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9·11:一名“9·11遗孀”的拯救进行时
2010年09月11日 来源: 南方都市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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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丈夫成为恐怖主义的牺牲品 ● 她却收起仇恨去资助上千个阿富汗寡妇 2001年9月11日上午8时48分,第一架飞机撞向世贸中心北塔,这架波音767飞机是美国航空公司由波士顿飞往洛杉矶的第11次航班。 那个上午,马萨诸塞州居民苏珊·瑞蒂克(Susan Retik)从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得到了飞机撞上世贸中心大楼的消息。直到回到家,她才发现丈夫戴维搭乘的正是那架死亡航班。瑞蒂克感到一切都破碎了,“最悲惨的噩梦已然降临。” 此后,瑞蒂克没有想到,她的人生轨迹会中途突然改变,她的生活与遥远的阿富汗挂上钩。瑞蒂克对“9·11”恐怖袭击事件做出的反应也许是美国人最意想不到的:她放弃了仇恨,将悲痛搁在一边,转而给远在地球另一面的阿富汗人送去希望,而正是来自那个国家的恐怖分子酝酿了她的个人悲剧。 “9·11”9周年前夕,美国《纽约时报》文章称瑞蒂克为“9·11事件的拯救者”,文章称“她的事业是联合有信念者与人类共同的敌人——无知、贫困所作的令人振奋的一场战斗,它表明道德和精神力量能真正消灭恐怖主义”。 昨天,南方都市报记者通过网络电话采访了瑞蒂克。她不太想提起个人的伤痛经历,在她看来,现在的生活、工作更为重要。“作为一名‘9·11’寡妇,的确非常不幸、非常让人悲伤,但这种个人经历帮我创造了一个慈善平台和说话的机会。我必须利用这个平台来帮助其他的人。” 在仇恨面前,没有任何人能幸免。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任何形式的暴力,无论是因谁而起,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9·11”幸存者南希·考夫曼 与阿富汗结缘 “阿富汗妇女本身的生活就已十分艰难,而作为遗孀会遇到更大的挑战。于是,我想去帮助她们,让她们也得到我曾经得到的那种帮助。” 毕竟,“9·11”是瑞蒂克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在那之前,她的生活像其他人一样优游自在。出生于美国费城的瑞蒂克毕业于纽约科尔盖特大学,取得文学士学位。在纽约,瑞蒂克遇到了她未来的丈夫戴维。毕业后,瑞蒂克先是在纽约工作,后来搬到马萨诸塞州的尼德姆镇。在得知丈夫遇难时,瑞蒂克已育有两个小孩,同时还怀着第三个宝宝。 在最绝望的时刻,瑞蒂克得到了外界宝贵的精神支持和物质帮助。“我的家人和朋友给了我很大支持,甚至是美国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一些陌生人都在鼓励我、帮助我。”瑞蒂克告诉南都记者,很多人给她写信,寄来卡片,甚至是手工缝制的被子,还有人帮她做好饭。 在艰难的日子里,瑞蒂克结识了帕蒂·奎格利(Patti Quigley)。奎格利的丈夫也在“9·11”袭击中遇难,她当时也已有身孕,共同的遭遇让她们走到了一起。一部有关阿富汗妇女的电视节目让她们将目光投向了地球另一面的阿富汗:由于常年的战乱冲突,阿富汗约有100万名妇女丧夫。在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度里,寡妇又是最穷困、最无助的群体。在阿富汗那样的父权社会,成为寡妇意味着失去了所有的社会保障和尊敬,会失去仅有的一点财产,连抚养小孩都很困难。在“超越9·11”网站上,关于阿富汗寡妇有这样一组数据:约90%的寡妇有孩子,平均每人有4个孩子,94%的人是文盲。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生存现实的艰难惨淡可想而知。据联合国妇女发展基金会2006年的一份统计显示,阿富汗首都喀布尔5万名寡妇中65%的人将自杀作为她们摆脱痛苦的唯一出路。 瑞蒂克和奎格利感到,她们远比阿富汗寡妇幸运。瑞蒂克说:“我意识到,正是当时获得了那些帮助使我的痛苦得到缓解,而那些阿富汗的寡妇却得不到任何类似的帮助和支持。