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鸣条之战
夏桀无道,汤放之于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獯鬻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中国谓之匈奴。
——引自乐产括地谱
1
这是一场必然的战争,史称“鸣条之战”。尽管娰履癸纠集了不少于汤的方国和诸侯与汤军对抗,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在此之前,汤采取分块切割,逐个歼灭策略,先是打败了忠于夏王的韦顾,又歼灭了前来挑衅、为姒履癸和夏王朝张目的昆吾。成功剪除了斟寻侧翼的大股势力,基本扫清了进击斟寻、灭掉夏朝的道路。
仲虺和伊尹以为时机已然成熟,建议商汤联合其他部落,率军攻打夏之正都鸣条(今河南封丘东,一说在山西运城安邑镇北。)
汤军逼近城下,娰履癸闻讯,一时茫然。坐在黄金木榻上,深如幽涧的双眼,直直看着倾宫四壁雕刻的苍狼和盘龙图案,好久没有说话。
这时候,娰履癸一定后悔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天下,旷世独立的宗主国,四百余年的基业,却要在自己手上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娰履癸觉得痛心,但也以为,汤也未必能够得逞。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执政以来最大的危局,至于能否破解,还是一个未知。
坐在木榻上,懊悔之后,姒履癸想到两个问题:一是妺喜。他觉得自己早就应当怀疑这个女子出身及到夏宫后一系列作为的真实目的了。二是他必须选定接班人,这一点,长子淳维首当其冲。但在这时候交班,肯定不妥。
当忠于自己的诸侯、方国连遭失败,大夏可以依靠的力量呈决堤式衰减。娰履癸清楚,唯一可靠的力量是淳维,以及与自己利益攸关的嫡传子孙、近臣及亲属,当然,这些人构不成反击汤军的主体,还必须向其他诸侯和方国征调兵力。
昆吾国和韦顾国战败后,死里逃生的将军、谋士和臣子们无路可走,大都投奔了胜券在握的汤,只有极少数人来到了娰履癸麾下。国将不国之际,夏阵营的每一个人都期望奇迹出现,将步步紧逼的汤军一举击溃,彻底清除对王朝和及其既得利益的威胁。但环顾周身,唯有娰履癸本人才真正具备起死回生的智慧和力量。以其早年斗牛伏虎,征战有缗及有施氏的决绝和勇气,如果真的可以重振雄风,反败为胜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于这一点,娰履癸似乎比谁都清楚,一改往日之嘻乐昏聩,着急群臣与子女们商议对策——这时,淳维发现,与姒履癸夫妻嬉戏淫乐十多年的妺喜竟然丝毫不见苍老妙目流转,胸脯高耸,一笑一颦之间依然媚惑动人,摇人心旌。
呆立好久,淳维方才如梦初醒。蓦然想到:妺喜果真是妖女转世?还是上天派来的神仙呢?要是常人,即使再养尊处优,也不可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胸脯还如少女般的坚挺,身材比少女还要丰腴动人。
淳维正在愣怔,忽见妺喜好看的眼睛冲着自己忽闪了一下,两腮迅速洼起两只清水荡漾的酒窝。的淳维忍不住心头一颤,好像一阵飓风吹过。
这是淳维平生第一次与妺喜正面相看。淳维想,若自己是父王娰履癸,恐怕也会神魂颠倒,忘乎所以,荒废朝政,一心取乐的。
妺喜似乎看透了淳维心思,眼睛又忽闪了一下,把脸扭向一边。淳维摇了摇头,清了清脑袋,对着父亲娰履癸躬身施礼——对于刚才情景,娰履癸也肯定看到了,心也有所思,但在大军压境、生死存亡之际,娰履癸哪还有心思想这些事儿呢?
