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小侄女来北京玩,由于我住在郊区,有一天进城办事,我问她去不去。她很爽快地说,去。
于是去坐城铁。中午的城铁人不多,但座位也满了。我们一进去,就有两个人赶忙起来,说:“坐这罢。”我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带一个小孩坐车,还能享受这种待遇,于是惭愧地谢了一声,让小侄女坐了。另外一个座位我觉得没必要,想请让座的收回,但还没张口,斜刺里冲出一个女人,早将肥硕的屁股压了上去,我只好闭嘴。
坐在小侄女身边的另一个男子似乎有些不安,突然站了起来,走到车厢门口。我以为他准备下车,所以心安理得地填补了上去。结果下一站到的时候,他并没有下车,这实在很有给我让座的嫌疑。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提过,在中国,有些人是不好意思让座的,因为学雷锋的观念虽然自小被政府灌输,而成年以后渐觉其诈,导致有时候做好事反而像响应政府号召,显得刻意了。我认为此男子也正如我说的这类。
车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穿过如林的胳膊,走到我身边的垃圾桶,从里面摸出一个空矿泉水瓶子,转身离去。小侄女开始评价:“这个人很小(大概指矮),身上好多肥肉。”
我马上呵止她:“别胡说,要懂得尊重别人……”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出了地铁站,她开始首次诉说自己的生理需求:“我渴。”
这好办,旁边有的是卖水的,我想为她要一瓶矿泉水。她当即提出异议:“我要喝可乐。”
也不难办,我买了一瓶可乐,递给她。一触手,她就拒收了:“我要冰的。”
“好,冰的冰的。”我给她换了一瓶冰的,走下天桥,打车向目的地奔去。
由于省钱,司机没开空调。她开始不停喊热,由于路程很近,我也没要求司机一定开空调,只好不停安慰她:“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很快到了目的地,办完事我就问小侄女:“现在是回家,还是去吃肯德基?”
她不回答。我只好采用另一种问法:“那么回家?”
她摇头。
我提供另一种选择:“那么吃肯德基?”
她点头,大概知道再不回答的话,有可能错失良机。
于是牵着她往肯德基的方向走,一路上她蹦蹦跳跳,别提有多容光焕发。每走过一个井盖,都拉住我,要求我学她蹦一下。还摇摇晃晃在窄窄的马路牙子上走,和我比赛谁能保持平衡。我们这样快乐地前进了五百米,突然电话铃响了,我被告知刚才办的那件事有点问题,还得再回去一趟。我只好回头,边走边跟她解释:“我们还得去刚才那地方,之后再去肯德基。”
我没注意她的表情,牵着她继续走,没想到祸事很快来了。她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不肯走。我问:“怎么了?”
“肚子痛。”她哼哼。
刚才还活蹦乱跳,容光焕发,怎么会肚子痛。我猜想,是不是冰可乐导致的,想起旁边正好有个医院,就征询她意见:“那去医院?”
她果断地摇摇头。
我又提供了另一种参考:“那么我背你,等会办完事立刻去肯德基休息。”
她勉强点了点头。我于是背着她在烈日下前行,大约走了一千五百米,期间我的喉管差点被她的手臂勒断,只好又换用抱的方式。就这样气喘吁吁到了目的地,办事的过程需要排队,这期间,她依旧蹲在地上喊痛,但每当我前进几步,她都会适时跟上,然后继续下蹲呻吟。
我怕真有什么问题,决定带她去医院,办完事,蹲下问她:“去医院看病。”
她坚决摇头。我奇怪了:“你肚子痛,不去医院不行的,听话。”
她哭了起来:“不——去。”声音拉得很长。
我仿佛悟到了什么:“那去肯德基。”
她沉默了。我于是再次背着她,在烈日下走了两千米。走到肯德基的门前,在我背上的她主动帮我推开两重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真舒服啊。
我把她安置在座位上,问她:“要几对鸡翅?”知道她喜欢吃鸡翅。她说:“五对。”又很快补充:“还要一个大薯条,加番茄酱。”
我把五对鸡翅和一个大薯条放在她面前,她犹自保持矜持的状态,对鸡翅置若罔闻,只是用小手拈着薯条吃。我也买了一杯冷饮,边吸边跟她对话:“吃完了回家?”
她沉默。
“去找╳阿姨?”这是她喜欢的一个阿姨,给她买过好几次吃的。
她重重点头。紧接着,在她身上发生饿了戏剧性的变化。也就大约两秒钟之后,她直起腰,从椅子上跳下,活蹦乱跳,就像刚从水里扔到岸上的鱼,精神别提有多好。她一边大啃鸡翅,一边跟我兴致勃勃地说话,还“恬不知耻”(对一个小孩,我似乎不该用这个词)地说:“我肚子一下不痛了。”
我目瞪口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肚子是否根本没痛过,还是她真的痛了一会,只不过把事实有所夸大。
不管怎样,我不喜欢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女。可怕的是,她才仅仅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