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福祉?
——变化的经济世界与我们的福祉·校园漫谈(续)之二
2.1 何为福祉——古圣先贤们的理解
对“经济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界定,有了一个三维的空间视野,接下去说说福祉。先从概念上谈起,何为福祉呢?
先看古文化遗产中古圣先贤们对福祉的理解。中国古圣先贤们对于福祉的说法很多。有将其理解为生活安逸顺畅者,西汉英年早逝的政论家贾谊曾说过:“安利谓之福”(《道德说》)。这里的“安”应为安逸,孔子说过,“君子食无求饱,居主安”。“利”可理解为吉利或顺利。就是说生活安逸,人生顺利就是福了。有看重健康富裕且居高位者,韩非子说,“全寿富贵之谓福”(《韩非子·解老》)。大概强调的就是这个意思。还有一种辩证地看待福祉的,这便是老子的名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子》)。战国时期的思想家荀子的说法:“师其类者谓之福”(《荀子·天论》)。
略有点经济学常识者便不难看出,中国古人的“福”观,多半以提出者的职业“偏好”为转移。说得更明白点,就是个人偏好什么,能够如愿以偿获得,便被视为有福之人。我是做教授的,看重老师这个职业,因此特赞同荀子的说法,“师其同类者谓之福”。
仔细想想,如果我们能比我们的同类多点学问,多点知识,常常被人家作为老师对待,难道不是人生特得意的一件事儿吗?譬如说,诸位当学生,若在班上学习出众,书本知识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甚至过目不忘,做起作业来游刃有余,下笔写文来思路出奇地顺畅,同学有难题都向你请教,那是不是件令人羡慕的事儿?同样当教授,那些能给别的教授当老师者,可谓人杰,用时下大学生们的话说,是真正的“牛人”。譬如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似乎是他那个时代几乎所有教授都敬畏的教授,真可谓“教授的教授”。有位也够得上“大师级”人物——学界狂人刘文典先生,连蒋介石也敢当面对骂,自称从古自今就两个半人人懂《庄子》,一个是庄子本人,另一个是他自己。一般教授根本不在他的眼里。但他对于陈寅恪先生却佩服地五体投地,言必称其为师,并直言不讳地说过,对寅恪师“十二万分地佩服”。并当面奚落名作家沈从文先生说,陈寅恪这个教授月薪可值四百大洋,他本人值40大洋,沈从文连四个大洋也不值!从陈寅恪先生一边想想,被人这样尊崇,多有福气啊!
在英文世界里,福祉(welfare)亦有多意,包含了健康(Health)、幸福(happiness)、好运(good fortune)以及康乐安逸(well-being)等等内涵。但也因事因景因情而异,难以划一。
然而,作为一场经济学讲座,今天我要讲的福祉,是经济学家们所说的福祉,亦即福利,英文做welfare。经济学家们对于福祉抑或福利的界定与研究,至少有两个鲜明特点:一个是将其等同于物质财富;另一个是力图对其量化并予以度量和比较。这两个特点都归于一个经济学重要分支学科那里,这个分支学科便是福利经济学(welfare economics)。
2.2 何为福祉——福利经济学视野
然而论及福利经济学,便有几分令人生畏的感觉。原因多半在于,无论普及性的经济学教科书也好,还是大部头的专业工具书也好,关于福利经济学的解释大多有些让人摸不着边际的味道。前者如美国曼昆编著的颇为流行的普及性读物《经济学原理》。该书有一小节的标题写得明明白白是“福利经济学概述”(中译本第十章,p. 209),然而你若事先对福利经济学未有了解,读完那个标题下的文字,便发现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实际上那里的内容全然未提福利经济学概念,仅举了个金属铝供求的例子,借以引出“负外部性”命题,进而说明若对生产铝产生的环境污染征税,则可使其负外部性内部化,因而有利于增加社会福利。后者如《新帕尔格雷法经济学大辞典》。该书之welfare economics条目篇幅很大,开篇就大段地讲起亚当·斯密《国富论》中提出的“看不见的手”的立意,而后转入福利经济学的定理上,引了好几段乏味的定义和推论。大家试着去读读,我相信初学者读后不仅摸不着头脑,而且还可能产生误解,认为福利经济学是玩空泛理论的,兴趣随之索然。