2
淳维发现,平素锦衣玉食、花枝招展的妺喜换上了一身紧身衣,披着一张由虎皮做成的盔甲,前有护心铜镜,胳膊肘儿处有铜片,下身穿着一条厚实的毛皮裤,脚蹬一双硬头铁靴。英姿飒爽地站在娰履癸一边,手按刀柄,头戴铁盔。其神情姿态,俨然一副与大夏共存亡的勇决和果断。
这不由得淳维诧异,按照流传说法,妺喜之所以与娰履癸骄奢淫逸,弄得天下民怨沸腾,就是要从精神和意志上瓦解大夏,令有德之人取而代之。眼看大夏大厦将倾,若妺喜果真包藏祸心,完全可以逃之夭夭——再加上她的妖精出身,必定有通天彻地、瞬间变换之异能,即使真的是施伯焦的女儿,以汤之仁义,必定会设法将之接应回国。
但从妺喜这一身打扮与神情看,以前的那些传言都应当是虚假的,不过是终古及汤谋士们放的烟雾弹。但没到最后关头,谁也无从得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说不定,眨眼功夫,妺喜就不见了踪影。
淳维叹了一口气,站在高台,眼见汤军万马齐喑,生死之战在鸣条一触即发。汤见姒履癸亲帅大军迎击,不敢草率,听从伊尹及终古建议,就地安营扎寨,并派出人马,环形散开,对娰履癸大军形成包围。姒履癸见对方来势凶猛,当然也不敢冒然用兵,传令大军严守阵地,不得怠慢。并派出大部人马,在鸣条四周设防布阵,与汤军两厢对垒。
午夜时分,大雾弥漫,暴雨如注。战争揭开帷幕。商汤之军以木筏渡过伊水河,两万兵众同时进发。夏军还没发觉,就被汹涌如潮的汤军越过倒栽的木栅栏,冲到了夏军前沿阵地。淳维穿上盔甲,顺手抓了横槊,跑出帐篷,翻身上马,带着数千兵士朝着商汤大军冲杀而去。
厮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火光亮处,人马奔腾,刀枪闪亮。哀嚎和怒喝川流不息。汤见先头部队渡河成功,又增派两万后援。娰履癸闻报,急忙召集众臣,妺喜一如往常,佩剑站在一侧。昆吾国师阿木龙出列道:“汤军趁雾突袭,是为恐惧之故,倘若其有十分把握,便不会行如此宵小之策。”
娰履癸看了看这位须发洁白、样貌奇特的昆吾国国师,翻了翻眼睛,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意思说,这点道理三岁小孩都懂,还需要你来饶舌吗?阿木龙似乎猜出了娰履癸的心思,又说道:“汤历来善以小利笼络人心,以奸猾之计窃国篡位。既如此,小臣自会延请上天神兽,将汤军消灭在伊水河畔。”
阿木龙说到这里,娰履癸、妺喜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聚在了这位老头身上。他们也都知道,巫师是每个诸侯必须配备的官职,不仅可以通晓诸界,供奉祭祀,飨宴拜天,祛除疾病,而且还有招风引电、延请神异的本领。在昆吾国与汤军战斗中,阿木龙即大显身手,延请到了西海乌龙助阵,将汤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可汤率领的诸侯和方国中也有不少奇人能士,分别延请到了九尾狐、类(一种类似豹子的神兽)和旋龟(均在山海经中有所记载),才将昆吾国打败。
娰履癸说道,眼前形势紧急,巫师再请聚起法器,延请神灵助阵如何?阿木龙说:“大王放心,小臣必定竭尽全力。然而,汤军中也有不少巫师能士,倘若他们也延请到神仙助阵,以小臣一人之能,恐怕也难以取胜。”娰履癸道:“那就速速传令,召集各诸侯方国巫师能人,一起施法延请神灵为我大夏助阵,剿灭不道之汤。”
阿木龙摇摇头道:“大王有所不知,此类想法小臣也曾有过,但大夏阵营中的这类人士远不如汤军,也就是说,汤早已将许多能士异士收买招揽到自己麾下,小臣只能以一人之力扛数十人之力了。”说完,神情委顿,有一种特别凄凉的情绪,在阿木龙脸上环绕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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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年代,人们相信,在人之外,始终有一些无可抗拒、无处不在的力量,在高淼天空和浩瀚大地,总有诡异而又无所不能的神灵存在,并掌控了人间的一切。
