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千首禅诗品析
七春涧秋潭——《禅宗杂毒海》选析(2)
初 祖
万里孤舟驾怒涛,长竿意在掣金鳌。
连抛两钓无消息,惆怅空来打一遭。
宋·天目文礼
品析: 这首偈颂,是感达摩祖师见梁武帝谈道不和而发。达摩祖师“万里孤舟驾怒涛”而来到中国,他意何图呢?“长竿意在掣金鳌”,原来是准备钓一头可以化为金龙的大龟——找到适合的传法之人。
“连抛两钓无消息”,达摩到了中国,梁武帝听说印度的圣僧来了,立即接见,见面时,梁武帝问:“联即位已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化,有何功德?”达摩根本不管梁武帝是帝王之尊,具实回答说:“实无功德”。这使梁武帝很不理解,这么大,这么多的功德怎么不是功德呢?因达摩是印度来的圣僧,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问:“何以无功德?”达摩祖师回答说:“这些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行而已,虽有非实啊!”梁武帝又问:“如何是真功德呢?”达摩祖师说:“那就必须净智圆妙,体自空寂,这样的功德,在世间是得不到的。”
对达摩的这一番话,梁武帝懵了,他的确闻所未闻。于是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摩祖师下面的话更使他摸不着头脑,“廓然无圣。”梁武帝又问:“那对朕者是谁呢?——您不是印度来的圣人吗?”达摩祖师说:“对不起,不识,我也认识不了。”梁武帝更懵了,他一点也听不懂达摩祖师说的意思,就失去了兴趣。达摩祖师知道因缘不和,于是就渡江北上。这时,他的心中,是否是“惆怅空来打一遭”呢?
强将不识鼓唇牙,胡语如何乱得华。
若使梁王皮有血,定应赶逐过流沙。
宋·天目文礼
品析: 梁武帝问达摩“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摩说:“廓然无圣。”问:“对朕者谁?”达摩又说:“不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否是达摩一睹“龙颜”紧张得说不出来,而“强将不识鼓唇牙”呢?当然不是,这是禅师们惯用的“正话反说”伎俩,许多禅师开悟后,那种精神上的潇洒自在、那种意气风发的感受真是难以遏制,以至“呵佛骂祖”。这首诗偈,把自己当成见了道的梁武帝,模拟了与达摩相见的情境,而敢于当面斥责达摩“胡语如何乱得华”,胡是印度,华是中华。
太令人婉惜了,梁武帝简直丢了中国人的脸,没有志气,血也没有一滴。若稍有气血的男子汉,如“我”这样,定会下道圣旨:“定应赶逐过流沙”,把达摩从塔什拉玛干大沙漠驱逐出境!有关达摩的偈颂很趣,再录二首供读者欣赏:
万里西来老骨楂,不遵行止度流沙。
被人打落当门齿,哑子分明吃苦瓜。
宋·或庵师体
含元殿上藏无计,少室峰前坐有因。
若使当时遭毒手,不应千古累平生。
?·复庵
二 祖
思量何用觅安心? 求得心安却苦身。
三尺雪深曾立处,不知谁是雪中人?
宋·佛国惟白
品析: 达摩与梁武帝谈道不合,折苇渡江,北上嵩山,因见无人可以传法,于是就面壁而坐,一坐就是九年,这是可以轰动天下了。许多人都去看他,但他坐在那儿谁也不理。
有位僧人叫神光,他感到达摩坐在那儿必有用意,于是就在壁前站了整整三天三夜——好在是寒冬,又下大雪,这时没有人来打扰。
在大雪中,神光坚立不动,大雪过膝,第三天早上,达摩才睁开眼睛,对他说:“你久立雪中,当求何事?”神光哭着说:“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法门,广度众生。”达摩说:“诸佛无上妙道,需要旷劫的精进修行,难行能行,难忍能忍。可不是一般人小智小德,轻心慢心就能得到的,何必自添劳苦呢?”听到这里,神光为了表明志愿,拿出藏着的戒刀,硬是把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放在达摩面前。达摩一看,觉得这才是载道之器,于是说:“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你今天敢于断臂求法,可以,可以。”于是给他取了一个新的法名,就是后来赫赫大名的慧可——禅宗二祖。
慧可得了法名,就是达摩门下弟子,于是恭恭敬敬地向达摩求法,问:“诸佛法印,可得闻乎?”达摩说:“诸佛法印,非从人得。”——非从人得,大家都是人,是人就与佛的“法印”无缘了吗?慧可这条臂不是白断了吗?慧可当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说:“我心未宁,乞师与安”,法不敢奢望了,只求心安。达摩说:“将心来,与汝安!”把你的心交过来吧。慧可想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是心,心在哪儿,于是说:“觅心了不可得”,达摩说:“与汝安心竟。”——心都没有,何须安心呢?这就是达摩传给二祖慧可的“诸佛法印”,“心印”啊!
