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落日 第4章(2)张学良奉命写《忏悔录》


 

             孤岛落日

                     王先金 编著

 

第四章 张学良将军幽居台湾 (2)

 

                   张学良奉命写《忏悔录》

 

    1954年,蒋介石为了总结大陆的失败教训和苏联共产主义对中国的影响,准备撰写《苏俄在中国》一书。其中关于西安事变的资料,共产党方面的相当欠缺,蒋介石想让张学良把西安事变的经历写出来,当做史料保存,同时也以此考查张学良的思想和态度。于是,蒋介石要特务队长刘乙光将此事告诉了张学良。

    关于西安事变,多少年来,张学良一直积郁在心,不愿提及。现在蒋介石既然要他写出来,张学良就鞠诚以告,按照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和耳闻目睹,据实写了一份几万字的回忆录手稿,是在1955年至1956年间完成的。

    蒋介石看了张学良的回忆录后,将张的手稿交给蒋经国,说:“该文写得很真实,可以相机运用作为军中政治教材”于是蒋经国将这份手稿只印了二三十份,分送给当时台湾极少数的领导人。

    但是,事过多年后,19647月,在台北出版的“总政治部”主办的《希望》杂志创刊号上,却登载了张学良手著《西安事变忏悔录》的摘要,共九段二十七款。台北《民族晚报》又把这篇《忏悔录》分段转载,在岛内引起极大轰动。因为这是西安事变的主角首次披露事变的重大内幕,也是张学良被拘禁后首次有文章公开发表。不料,《民族晚报》很快就奉命停刊,刚刚出版的《希望》月刊,也被勒令停刊,发行在外的杂志也要悉数收回。

现在流行的《西安事变忏悔录》,是台湾当局发表时自己所加的标题,人们沿用了下来。通观全篇文字,都不存在张学良要忏悔的问题。这一自述虽经修改,但基本上如实反映了张学良的言行和思想,以及发动西安事变的良苦用心和停止内战、合作抗日的赤子之情。

 

张学良后来在口述历史时说:“‘忏悔录’啊,这个我要说啊,我要说秘密了啊,我宣布我没有写过那个东西。”

据张学良说,蒋介石要写《苏俄在中国》这本书,他为了写这个东西,跟张学良讲,说西安事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张学良就回了他一封信。张学良在信中一开头说西安这个事情,他是决心至死闭口不言的,他跟什么人也是闭口不言,我不说,“但是你问我了,那我竭诚相告”。接下来就说我这个人怎么的了。就这个前头,他们把这段去掉了。

谁去掉的呢?大概是蒋经国干的事。他把前头改了,加一点儿,也没说这玩意是我的“忏悔录”。但是在发表时,题目写的却是《西安事变忏悔录》,底下署名张学良。

张学良说,假设他不要写这个名字,要是写《张学良忏悔录》呀,那我也不吱声;他写“忏悔录”,张学良,好像我自己发表出来的一样,所以我就把这个问题给老先生(蒋介石)送去了,送去的理由就是,我并不是说我反对,不要误会,我并没发表这个东西啊。

实际情况就是,1955年,按照蒋介石的要求,张学良开始写西安事变回忆录,之后蒋将回忆录转给蒋经国,再后台湾《希望》杂志将其全文刊登,由此引出一场风波。蒋介石责问蒋经国,《希望》杂志因此停刊,相关人员受处分。

 

 

               皈依基督教  蒋介石接见张学良

 

    1956年,张学良在完成有关西安事变的回忆录之后,在宋美龄、董显光等人的牵引和帮助下,正式皈依了基督教。从此,他不再治史,也不再提笔著文,对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不愿再作回首。赵一荻与张学良一样,同时皈依神学。

    1958年至1959年,蒋介石特派帮助张学良学习英文和《圣经》的董显光察看张学良的思想和行为。董显光向蒋介石汇报了张学良信仰基督教后的言谈举止,说一切都很正常,并请求解除对张学良的管束,恢复他的自由,蒋介石表示首肯。

    19593月,根据蒋介石的提议,国民党中央决定解除原军事委员会对张学良的管束。至此,张学良已被严加管束了22年。所谓解除管束,蒋介石只同意撤去张学良的“警卫人员”,但仍留少数“安全人员保护他”。

    “八.二三”金门炮战以后,蒋介石在台北大溪梅园官邸召见了张学良,这是张学良被监禁以来他们第一次相见。这时蒋介石已73岁,张学良也59岁了。                         张学良在台北北投幽禁处

    那天,张学良忽然被接到台北,让他一个人在一间大客厅等候。他以为一定是安排外国人或记者见他。等了一会儿,进入客厅的不是别人,而是蒋介石。张学良没有见到他已经有许多年了,这次见面使他有新奇之感。