为此,在夏朝末年,娰履癸与汤的战争中,定然也会出现神鬼助阵的惊险场面。但无论是什么,一个通灵人的异能毕竟有限,更多的巫师聚在一起,肯定会召请到更多的神灵与异兽。
对这一点,娰履癸及其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对娰履癸来说,目前形势是:汤军已趁着大雾突破淳维所部防线,攻势迅猛,后续源源不断。一旦淳维所部后撤,就等于给汤军放开了一道缺口。为此,娰履癸一边增兵支援,一边下令阿木龙及早作法延请乌龙神兽前来助阵,以解燃眉之危。
阿木龙快步走上空旷山顶,迎着雷电和暴雨,举起手中的桑木杖,大喊道:“苍天佑夏,诛杀叛贼!”顷刻间,雷电交加,桑木手杖上的黑龙忽然腾身而起。数丈之长的黑龙大吼一声,声音比雷声更为锐利。然后升至半空,又一个深潜,落入伊水,溅起一股巨大的水柱。原本暴涨的伊水突然汹涌不止,巨浪滔天。乘坐木筏渡河作战的商汤之军一个个被掀翻在水里,死亡的嚎叫和惊恐的逃跑混作一团。
山下淳维率领数倍于敌军的兵士,将先前登岸的汤军逐步分割,逐个围歼。汤、伊尹、仲虺、终古等人闻报,知道娰履癸邀请了巫师或者通天之人。仲虺转身向汤说:“我王不必伤心,暴桀气数将尽,如此挣扎,不过回光返照。”汤叹息一声,看了看仲虺和伊尹道:“二位贤臣不要误会,本王只是眼见生灵涂炭,人为马踏刀砍,心有不忍。并非有意责怪二位贤臣。”
终古道:“施法之人,定是前番脱逃的昆吾国巫师阿木龙。”
汤道:“此人是何出处?”终古道:“大王,据小臣所知,据说此人先为奴隶,地位卑贱,性格韧强,喜独处,好冥想,长仰望,善沉思。有一次作战,头颅几乎被砍掉。谁知,数日之后,却又完好无损地又返回昆吾国,除了脖颈上的刀疤之外,全无损伤,且突然间有了呼云唤雨及通晓天地、医治病恙、施养巫蛊之能。今夜伊水之龙,定是此人呼唤施放而来。”
终古说:“大王莫急,世间之物,相生相克,所谓一物降一物。臣下在大夏之时,曾听闻亳地以西百里之遥,有河神,以南百里之外,有山神,两神并力,定可遏制阿木龙法力。”仲虺道:“太史所言极是,先前长葛之战,在下便是延请河神并山神前来助战,方才击败阿木龙。孰知,此人竟然没死,且投靠了昏庸荒淫,暴虐无道的夏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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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战得胜,夏军士气大振。姒履癸第一次这样的开怀大笑,皱纹舒展。当晚,姒履癸做出决定——自己百年之后,帝位传于长子淳维。说话,姒履癸便取了王者标志——乌龙之印和夏王朝盘龙王旗,当着阿木龙、淳木和乌兰等臣子的面,交给淳维。淳维跪地接受,称颂王恩。
巫师阿木龙拄着手杖,看着被正式加冕的淳维,毫无表情的脸上,两只眼睛格外明亮。
这一战险胜,阿木龙功不可没。对于巫术妖法,姒履癸早听说过不少诸如此类的传说,但亲眼目睹,且收效显著的还是这一次。巫师异能,远比数十万军队更具威力,翻云播雨之间,灰飞烟灭。不仅全歼进犯之敌,而且还极大地威慑了敌军统帅,从心理上给予沉重打击。
阿木龙的威望在军队和各诸侯、方国之中迅速提高。姒履癸一下子改变了对阿木龙的冷谈态度。当即封阿木龙为大夏国太史及国师。此外,为表彰功绩,激励斗志,凝聚人心,在姒履癸逐级封赏,夏军士气空前高涨,人人精神亢奋。
汤则忧心忡忡。
伊尹道:“出师不利,使得夏桀侥幸得胜,军众士气高昂。这对于我大军而言,确实是致命影响。”仲虺则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再言之,夏桀以巫术获胜,不能服人。如臣下所料不错,太史终古已延请了河神和山神,不日之间,便可击败夏桀,直捣鸣条。”
汤听了二人所言,道:“本王眼见众生丧命,士卒惨死,心中忧愤。倘若可使死者回生,本王愿放弃此战,即使被夏桀喂养毒蛇,也无怨恨。”大臣们听了,躬身齐声道:“大王仁爱宽容,心怀悲悯,是为我商汤立国根本,以此仁爱,攻伐无道,必可取胜!”