“思量何用觅安心”,了解了这个故事,对诗偈的内容就不难理解了,——真是多此一举啊!心倒“安”了,身却“苦”了,白白少了一条胳膀。
“三尺深雪曾立处,不知谁是雪中人?”二祖立雪断臂,成了千古佳话,就在达摩面壁,二祖断臂,雪压三尺之处,雪中之人是谁呢?觅心不可得是无心,无心则无我,无我则无人,既无我无人,就没有达摩也没有二祖,一派空玄虚无,这个故事又如何排演得出来呢?
平地无端起骨堆,将身活向雪中埋。
假饶尽得皮兼髓,还我娘生一臂来。
清·隐山净璨
品析: 既然“觅心了不可得”,无心之人即是一具死尸,当然是“平地无端起骨堆”了。好些学佛的人,自修“白骨观”后,上街所见到的,都如一具具白骨在行走,真是可怕,哪里还有半点对红尘贪恋之心呢。不仅如此,而且等于是“将身活向雪里埋”了。据说达摩传法的不只二祖一人。二祖是得其“髓”,还有得其“皮”,得其“骨”的,所以这里隐山璨禅师翻上一句,如果二祖真的在达摩那里得皮得骨得髓,那就不应断臂,而要达摩还他“娘生一臂来”。
禅宗内常有“娘未生时”,“娘生袴”一类对生前死后的譬喻。二祖少了“娘生臂”,但“娘未生”时的那条“法身”之臂,却至今在召唤着人们,但人们看得见吗?
三 祖
浑身燥痒倩人搔,入骨搔来身已劳。
一下被伊搔着了,平生痒处一时消。
宋·水庵师一
品析: 这首偈颂妙不可言,是“搔痒”的传神写照,大概是水庵禅师曾患“痒”症,才有如此深切的体验,许多人尽可为之会心一笑。
达摩西来,衣钵相传共有六代,有关这六代祖师的传说,丛林里美不胜收。二祖是“立雪断臂”,那三祖呢?二祖自达摩传法后,也四处寻找接班人,一天有一位 居士前来礼拜,说:“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代为忏罪。”风恙,在中医里称为风疾,不是脑中风引起瘫痪、半身不遂,就是口眼喎斜,或手足颤抖。当然,也可能是风疹,皮肤过敏。大概是认为自己前世有罪吧,请二祖大师为他忏悔消业,以解冤孽。
二祖如同达摩一样,对他说:“将罪来,与汝忏。”你把罪行交给我,我为你忏悔。这位居士想了半天,不知自己有什么罪,也不知罪在哪里,说:“觅罪了不可得。”二祖说:“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劝他出家了。这位居士说:“今天见到大师,知道什么是僧了,但不知什么是佛法?”二祖说:“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无二,僧宝亦然。”意思是:就我们这个心就是佛,就我们这个心就是法,就我们这个心就是僧。这位居士悟性极好,说:“今日才知道罪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与这个心一样,佛法也是同样的道理。”二祖认为他具有接班的资格,就让他剃发出家,取了个法名叫僧璨。风恙自然也就好了。
搔痒要搔在痒处,治病要治在病处,那么传法印心,又应“印”在“心”的什么处呢?
了知罪性本来无,绝后何曾得再苏。
元是从前风恙病,被他断臂强塗糊。
宋·痴绝道冲
品析: 许多人对于某一件事情,都会有过“恍然大悟的”经验。仔细回味一下“恍然”之前和“恍然”之后的心情与事物本身,到底有什么样的因果关系呢?“恍然”的仅仅是自己,那个事物当然仍然是那个事物,它与“恍然”者毫不相干。
痴绝道冲禅师深明其中的奥妙,所以说“了知罪性本来无,绝后何曾得再苏”,“罪性”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是缘起的,当然可以“本来无”,但没有看见一个人、人心“死”了之后还可以“活”过来的。六代祖师传法是一脉单传,这在唐代认为很神圣,但这个法传开了,在宋代几乎是“家喻户晓”,不值钱了,所以后人们也不值得去“恭维”。“元是从前风恙病,被他断臂强塗糊。”就是一个风症嘛,何须再把心弄糊塗了呢?
