲也是我的发展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其实我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的主要兴奋点是在文学方面。因为我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虽然我做青少年研究，但是我对儿童文学给予更多的关注。但是这个《夏令营中的较量》使我从文学转向了教育，而且已经进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状态），深深地卷入了对中国教育的探讨，对中国教育各种问题进行探讨。
（画外音）
出生于工人之家的孙云晓从小读过《红岩》、《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等文学名著。这么多年来，孙云晓发表过很多作品，其中影响较大的有1989年的《英雄少年赖宁》，1993年《夏令营中的较量》，还有2010年刚刚出版的《拯救男孩》，今年上半年就出版了十万册，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然而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为什么要拯救男孩，不拯救女孩呢？
孙云晓：推动男女平等，尊重女性，这个问题在中国已经是很明朗的话题，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的力量都在长期推动。但是我认为男孩的危机是被忽略了，是被忽视的问题，它是一个重大而被忽略的问题。
（画外音）
其实，拯救男孩的事情在孙云晓的脑子里想了20多年。早在1986年，他就发表了报告文学《“邪门大队长”的冤屈》，讲了一个男孩在学校受到伤害的故事。孙云晓还介绍，每年8月份在许多医院出现了一种剖腹产高峰现象。原因是妈妈们想赶在9月1日前生孩子，孩子就可以早上学了。事实上父母不知道，对于97%并非超常的男孩来说，早上学很可能意味着灾难，因为5岁男孩的大脑语言发育水平只相当于3岁半的女孩。在《拯救男孩》一书中，孙云晓以翔实的调查研究结果为根据，深入揭示了男孩的学业危机、体质危机、心理危机和社会危机等四大危机，而其原因在于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和流行文化走入误区。
孙云晓：我认为重点，第一是学业危机，第二是体质危机。这两个我认为是最突出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先讲学业危机。学业危机就是我们现行的这种教育教学的模式和评价标准是偏于女性化的，是不利于男孩的发展的。它就会导致男孩在学习上充满了失败感，不能够激发他的创造力、优势。这对人才是巨大的浪费，这是一个问题。所以说由于这个原因，我们的男孩子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成绩一路滑坡。到大学的时候，国家奖学金是大学生获得的最高奖。我们经过对十万人的性别分析发现，全国几乎所有的省份，女生获奖都是男生的两倍以上，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第二个危机就是体质危机，就是没有运动就没有男孩，更没有男子汉。男孩特别需要有大量的运动，可是我们的运动在中国少得可怜。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这个运动量都是太少太少。反而因为溺爱、限制，结果使我们男孩子的肥胖率倒是上升了10%，10%是很惊人的。
（画外音）
男孩危机，危在教育，拯救男孩的关键是拯救教育。拯救男孩是必要的，拯救教育就更重要。现在运行的教育模式对男孩构成了更大的一种伤害。
（片花）
（画外音）
在中国社会变革、经济腾飞刚刚起步的时候，中国教育心理学界就有人提出：“未来的男性和女性在人格特征上的差异不会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具有双性化人格特征的人会越来越多”。孙云晓觉得，儿童需要因性施教。每一个父母、每一个老师、每一个学生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发展的可能。
孙云晓：因性施教，其实最重要的是要解决评价体系和教育教学内容的修改，或者教育教学内容的选择和评价标准的改变，这是很关键的。这个问题在中国应该是一个任重道远的事情。因性施教更重要的导向在于让男生女生都获得一种协调的、优质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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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才能因性施教呢？孙云晓说，现在提倡男孩穷养，女孩富养。对此，他做出了详细的论述。