这时候,正是初秋,草木摇黄,风吹千里。干净的天空中,流云如练。大地上的植被层层剥落,露出最原始的本质。
而最残酷的战争也随之到来了。
阿木龙奉命出外寻求援助,但收效甚微,且有很多神仙和方士反过来劝他助商汤灭夏。理由都是相同的:天道轮回,夏桀气尽。姒履癸暴虐,迟早必忘。汤定能成为一代雄主,助之不仅可名载史册,还可彪炳功绩于当朝……而阿木龙无动于衷,反过来对那些神仙和方士说:“汤为夏臣,世受夏恩而不思回报,以言语之仁,谋算之义,笼络收买,引诱间离。汤之仁义不过出自私心,乃是以寸心愚弄众生,以私义蒙蔽上苍之举。”
尽管如此,任阿木龙说破喉咙,那些神仙和方士仍旧不肯出手相助。
阿木龙无奈,返回鸣条。终古延请而来的河神和山神竟然移水搬山,将两军之间的伊水搬到别处。山神以太行山石为武器,犹如暴雨一样投向夏军。河神以冰雹做箭,席卷整个夏军。
阿木龙站在山头上,举起桑木手杖,念动咒语。乌龙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加入混战。
神仙斗法,两军士兵趁势战作一团——挥舞的刀矛穿透对方身体,巨石落处,肉酱一片,冰雹落在头上,便直穿肉身。乌龙在空中展开鳞甲,遮挡巨石和冰雹。山神和河神见状,放出胯下麒麟和猛貅,张着血盆大口,挥着尖利巨爪,冲向乌龙。乌龙见对方来势凶猛,猛然一个翻身,怒吼一声,收起鳞甲,挥动长爪,与麒麟和猛貅展开激战。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人和人,神仙和神仙,猛兽和猛兽,山石和冰雹,构成了惊心动魄的战斗景观。数天后,乌龙渐渐不支,动作缓慢。猛貅和麒麟看准时机,将乌龙抓咬得浑身是伤。乌龙疼极,连声怒吼。阿木龙举起手杖,叽哩乌拉地念动咒语。仍还在奋力作战的乌龙猛然撇开仍旧凶猛的麒麟和猛貅,返回手杖。山神和河神见阿木龙收回乌龙,便催动麒麟和猛貅,加入战团——巨蹄挥处,血肉横飞,血盆大口翕张之间,便有上百人丧命。正在奋力作战的夏军,陡见原在空中的巨兽也加入战阵,心中惊恐,纷纷后撤,而人的脚力怎能与神兽相比,夏军在奔跑之间,便被巨兽一口吞食或者踏成了血肉之浆。死难者的鲜血汇集成何,成千上万的将士尸体漂浮其上,自高岗而向山坡,再溪流,进而入大河和海,以致海水变红,映红大地,也映红迢遥九天。以致飞鸟绝迹,植被暗淡,山石乌黑,泥土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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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军如潮水般溃败,汤军像是饿极了的猛虎,倾倒的山脉,在溃逃的夏军中挥着长刀和横槊奔突和倾轧。姒履癸知败局已定,心想,人生在世,肉身的享乐固然重要,一个人却不仅仅只有自己。作为一个君王更是如此——人是有责任和义务的——而我都做了什么呢,给他人带来了什么……想到这里,姒履癸一声长嚎,仰天大喊道:“大禹子孙、姒履癸、夏桀,王、父亲、俗人、亡国之君、罪人、无道之王……”
站在一边阿木龙神情肃然,妺喜骑在一匹红色战马上,一身简短装束——在淳维和阿木龙看来,妺喜似乎比往日更美,是那种不施脂粉,简单朴素之美。这样,使得她与那个妖艳好淫、穷奢极欲的妺喜似乎断绝了直接联系——娰履癸也看到了,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妺喜看着姒履癸,神情之中也没有了往日那种玩世不恭、嬉笑妖媚之色,而是板着面孔,嘴唇紧闭,眉目含怒,给人一种凛然正气之感。
姒履癸坐在马背,思忖良久。看着阿木龙,语气沉重说道:“太史,今我将妺喜及三子托付给你,定要他们保全性命,引领族众,沿河北徙,至汤势力外,择地栖息,繁衍强大,切莫再回中原!”阿木龙道:“小臣即使肝脑涂地,也不负重托!”姒履癸点点头,随即对身边的侍卫首领,独立大将军扎布阿拉道:“本王命你护送皇后及巫师、王族家眷,并属下部众迅速向被突围,尔后与太子淳维汇合。”
扎布阿拉当即道:“大王放心,小臣誓死保佑皇后及巫师安全!”姒履癸听了,嗯了一声。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突降大雪的天空,喊道:“百年基业,一朝坍塌,皆为我娰履癸无道,累及苍生,祸灾子孙。”说完,使劲在马臀上拍了一掌,战马受惊,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乱军。
淳维大叫不好,催马率军冲了进去,妺喜也不甘示弱,舞着长刀,跟随淳维马后。汤军乍见夏桀,立即大喊道:“娰履癸在此!”汤闻报,立刻传令道:“凡活捉或杀死娰履癸者,将军赏千金,奴隶拔为贵族,永世世袭!”众军闻听,个个振奋,朝着娰履癸冲杀而来。