四 祖
解脱深坑得自由,单携独弄逞风流。
无端累及载松老,业识茫茫未肯休。
宋·诺庵肇
品析: 大多的禅诗都离不开公案,如同读西方文学作品,先得熟悉古希腊、古罗马的神话故事和圣经故事才稍能入味。禅宗的公案有许多动人的故事,大多数的禅诗都是因公案而发,或融会公案而作。所以读禅诗就先得熟悉公案。离开公案而读禅诗,虽然有时会有相应的感受,但总有“离题万里”之嫌了。
四祖名道信,见三祖的时候,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小沙弥。他来礼拜三祖,开门见山地要求三祖:“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法门。”学佛法,根本目的就在于解脱,解脱才有自由。三祖问他:“谁缚汝?”要求解脱,肯定先有东西束缚着不自由,才有求解脱的愿望嘛。道信说:“没有人缚我呀!”三祖说:“既然没有人缚,你又何须更求解脱呢?”道信天资聪明,一闻就“言下大悟”。
“解脱深坑得自由,单携独弄逞风流。”一经解脱,或没有外物束缚,那种自由自在的精神,是“目中无人”的,犹如天马行空一样独往独来,所以是“单携独弄”。
四祖后来住湖北蕲春破头山,庙里有位栽松道者——在寺庙里带发修行,专职的绿化人员,他也向四祖求法。四祖觉得这位栽松道者人倒不错,就是年纪老了,对他说:“你这一把年纪了,我把法传给你了,你又怎么能宏法呢?你若能再来——投胎重到我这里来,我一定等着,把法传给你后我才离开人世。”
那位栽松道者是有心之人,功夫也不小,听了四祖的话就出去了。在河边上看见一个周家女子在洗衣服,就对她说:“我可以到你家寄宿吗?”女子说:“你要寄宿可以,但必须给我父亲和哥哥说。”栽松道人说:“我当然要向你父兄请求的,不过你自己愿不愿意呢?”那女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栽松道者回到寺庙,立即坐化而去。这一去不要紧,就往那女子怀中住了胎。这就给别人带来了祸事,那女子年芳二八,尚未嫁人,不是在外面乱来,就是惹了鬼魅,于是“父母大恶”,感到非常的不祥,就把她驱逐出门。这个女子无家可归,只好白天在纺纱织布的作纺里打工,晚上在行商旅店的房檐下睡觉。苦了十月,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女子认为这个男孩给她带来的不幸太多了,是不祥之物,就把他扔入河沟。第二天,女子不放心又去看那孩子,又叫她大吃一惊,那孩子居然可以“沂流而上,气体鲜明”,如有神祐,加之作母亲的心情终是舍不得,于是又把孩子抱回,因生活无着落,只好沿街乞讨。
这孩子七八岁时,有次四祖大师到黄梅县去,路上遇着了。四祖见他“骨象奇秀”,又忆及栽松道者之事,就问他:“小朋友,你姓什么?”这小孩也奇特,说:“我当然有姓,可不是一般人的姓氏。”四祖问他:“那你到底姓什么呢?”小孩回答说:“佛性。”四祖说:“佛性之性不是姓名之性,你是否没有姓名?”小孩说:“性空,所以无”。四祖一听,心里异常欢喜,知道是真佛种子,就与他一起到他们所住的“贫民窟”,请那女子让孩子出家,那女子见是四祖所求,加之自己也无法辅养,也就答应了。这孩子,就是后来的五祖弘忍大师。
这则故事很动人,同样也令人心酸,真的是“无端累及栽松老”,还累及那女子的一生——相信四祖、五祖后来对她的生活有所照应。
栽松老人的故事说明了什么呢? “业识茫茫未肯休”——生命之流,到底流向哪里去呢?这真是令人茫然难解啊!