孙云晓：按照我们对男孩女孩问题的研究发现，我们认为，所谓女孩子富养不是吃得好、穿得好，物质上多么富有。实际上这个概念就是说女孩子需要精神方面的滋养更多。为什么？因为女孩子最擅长的就是语言的沟通，情感的交流。她需要聊天，需要阅读。女孩子特别需要在精神上高贵起来、充实起来、发展起来。这是女孩子富养富在精神方面，这是我的理解。男孩子所谓的穷养，不是真的吃不上，喝不上，到处打苦工，是在运动。男孩的所谓穷养，就是要让他有大量的运动，大量的动手、实践，甚至冒险、探险，各种实践活动要多，在实践中吃点苦头，大量地锻炼。
（画外音）
步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文化迅速变迁的背景下，人格双性化已成为青少年性别社会化发展的趋势。西方一些国家开始试行男女分班学习，国内也出现了一些男子学校和女子学校。2010年5月，广东珠海女子中学开建，将推行“因性施教”、“差异化”发展战略，其终极目标是培养具有“独立、知性、平和、关怀、美丽”特质的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现代女子人才。以上种种现象开始引起研究者们的思考。
孙云晓：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可能会阻断男女相互交流，（加大）合作上的困难。虽然可以找别的学校联谊，总是没有在同一个学校那种紧密的合作，可能会有欠缺。
（画外音）
相对于男女分校的因性施教方式，孙云晓更支持男女同校不同班，或是采取更加细化的课程分班形式，让男孩女孩能根据自身的特点优势发展，提高学习效率。
孙云晓：男女同校是人类的进步，这个社会男人女人之间一定要学会合作，相互了解。根据国内外很多实验来看，男女同校不同班效果比较好。比方说英国做过研究，男女生分别上语言课，发现成绩提高得快。在北京，教委规定，初中学生体育课分性别来上，效果也比原来好得多。有的时候男女分班有很多很好的效果，所以说需要做很多实验，让他们有分有合，可能是最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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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在中、日、韩、美四国高中生比较研究中发现，当遇到烦恼时，日、韩、美三国高中生把父母均列为前5位的倾诉对象。而中国的高中生只把母亲排在第3位，而把父亲排在前5位之外，名列网友之后。孙云晓指出，中国男孩危机的原因之一就是父教危机。
孙云晓：家庭是因性施教非常重要的一个场所，其中最不可替代的、最具有魅力的就是父亲的教育。父亲是男孩子的第一个男性榜样，是影响最为深刻的榜样。所以说父亲的作用发挥得好不好，就关系到这个孩子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孩子。因为男孩长大以后有一个性别认同，我认不认同我是男孩，我喜不喜欢做男孩，知不知道怎么做个男孩，所以这个时候父亲就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国内外的研究都发现，父教缺失就是男孩成长的危机。中国的父教缺失造成巨大的教育资源浪费。
（画外音）
父爱对男孩的成长至关重要，但是作为一个家庭，对男孩的成长，母爱更需要智慧。
孙云晓：男孩子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孩，有两个阶段非常重要。第一是在一、两岁的时候，男孩开始表现出男孩的特征。比如说好动，什么都试一试。这个时候，明智的母亲会宽容、鼓励他，给他更多的机会，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给他更多的机会。但是不明智的母亲就会说，不要动，脏死了，玩水干嘛啊，玩沙子干嘛啊，回去，太脏了。孩子被约束住了，这是第一次，男孩的发展被压抑了。第二次是什么时候？五、六岁。五、六岁的男孩会由崇拜母亲转向崇拜父亲，开始有性别的意识。这个时候，如果有的妈妈不明智的话，她可能会过于强势。她会觉得孩子我管，她甚至会瞧不起自己的先生，在孩子面前贬低自己的先生。所以说，明智的母亲、有智慧的母亲就一定会鼓励儿子多跟父亲接触，喜欢男性，向父亲学习，成为很好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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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社会发展，家庭教育越来越重要，是孩子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失的阵地。中国目前是一个转型社会，进入信息化的社会，儿童成长的环境更复杂了，接收的信息更丰富。社会出现了人口大迁移、农民工进城、留守儿童、流动儿童等问题，是对家庭教育的重大挑战。
