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国家金融政策的走向的争论一直不断,自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以来,许小年一直在不断地抨击全球范围内的政府救市方式,批判凯恩斯主义思潮,同时否认中国存在金融危机,认为中国根本不需要积极扩张的财政政策。而纵观其多年来的言论,无不在反对政府对经济的过度干预。在国内经济学界,他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都给外界留下了市场经济坚定信仰者的印象。 许小年是我最敬重的有良知的经济学家之一。他的观点是值得重视的。下面是他最近的一部分观点的摘录:
许小年:美国政府搞了经济刺激,现在怎么样?一样是二次探底。现在美国的新房开工率已经二次探底了,房价回升后也二次探底,失业率高居不下。奥巴马政府采取所谓凯恩斯刺激方案,它的作用就像兴奋剂,现在药劲过了,而病人的根本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二次探底不可避免。凯恩斯主义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发烧了泼冷水,温度低了蒸桑拿,不问体内的病灶是什么,如同江湖郎中。
许小年:美联储在货币政策上犯了重大的错误,这是人们公认的。从2001年开始货币政策过于松宽,偏离了泰勒法则,基准利率长期保持在低位,资金太便宜,鼓励借钱,美国的家庭、企业和金融机构过度负债。危机之后,美国人不得不削减负债,这就是我们讲的“去杠杆化”过程。在“去杠杆化”未完成之前,财政刺激带来的复苏是暂时的,不可能持续,政府一旦停止烧钱,经济就又掉下来。
许小年:现在的情况和上世纪20~30年代的“大萧条”非常类似,在“大萧条”的早期,人们处于恐慌的状态,华尔街崩盘了,能够挽救危局的看上去只有政府。当年西方的知识分子跟今天是同样的心态,认为市场本身存在问题,需要政府干预。有些人在悲观绝望之余,将苏联视为希望和榜样,因为计划体制下的苏联经济避免了“大萧条”。有些人走得更远,甚至鼓吹向纳粹德国学习,因为在集权政府的强力干预下,德国经济很快就恢复了。针对这种思潮,哈耶克写了《通往奴役之路》一书,他警告世人,为眼前救急而放弃市场经济的原则是危险的。德国人很快以他们的实际行动教训了西方各国和知识界,人们这才发现哈耶克是对的,一个不受约束的强势政府意味着战争和奴役,而凯恩斯主义的危害正在于助长了政府的强势。
今天西方也是病急乱投医,一个现成的郎中就是凯恩斯主义。西方不少人对中国的应对政策大加赞赏,就像当年在苏联那里看到希望一样,这不是荒唐可笑吗?改革开放的中国怎么能和旧时的苏联相提并论呢?
许小年:传统增长模式有着深厚的制度基础,现在的经济和政治体制不变,增长模式就不会变,投资拉动、政府主导就不会变。转变发展模式,必须推动改革,在经济、政治体制上取得实质性突破。
近些年,改革停顿,甚至出现倒退,打着改革的旗号,扩大和巩固政府部门的利益,原因在哪里呢?我们陷入了改革的两难困境——改革需要政府来推动,而改革又要触动政府的利益。这就是难点所在。
我们的改革早期是自下而上的,安徽小岗村的农民首先发动农业改革,农村改革不是政府规划的,而是在民间自发产生的。邓小平为首的党中央看到了民间对旧体制的突破,及时地承认了民间的创造,以政策和法律的形式推广到全国。这就是邓小平的伟大之处,不是以高明的领导自居,规划这个,指导那个,而是相信民众,相信市场,总结和推广民间的创造。
现在的改革和30年前不一样了,由民间启动、取得局部性突破的机会少了,改革的整体性、系统性提高了,而且经济体制改革越来越多地涉及政治体制,民间的力量就不够了,民间推不动,要靠政府来推动。但任何体制的改变,都会触及政府的既得利益,政府已经深深地卷入经济,卷入市场。改革要求政府退出经济,那它的利益怎么办呢?卡壳就卡在这里,政府利益这一关过不去。
许小年:自下而上的动力还在,但在现有体制之下,把民间和市场管得太死,不允许民间进行尝试。这就像蛇一样,要把身上的一层皮蜕掉,才能进入新的成长阶段,但现在这层束缚经济进一步发展的皮蜕不掉,因为它和政府的利益紧密相连。
例如我们现在城里的房价成了大问题,主要原因是楼盘供应跟不上,而楼盘供应又取决于土地供应。土地的一级市场是由政府垄断的,要打破这个垄断,让市场机制发挥作用,在地价高楼价高的时候,土地进入市场,供应增加,平抑地价楼价。如果让市场调节地价,就要把地权还给农民,改变现在名为集体实为官员所有的土地制度。改革土地制度,把土地所有权还给农民,这样一来,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怎么办?官员个人的收入怎么办?改革动了政府的奶酪,它会主动去改吗?
许小年:要从立法上明确农民个人的产权,取消集体所有制,土地才能入市。现在农地入市,流通的是经营权,而不是所有权,解决不了问题。我在湖南做过调查,农民自发组成了合作社,他们反映,合作社发展中最大的问题是得不到银行融资,不能用土地作为抵押从银行获得贷款,因为农民只有土地经营权,没有所有权。银行问他们,你贷款还不了的时候,我能卖你抵押的土地吗?如果不能卖,我就不能接受土地作为抵押品。所有权是绕不过去的,市场经济一定是以个人所有权作为基础的。土地制度改革推不动,原因就是政府与民争地,政府与民争利。
许小年:经过30年的改革开放,政府在市场中成为特殊的利益集团,对这个利益集团而言,目前这种半市场半管制的状态是最理想的,通过管制和审批“造租”,然后拿到市场上“寻租”,就是在市场上把审批权套现。如果推动市场化的改革,就会限制它“造租”的能力,但它也不会取消市场,没有市场,手中的审批权就没地方套现。权贵转化为经济利益,这样的市场经济发展下去很危险,这是印尼苏哈托的路子,菲律宾马科斯的路子,压制民众的权利和企业的权利,与邓小平的市场化改革方向是背道而驰的。
从制度到发展方向的预测上许的观点都值得我们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