我以为要理解一门学问,先要弄清它是什么,搞清楚它的研究对象。关于这个问题,我找到两个容易理解的“入门式答案”:一个是新加坡经济学家黄有光的解释。黄有光是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有本中文版的普及读物,叫《经济与快乐》(东北财经大学出版社,2000),里面收了篇与杨小凯对话的文章,论及福利经济学。他的说法很明了,说“福利经济学研究在不同经济情况下社会福利的高低,而社会福利是个人福利的函数。”(p.15)。另一个是网上免费的Wikipedia Encyclopedia (《维基百科全书》,该词典的解释是:“一个经济学分支学科,借助微观经济学方法评价经济福利”。
我以为要简单明了地理解福利经济学,对其有个感性认识,可将这两个解释合在一起。对于福利经济学做如下理解:关于特定社会个人福利与社会福利关系的积极学,试图用经济学方法对福利进行度量并比较的经济学。福利经济学简单地将福利等同于效用。何为效用?就是消费某种物品或服务给人带来的快感。因此度量效用就等同于度量福利。因度量方法的不同,福利经济学分为两个流派:一派可归入新古典经济学门下。把效用视为可以叠加的基数。并沿用了新古典经济学之“边际”、“函数”等概念与方法,提出“边际效用”、“效用函数”等概念。由于引入边际概念,由此认为消费者每增加一个单位的商品或服务的消费,其增加的效用比前一单位效用要小,以此类推。而引入“效用函数”概念,则为了表示消费与效用之间的关系。进而,将特定社会个人效应函数汇总,便是“社会福利函数”。由此引出了个人消费的“外部性”概念。有了外部性这个概念,社会福利就不再是个人效用的简单加总,而须减扣其中的“负外部性”。
另一派被称为新福利经济学。与新古典福利经济学相比,这派的新意源自两点:一个是将社会福利等同于帕累托效率。就是说,在这派福利经济学那里,福利大小实际上被解释为特定约束条件下的最大化问题,是消费与生产同时达到“有效率”的一种状态。按照他们的推论,只有在下述状态下,社会福利才达于最优或曰帕累托效率:没有人能够在不导致别人福利下降的条件下改善自己的福利。由此将资源配置的效率等同于社会福利。另一个是关于效用的测度,放弃基数方法,而改用序数方法。在他们看来,不同经济活动的效用是无法叠加的,但可以进行比较。在这些创新基础上,这派福利经济学重在推导与证明一些数理化的定理。
2.3 经济学视野的福祉:一个简化式提要
讲到这里,似乎又有点枯燥乏味了。实际上对于大家来说,若不去专门研究福利经济学的枯燥问题,大可不必花费太多精力去琢磨那些难懂的辞藻,更没必要去研究数学公式了。只要具备以下经济学知识即可:
其一,在经济学家们看来,福利就等同于效用,而效用就是消费一件或一组货品和服务所能给人带来的快感或曰满意程度。对于这种快感或满意程度,既可以叠加考虑,也可以比较,还须有点“边际”意识。比如说,拥有两只苹果比拥有一只苹果给人带来的快感要大些,但第二只苹果带来的快感要比第一只要差些!
其二,一个人消费或获取特定商品或服务会对别人产生影响,这就是所谓“外部性”。外部性有正负之分,抽烟给不吸烟的人造成损害,因此具有“负外部性”。消费鲜花使周围的人感到快意,因而具有正外部性。整个社会的福利或效用计算,要考虑这种外部性的抵消与叠加问题。
其三,按照宽泛的理解,增加的服务与货品的多样性比之同一种服务或货品数量简单地增加,更能够增加效用。比如说,同时拥有一只苹果和一只香蕉的效用,比之拥有两只苹果要高些,因为前者增加了多样性。“多样性即增加的效用”(variety equals increased utility),这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的经典说法!
按此推论,对于我们大家而言,增加的选择也意味着增加的福利。因为它与人的天性一致,什么是人的天性?就是追求自由自在。多一点选择,就意味着向着更自由的方向迈进了一步。当然我指的是大家集合在一起的社会,这个社会自然包括了个人。
就这个意义而言,变化的经济世界若能在增加我们社会选择集的同时,给每个人更多的选择,无疑意味着增加了我们的效用,增加了我们的福祉!
以上仅是一点儿个人理解。不求苟同!我曾多次说过,这个世界是个万花筒,每个人的视野及价值观不同,已有知识修养不同,因此对于同一个问题,同一种现象的看法自然不同,只有那些愚蠢的家伙,才企图搞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玩意儿来!这也是一点个人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