    这次相见是在晚上,当两人目光相遇时,也许都在对方的身上停留了许久。毕竟岁月流逝,人生易老,感喟之情,溢于言表。

    蒋介石风姿不减当年,见到张学良后他表面上是很亲近的,询问张学良的生活情况和身体健康。张学良说:“一切很好,请不必劳神挂念。”

    寒暄之后,蒋介石很严肃地对张学良说:“汉卿!你要多保重身体,国家还有重用你的地方。我叫经国和你经常联系,有什么事可以向他讲。你可以搬来台北住,你和经国商量,看看什么地方适宜。”

    张学良“晋见”蒋介石的第二天,又回到高雄。没有多久,就从高雄搬到台北居所。

 

1960年,张学良迁至台北近郊北投的安全局招待所。65日,刚过完60岁生日不久的张学良,按宋美龄的吩咐,与董显光(台湾驻美“大使”)到台北士林礼拜堂。这座礼拜堂是蒋介石夫妇时常去的,被外界称为“私人礼拜堂”。每逢做礼拜,这里总是聚集了很多国民党元老上层人物。那天,张学良与董显光最后到场,他们悄悄坐在最后一排。

礼拜结束时,蒋介石与宋美龄一同缓步退出,宋美龄边走边与众人打招呼,走到最后一排,她忽然向张学良伸出手。这一举动,让所有在场者目光都惊讶地投过来,他们发现与宋美龄握手的,竟是“失踪”多年的张学良。

等蒋介石、宋美龄离去后,张群、何应钦等纷纷上前祝贺。张学良后来悟道,这是宋美龄为他设计的露面方式,他心存感激。

自这一次公开露面后,张学良的生活有了些变化。在宋美龄和蒋经国的安排下,他自己出资选地设计,在台北近郊北投复兴路建了一栋西式二层楼房,院里有假山、鱼池、花房等,条件改善了不少。

直到19619月,张学良才在“当局”批准下,与亲属见面。而这一面,他与寿夫人及弟弟张学森等亲人之间,整整隔了25年。

 

 

                   张学良和蒋经国的交往

 

    蒋经国接管“国防部总政战部主任”之职后,长期负责“管束”张学良的保安处也归于蒋经国管辖之下。

    蒋经国对张学良早有所闻,又敬慕已久,他考虑良久,决定将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从新竹井上温泉迁出,选定了台北北郊的阳明山。蒋经国心中的打算是:一旦张学良从井上迁到这里,也就为张学良与蒋介石的相晤提供了方便,同时也向世人展示了他与张学良至诚交往的真意。

    张学良表示非常满意,认为在此生活对修身养性、研读学问大有好处。但是在商议住所地点时,张学良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半山腰的阳明公墓边的几间平房,他说:“我这个人,这些年寂寞惯了,在热闹的地方呆着,反而不舒服。明朝末年有一个人,他的名字我记不清了,他就住在墓地里。我很喜欢他作的一首对联:‘妻何聪明夫何贵,人何寥落鬼何多。’既然人人都要死去,谁也跑不了这一关,我在公墓居住又何妨。”               张学良(中)、蒋经国(右)

    张学良认为,住在这里很好,因为公墓里埋着的一些人他认识,有的还是他的朋友。以后也还会有朋友埋到这里,他可以经常去拜访他们。

    对于张学良的这个选择,蒋经国自然不会同意,不管张学良怎样解释,他都不会让自己的朋友住在公墓里。最终,他在阳明山庄附近,选中了一幢别墅送给了张学良。

    1959年张学良“解禁”后,他提出希望在台北近郊自己盖房的要求,蒋经国立即同意,还提供三块土地让张学良选择。张学良最后选定在复兴岗复兴三路兴建宅邸,新居落成后,蒋经国送了一套中式家俱给张学良。

    蒋经国最初为张学良选择的地点是阳明山。阳明山原名草山,是台北市郊著名的风景区。但是,张学良看中的住所,不是山庄别墅,也不是西式洋楼,而是阳明山公墓上的一所普通房子。

    由于宋美龄认为阳明山潮湿,东西易坏,加上董显光等人极力反对居住在公墓上,张学良最终在台北市北郊投区复兴岗建造住宅。地皮是公家的,建筑费是由张学良自己出的。他选择这个地方,它好似北京西山附近,向南望去有条河,北京城南不是有条通往卢沟桥的永定河吗?早晚眺望可引起故国山河之思。

    张学良迁入新居后,生活稳定了下来。不久,宋美龄、蒋经国、张群、王新衡等相约前来祝贺。

    搬到北投后,蒋经国很注意同张学良联络感情。张学良的好友王新衡和蒋经国经常跑过来,大家一谈就谈到深夜。

    这时,特务队长刘乙光调回了安全局,由副队长熊仲青接任队长,队下仍有30来人。这时张学良的安全,完全由蒋经国主管,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老夫妻举行婚礼