姒履癸挥着横槊,左右击杀,不一会儿,汤军死伤一片。淳维紧随在后,如猛虎一般砍杀近身敌军。妺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力,在军中左右斩杀,其勇猛程度,比男子毫不逊色。
砍死一名汤军,姒履癸回头对淳维大喊道:“速速回撤,随阿木龙等人护佑家眷及族众沿河北撤,切勿回头。”淳维,大喊道:“誓与父王共生死!”娰履癸一听,暴怒道:“你也想要我大禹血脉就此断绝吗?”淳维哦了一声,正在愣怔,汤军一个骑兵挥着长刀冲着淳维后背削砍而来。
正在激战的妺喜见状,大喝一声,手中长刀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地扎在了那名汤军的后心,长刀顿时脱手落地。淳维一声惊呼,回头一看,知道是妺喜救了自己一命。娰履癸见状,用刀背磕了一下骂臀,冲上一面土坡,对淳维妺喜喊道:“我儿快撤!务必留我大夏血脉。”说完,拔出长刀,朝自己脖颈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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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觉得娰履癸不该死,这个人的死,从本质上解决了一系列问题——汤阵营称心如意,解除了通往权利和富贵之路的最大障碍;奴隶们迎来了真正的“有德圣君”,自此后可以过安生日子——尽管奴隶的日子不好过,但总比在娰履癸残暴的压榨下生不如死强。
而史书说:鸣条战败后,娰履癸被汤放逐南巢(今安徽巢县),沿途均不受欢迎,且还不思悔改,见人就说,后悔当年没把囚在夏台(洛阳一东,据说是当年夏桀囚禁汤的地方)的汤杀了,弄得自己落到这个下场。三年后,娰履癸在瘴疠丛生,毒蛇成堆的南巢郁郁而亡。
但这种说法我觉得不可靠——作为亲历者的淳维也以为这是后人误记或者后遭汤篡改散布天下的。以娰履癸的性格,被击败再苟且偷生,沿途再被以前的奴隶、叛臣和属国谩骂耻笑,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再说,倘若夏桀被放逐,其前提应当是被汤生擒活捉,那么,淳维及妺喜也难以幸免,以汤之性格,也必然会像对待娰履癸那样对待淳维和妺喜等人——也就是说,淳维和妺喜必死无疑,何来后来避居北野的匈奴?
事实上,鸣条激战进行到最后,大夏败局已定,娰履癸羞愧难当,冲入敌阵,杀至人困马乏,见淳维和妺喜等人尾随其后,生死不离,决然以死的方式催逼淳维和妺喜冲出重围,护佑家眷及逃脱的部众和奴隶设法逃生,不致大夏姒姓亡国灭种。淳维和妺喜见娰履癸如此极端,失声痛哭后,掠起娰履癸尸首,在亲近兵众及亲眷男丁的护佑下,奋力杀出重围,从现在的洛阳开始,向着人迹罕至的北野逃窜而去。
当然,巫师阿木龙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重量级人物。还有妺喜,这两个人与淳维构成了早期匈奴缺一不可的铁三角——巫师的占卜在淳维决策当中占有相当比重,巫师的诸多异能和祛除疾病的本领,是匈奴早期“系统运作”必不可少的“软件系统”;而妺喜却直接奠定了匈奴的狼性法则和苍狼血统——如果妺喜狼妖转世的传说属实的话。淳维必定是匈奴奠基人——大夏姒姓之后,娰履癸王业的准继承人,必然起到了首领作用。
淳维率众北徙的路线——洛阳一带直接向北,沿着今天的黄河。穿过山西中部到达今银川及中卫一带,或者渡过黄河,穿越太行山,从北京密云方向到塞外,尔后再辗转到蒙古高原。再繁衍成国,与中原故土民族一样,穿越千百年浩荡时光,至东周末年才开始真正兴盛起来。
关于这次北徙的人数——不会太多,王侯之外,有10000人就不错了。这在原本就人数寡少的奴隶制时代,也算是很庞大的一个武装力量和政治力量。试想,若是先期匈奴人数只有数百几千人的话,沿途消耗(自然死亡及患病而死、被毒蛇猛兽咬死的)也数量惊人,再加上他们在假阴山(今宁夏银川和中卫一带)扎根时代消亡的那一部分,如果最终没有6000以上的人数,那么,匈奴在荒芜险恶之地的生存发展就难以保障。
他们是蒙古高原第一批“人”,原始而坚韧的生命力量,他们是人类文明最先在蒙古高原萌芽的那一些——当然,哪里还有其他的民族,比如东胡、大月氏、乌孙、羌等,被迫流徙的夏民族融入,才使得这片亘古荒蛮的大地有了更多的人性的生机——尽管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低于环境更多地改变人和影响人,但谁也不能忽略匈奴作为夏后氏——高贵生灵的智慧性和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