破头峰顶紫云飞,三却天书老翠微。
滞货虽然无用处,不应分付小孩儿。
?·少室睦
品析: 湖北蕲春和黄梅之间的破头山,因其“头破”又叫双峰,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不仅禅宗四祖、五祖在那儿传道,历代还不知有多少高僧住锡于此,当然是“紫云飞”了。达摩传法六代都是一脉单传,不传第二人,如同“天书”一样,不许流传人间,传到四祖时,适好是第三传。“三却天书老翠微”,老翠微,大概是指那个栽松老道吧。
“滞货虽然无用处”,这位少室睦禅师大概有“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心态。三传,他要说成“三却”,天书一样贵不可言的禅宗心法和达摩衣钵,他要说成是卖不出的无用处的“滞货”——禅师们从心里认为,这的确是无用处的“滞货”。
尽管是“滞货”,也“不应分付小孩儿”。在这里,对禅宗传法的情境作了极其生动,极有分量的总结。道在得人,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达摩之法,传到五祖手里,终于打开了局面,使“东山法门”在盛唐时为天下人所称颂。
五 祖
垂垂白发下青山,七载归来换旧颜。
人却少年松却老,是非从此落人间。
宋·佛国惟白
品析: 关于五祖的故事,前面已介绍过,这里就不多说了,这里只就诗言诗。那栽松道者是“垂垂白发”而去,朝气勃勃而来,从七八十岁的老翁,变成了七八岁的孩童。
人变年轻了,但他前世所植的松并没有因此年轻,而是变“老”了——更加粗壮高大,郁郁苍苍。但是,正因为五祖弘大的法席,为从来风平浪静,一脉单传的禅宗埋下了是非与风波。以后六祖慧能与神秀南北二宗的对立,禅宗内五宗七家的热闹,再非如前了。
手种青松数百株,饥餐渴饮自如如。
无端借路重相见,却被人传上祖图。
?·退翁休
品析: 栽松道者本来是“饥来弄饭困来眠”的,无忧无虑栽松过活。这种“自如如”的神仙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却被四祖,弄去再投一回胎,“无端借路重相见”,这一下可累人了,无名无誉,无拖无累变成了什么禅宗五祖,大家都来求法,争衣钵,太麻烦了,太累人了。几百年来还要受代代徒子徒孙们香烟之薰,连画图的像都给薰黄了。有关五祖的偈颂,的确写得不错,这里再录两首供读者欣赏。
几年活计钁头边,万本青松锁翠烟。
梦破曹溪天地阔,再来不值半文钱。
?·少室睦
种得千山无空地,一枝犹挂馒头边。
不因脱嫌周家女,衣钵何缘到你传。
元·中峰明本
六 祖
七百高僧总会禅,眼空四海鼻撩天。
黄梅若也无私曲,有甚衣盂到你传。
宋·痴绝道冲
品析: 在禅宗的六代祖师中,六祖是最伟大、最富有传奇色彩的祖师了,真正意义的禅宗,就是在六祖慧能大师手中确立的。
从达摩到四祖,他们都没有如五祖那样门庭广大,声势显赫。五祖在黄梅传法,世称“东山法门”,座下弟子七百,都是四方俊秀之士,特别是神秀、老安、智侁等十大高徒,更为时所重,真正有“眼空四海鼻撩天”的精神。
哪知临到五祖正待传授达摩衣法之际,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一位广东偏远山乡,一字不识形貌丑陋的穷小子慧能,一首“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偈子,战胜了首座弟子神秀的“时时勤拂拭”,而得到五祖印可,从而将衣钵取回广东。真是“黄梅若是无私曲,有甚衣盂到你传”。
五祖的确有“私曲”,这个“私曲”就是“法不私人,唯有道者居之”。饱学通达如神秀等,对无上禅法的理解的确不如一字不识的慧能,这个慧能若稍具时节因缘,还不如龙飞升,行云行雨么!五祖既有这个“私曲”,更别具慧眼,达摩衣法,当然就传给慧能——以后就是六祖大师了。
荷条柴担眼头空,路入黄梅伎已穷。
卖得藂林枝叶尽,岭南无地种春风。
元·中峰明本
品析: 六祖慧能,在广东新州时母子相依为命,打柴为生。一次在街上卖柴,听人诵《金刚经》心即开悟。了解到五祖在湖北黄梅传法,不远千里前往请教,结果又被派到米坊去打工——踏碓舂米,一踏就踏了三个月。
面对五祖法席中的众多高手,一个目不识丁的穷小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公然“呈偈”,去竞争六祖的宝座,真是“荷条柴担眼头空”啊! 慧能到底有什么本事敢于如此“不识高低”呢?