 

    196474日,在台北杭州路一位美国人的别墅里,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秘密婚礼:新郎是年已63岁的张学良,新娘是51岁的赵四小姐赵一荻。这是他们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30年后,终于在法律上得到了承认的一天。虽然赵一荻多年来甘苦备尝、情愿她的青春尽付少帅,并非为了求得一个早该属于她的妻子名分。可是,这一迟来的婚礼,对于她来说,委实太不容易了。                              张学良、赵一荻初到台湾

    张学良于1926年与赵四小姐认识。当时赵四小姐还不满14岁,她虽生在豪门世家,却不染骄奢淫逸之气。

    张学良与赵一荻1927年夏在北戴河海边的不期而遇,促使他们之间的情感迸发。

    1928年冬天,经张学良的秘密安排,赵四小姐由天津秘密出走,前往关东沈阳,以实现一年前与张学良在北戴河的密约,演出了轰动一时的“绮霞失踪记”。他们两人在沈阳北陵同居。赵父震怒,在报上声明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然而,赵一荻对张学良的痴情仍不改当初。1940年,张学良原配夫人于凤至因乳腺癌不能继续在湖南幽地陪伴张学良时,赵一荻当时在香港。她闻讯后,立即放弃优越安适的生活,毅然将只有10岁的独生子张闾琳送至美国寄养,只身前往湖南。从此,与张学良开始了长达50年的伴狱生涯。

    为了张学良皈依基督的需要,周联华牧师提出,张学良必须和赵一荻结成真正的夫妻方可。但是基督教规定,一个男人不能同时有两个妻子。因此,张学良必须解除与尚在美国的结发妻子于凤至之间的婚姻关系。于凤至在承认并赞成张、赵之间的美满姻缘的同时,毅然同意解除与张学良的夫妻关系,以真诚的善意复信台北,希望张学良和赵四小姐尽快喜结连理。

 

 

           政见之争  宛若仇雠  “不可纵虎归山”

 

    19726月,蒋经国出任台湾“行政院长”,至此,蒋介石准备让儿子接班的意图已十分明确。蒋经国锐意进取,刷新政治,从不实际的光复大陆的虚妄目标,转向较为实际的根植于台湾本土的经营。

    张学良与蒋经国、蒋纬国往来甚密。蒋经国在担任国防部长之前,几乎每个月都要到张学良的寓所拜会,也陪张学良外出游玩、钓鱼,聊天的话题则无所不包,只是很少触及“西安事变”四个字。蒋经国经常不经预告,车子一转,就到了张家,而且只要张学良家中有好酒,他拿起就喝,显示两人之间无拘无束的情谊。可是当别人问起时,蒋经国则是顽皮地说:“到一个姓张的朋友那里。”

    蒋经国也时常邀张学良与赵一荻到官邸,享受一下家里厨师的厨艺,并且小酌几杯。

    蒋经国出任“行政院长”后,张学良专程表示祝贺。张学良知道蒋经国事务繁忙,就请蒋经国以工作为重,减少彼此间的来往。

    有一晚,蒋经国带着美国军事顾问团等人,七八部车浩浩荡荡来到张公馆。那时已是半夜两点钟,蒋经国等人进门就喝酒吵闹。张学良本已睡下,下来后口气不悦,以后蒋经国就少来张宅了。

    在蒋介石的金婚纪念日,邀请张学良夫妇为上宾,但在政治上仍被视为政治犯、党国罪人。

    197545日,一个风雨交加之夜,蒋介石在台北士林官邸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次日凌晨,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张学良从睡梦中惊醒。电话是张群打来的,说蒋介石已于几小时前去世,张学良听后大吃一惊。

    张学良最后一次见到蒋介石,是八个月前在台北士林镇凯歌教堂做礼拜时。那时蒋介石已相当虚弱,脸色腊黄,举止呆滞,行走由宋美龄和一名侍卫搀扶。张学良远远望着他,但他却始终没有将目光转向张学良,给张学良留下一个虚弱不堪和颤颤巍巍的身影。

    48日,蒋介石遗体移至台北市国父纪念馆。下午,经过宋美龄和蒋经国的许可,张学良携赵一荻前往吊唁。

    张学良站在水晶棺旁,久久凝视着双目紧闭的蒋介石。在张作霖遇难后,张学良的命运就与这位死者捆在一起,近四十年来,他的一生,因为蒋介石而改变了原来的轨迹。张学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书写的挽联,长叹一声。

    “关怀之殷,情同骨肉;政见之争,宛若仇雠。”

    这短短的十六个字,虽然概括了他与蒋介石一生的微妙关系,但是,五十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短短的两句话所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由于蒋介石积怨张学良和杨虎城,对张学良始终不能释怀,所以他临终前与蒋经国谈话,在谈到张学良时,告诫儿子:“不可纵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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