孙云晓：很多成年人的问题是可以追溯到他的童年的。童年，他跟父母的关系能不能够建立起来亲密的、亲子依恋的情感？这个问题被我们很多人都忽略了。比方说很多人把孩子往幼儿园一送，全托。小学住宿，省心。或者把他放到姥姥家、奶奶家，一放，八年。这都是问题的源头。改变孩子从改变父母做起，改变教育从改变关系做起。所以现在解决问题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家庭治疗。不能单纯说就是解决孩子的问题，一定是改变孩子从改变父母做起，改变教育从改变关系做起。父母需要改变态度，我对孩子多一些理解，多一些宽容，多一些交流，问题才出现转机。无论是什么样的孩子，只要父母永远爱自己的孩子，相信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就不会太坏，这是本性。他就不可能太糟糕，即使他有很多问题，他也会向好的方向变化。所以说我们平时做这样的工作，往往还是很有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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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调查研究，父母对孩子从小的要求常常是过于满足，对孩子过分溺爱，导致孩子长大后养成的一系列坏习惯。孙云晓指出，要学会对孩子说“不”，并坚持到底，这对孩子是一种保护。
孙云晓：溺爱对孩子也是一种伤害。我今天还讲到一个问题，我觉得对孩子从小要培养一种节制。父母要学会对孩子延迟满足，对孩子不正当的需求不能满足，正当的需求也未必马上满足。要让孩子学会等待，学会节制，这对一个人的发展，终生是有意义的。
（片花）
（画外音）
孙云晓长期从事青少年问题的研究工作，特别关心青少年健康成长教育，每个月有一个晚上会与网友聊天，已经10年多了。他跟踪采访一批青少年，其中有一个已经30年，还有每年大量的调查研究。
孙云晓：有一次我在做节目，有一个妈妈谈了一个经验。下午接孩子放学回家，她从来不是接了就直接回家，她先带着孩子到附近的公园里，带着孩子玩一小时。儿子就跑啊，跳啊，翻啊，滚啊，折腾一小时，然后再回家。回家之后这孩子就安安静静专心学习，专心做各种事情。这个妈妈就是个高明的、因性施教的妈妈。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了一个最复杂的问题。我们很多父母没有这个经验，把孩子接到了，接着就回家。回家之后就写作业，又写到半夜，哪也不去了。学校满足不了孩子的运动需求，回到家里再继续不满足，时间长了，这孩子就变得特别厌学，不爱写作业，什么都不爱做。其实体育是儿童社会化最有效的途径，不要把体育只看作是运动，看作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是这样的。你看世界杯，团队的合作、为荣誉而战、顽强拼搏、忠于职守，这都是人社会化最重要的指标，而且孩子完全可以去踢踢球，去体验一下，他会刻骨铭心地体会到这些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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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全国少工委和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所做的“中国少年儿童发展状况调查”的结果告诉我们，在闲暇时间里，有89.7％的孩子要完成家庭作业，用于做作业的时间最多，平均每天做作业57.88分钟，而只有75.4 ％的孩子从事体育锻炼活动，平均每天22.43分钟。孙云晓一直在呼吁，没有运动就没有男孩，呼吁应把男孩教育与运动教育结合起来，但是现在的中国教育，许多父母望子成龙，变成了“教育狂”，家庭变成了学校，变成学习是第一任务。调查显示，全国83.6%的父母要求孩子考试成绩要达到前15名，为此目标，节假日给孩子报满了补习班，导致半数以上的中小学生学习超时，而睡眠不足。