他的确没有半点“本事”,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既无名累,又无物累。到最后五祖秘密传法给他时,他“言下大悟”,悟的什么呢,据他说:“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无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这里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呢?既非黄金白银使人眼馋,也非利剑霜刃让人胆寒,真的是“路入黄梅伎已穷”。
慧能虽得到衣法,但却连夜“鼠遁”,没日没夜地赶回家乡。五祖门下弟子几百人沿途追捕,想夺回衣钵。慧能无处安身,只好躲在广东密林之中,与猎人为伍,而且一躲就是十五年不敢露面,真是“卖得藂林枝叶尽,岭南无地种春风”,立锥之地都没有,又怎么可以去传法——“种春风”呢?
破灶堕
福祸威严不自灵,残杯冷炙飨何人?
一从去后无消息,野老犹敲祭鼓声。
宋·龙门清远
品析: 六祖慧能大师虽然得到了达摩的衣体,但五祖门下神秀、老安等也并非是无能。他们后来被武则天迎入宫中供养,神秀被尊为“两京(长安、洛阳)法主,三帝(武后、中宗、睿宗)门师,”可见显赫之致。神秀、老安以“国师”之尊,年寿高达百余岁,弟子遍天下。这位“破灶堕”就是老安国师的弟子。
老安住嵩岳,被称为“嵩岳安国师”,这位破灶堕——天下竟有如此奇怪的名字,也住嵩岳,可不是住庙,而是不知在哪个洞里隐居。破灶堕这个古怪的名字当然也有其古怪的来由。
嵩山上有一巫庙灵验得很,庙里没有供奉什么仙佛神祗,安了一锅灶,中原一带远近前来祭祀的络驿不绝,天天都杀鸡宰羊,整猪整牛地供祭,当然是“有求必应”。一天,一位和尚带着他的侍者走进这座巫庙,用拄杖敲灶三下曰:“咄!这个灶不过是泥瓦合成,圣从何来?灵从何起?凭什么烹宰物命,弄神弄鬼!”又用拄杖敲灶三下,居然把灶打烂了。
一会,有青衣峨冠的老者进来,向这和尚礼拜。和尚问他:“你是谁?为什么拜?”老者说:“我就是这庙里的灶神,久受业报,不得正果。今天蒙老师给我说无上大法,终于得脱此业报,往生天界,故来致谢。”和尚说:“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是你自己有悟性啊!”老者再次礼拜,化为一道青烟而去。这一下,四方轰动,于是这位和尚就荣获得“破灶堕”这一古怪的尊号。
“福祸威严不自灵”,佛教讲因果,是福是祸,有没有威严等都非“自灵”,而是在一定因果条件下促成的,成神成鬼是自己的“业行”——行为活动的相应后果。万法都是“因缘而起”,缘尽而灭,没有什么值得神奇。那些受到人们供奉的“神”们,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胡作非为,清福享尽,也会下地狱。禅宗认为,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些供奉也不过是“残杯冷炙”而已,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禅师们当然明白万法的根谛,但一般的众生,又哪里明白这样的道理呢?他们离不开“神”,必须供一个“神”,心里才安稳。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神”——“一从去后无消息”,但众生们却依然“野老犹敲祭鼓声”。
禅宗历来强调自尊自重自贵,反对对外在偶像的崇拜,充满了朝气,充满了积极进取的精神。立足于自“觉”和自“悟”,具备了这样的精神,还会迷信吗!
依灶为灵不自灵,灵踪断处一堆尘。
野老不来敲祭鼓,打正因邪别是春。
宋·佛灯守珣
品析:佛教所说的“缘起”,就是依据什么,而必然有个什么。狮子老虎,要依自己的身躯和爪牙才有力量。人也得靠自己这百多斤的身体和智慧,也才有人类社会的一切。狐精有狐身,鬼怪有鬼体,这个灶神离开了灶,也就不灵了。“依灶为灵”,这样的神灵又有多灵呢?灶打碎了,不过“一堆灰”。乡亲们“不来敲祭鼓”,恰恰对了,是“正因”,有“正因”才有“正果”,一登“正果”,当然就“别是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