孙云晓：儿童教育是生活的教育，家庭教育是生活教育最重要的场所，我们现在的教育成了一种反生活的教育。典型的话就是，父母跟孩子说，孩子，只要把学习搞好了，别的什么都不要你管。这不是反生活吗？其实父母最需要教给孩子的就是怎么生活，怎么跟人相处，怎么照顾好自己，怎么样去安排自己的生活，这些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们现在把这些都抛在一边了，所以对孩子学习来说，儿童的学习，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四个字，兴趣、习惯。特别在小学阶段，最重要是这四个字。没有兴趣就没有成长的动力，没有习惯就没有成长的保障。父母最重要的任务，一个是培养孩子的学习兴趣，第二就是培养学习习惯，然后更多的就是生活的教育。
（画外音）
孙云晓指出，孩子是在犯错误中成长的，无批评的教育是伪教育，没有批评的教育是缺钙的教育。惩罚绝不等于体罚，更不是伤害，不是心理虐待、歧视、让孩子觉得难堪、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孙云晓：唤醒孩子心中沉睡的巨人，让他敢于对自己的过失承担责任，要用适合的方式进行惩戒。比方说两岁到四岁就是对孩子说“不”的第一个重要时期，为什么呢？因为两岁到四岁的孩子是一个语言能力发展最快的时候，他能说300到1500个单词。这个时候，孩子的一些不合理的要求、错误的做法，比方打人、骂人，这就要惩罚。如果说无所谓，还说，嘴巴真巧，还会骂人。孩子就觉得，骂人还这么喜欢他，他就骂得更厉害。所以说惩戒是不一样的。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怎么惩戒，他和别人抢东西，很不礼貌。美国的惩戒方法就是这样，强行把他们分离。抱一块抢东西，（把他们）分开，沙发上坐着。只要把他们分离开了，强行坐在这，这个惩罚就够了。他就觉得很不舒服，他就会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我们用这样的方法惩戒，孩子就会从小懂得规矩，觉得骂人是不对的，打人是不对的，要有礼貌。他就会像掌握了一种语言，一种习惯的标准，他会建立起秩序。
市民：之前他很任性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坚持到底，当他闹得特别凶的时候就妥协了。但是通过今天的这个讲座（知道），如果你总是妥协的话，对良好秩序的建立肯定是一个败笔。所以就一定要坚持，慢慢地长时间就会让他认识到，这个秩序就是这样的，他可能慢慢地就会习惯或者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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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现在的孩子特别不容易教育好，孙云晓认为，这是因为今天的教育面临着四大挑战。信息化时代动摇了成人的权威地位，独生子女时代给教育带来了挑战，孩子的性发育提前，性教育滞后，应试教育带来了巨大压力。孙云晓指出，儿童教育的全部使命是发现儿童、解放儿童、发展儿童。
孙云晓：教育改革一定是个缓慢的事情，而孩子的成长是每一天都不能等待的。实际上，国内外的研究都发现共同规律，家庭教育永远是影响力最大的教育，家庭教育一定是大有作为的。所以在任何一个教育体制下，家庭教育都是可以有所作为的，所以我们可以尽自己的努力使孩子尽可能享受到比较好的教育。比方说很多人都这么做，很多父母因为改变了观念，孩子就生活得比较好。第二个问题，我觉得我也得提出来，我们现在讲教育的核心不是传授知识，而是培养健康人格，要尊重孩子，要让孩子自由地发展，这个可一定要有这个界限。什么意思？学习是一定要付出极大的努力的，要付出极大的辛苦，学习一定是这样的。我所讲的这些是要我们激发出孩子浓厚的兴趣和顽强的意志，特别是实现他的梦想、实现他的追求、激发他更本质的东西出来。
市民：有时候觉得小孩有点自由，很自由，很任性，我怕他成为一个任性的人。但是我们也时常读一些教育小孩的书，说要尊重小孩的天性，充分地让他发挥自己的能量，相信小孩的自我管理能力，自己通过运动、活动去寻找秩序感，而不要过分压制他的天性。如果自己建立起秩序的话，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就不觉得痛苦。否则的话，他会感觉从幼年开始直到成年，整个社会、家庭给予的都是一种压力、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