阿富汗妇女本身的生活就已十分艰难,而作为遗孀会遇到更大的挑战。于是,我想去帮助她们,让她们也得到我曾经得到的那种帮助。” 当美军进入阿富汗,搜寻“基地”组织领导人本·拉丹以及其他策划9·11袭击的恐怖分子时,瑞蒂克和奎格利意识到,美国的军事行动将导致一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我意识到会有更多的阿富汗女性将失去丈夫,成为寡妇。之所以有很多恐怖分子在阿富汗受训,是因为那里具有滋生恐怖主义的土壤——国家处于失控状态,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而且,一些阿富汗女性有可能会被恐怖分子利用,变成像杀害她们的丈夫一样的人。” 2003年,她们决定共同创建一个名为“超越9·11”的非营利性基金会,专门帮助阿富汗的寡妇。虽然奎格利女士后来退出了“超越9·11”基金会,但她仍然继续从事诸如救助阿富汗孩子等的慈善工作。 帮助他人帮助自己 “想到送她们(阿富汗妇女)一张美国大房子的照片,门前停着汽车,有草坪、鲜花……那种内疚我难以言表。” 在瑞蒂克看来,教育和增强能力是创造持久社会变化的关键因素,她牵头的这个组织积极为那些帮助阿富汗寡妇获得谋生技能的项目提供资助。9月8日,《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纪思道(Nicholas D. Kristof)撰文总结了瑞蒂克和“超越9·11”所做的工作:过去几年,“超越9·11”基金共帮助超过1000名阿富汗寡妇做小买卖,让她们能够自给自足。“超越9·11”基金会的一个主要的项目是在阿富汗建立妇女中心,妇女在那里可以编织地毯来赚钱,该中心由一个叫Arzu的救助小组管理。中心里有面包店,并开设了扫盲课程等。“超越9·11”基金甚至资助这样的项目:为阿富汗寡妇购买小鸡,养大后出售鸡蛋赚钱。她们的资助项目还包括,通过一个名为“Business Council for Peace”的小组运营的一家制造足球的工厂来对阿富汗妇女进行培训。让那些失业的寡妇通过缝制足球赚取收入。她们还计划赞助一些小额信贷项目,通过培训护士来降低分娩时的死亡率等等。 那么多人需要帮助,瑞蒂克如何忙得过来?“面对100万名阿富汗寡妇,我没有神奇的力量,无法帮助她们每一个人,只是尽我们所能。我们的机构帮助她们学会一技之长,帮助她们从事经营,我相信那些接受我们帮助的阿富汗妇女将会有不一样的生活。”她告诉南都记者。 一部《超越信仰》的纪录片讲述了瑞蒂克和奎格利的故事:她们为阿富汗寡妇筹集资金,并最终去阿富汗探望了那些她们帮助过的妇女。那是2006年的事,当时瑞蒂克决定亲自去一趟阿富汗,实地考察阿富汗妇女的处境。 瑞蒂克的日记中仍然记着她当时的出发点:“当我谈到‘超越9·11’以及我们所做的工作时,我经常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骗子,因为我了解到的(阿富汗妇女)情况都不是第一手信息。我们谈论我们作为寡妇的经历让我们对阿富汗寡妇的遭遇感同身受,但事实上我们与她们的生活有天壤之别,我们根本不可能想象阿富汗寡妇如何生活。” 瑞蒂克说,那次阿富汗之行是一次不可思议的体验,“看到那么多阿富汗妇女直接受益于我们资助的项目,我们很激动。她们给了我们一个难得的机会,在帮助她们的过程中我们也得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瑞蒂克仍然记得一个细节——她们照了不少相片,结果有阿富汗妇女问瑞蒂克,能否把她在美国的大房子照片给她们看看。瑞蒂克在日记中写下了当时的感受:“想到送她们一张照片,门前停着汽车,有草坪、鲜花……那种内疚难以言表。”瑞蒂克曾经认为她拥有的一切理所当然,而那次的阿富汗之行让她感到惭愧——她们最后一天去了8户阿富汗人家,每户都只有一间房,都没有自来水,也几乎都没有电力供应。 “9·11事件的拯救者” “继续为阿富汗寡妇奔走,我无悔于自己的选择。我们将继续努力为她们工作,帮她们发声。” 面对阿富汗的现实,瑞蒂克承认一个基金会无法改变一个国家。“但我认为,如果很多人、很多机构都来为阿富汗做类似的事,为他们提供教育、就业机会、培训、医疗服务、学校,我们就更有可能把阿富汗变成一个和平的国度,”她说。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纪思道高度评价瑞蒂克的工作,将她称为“9·11事件的拯救者”。他说:“我佩服瑞蒂克女士的部分原因是,她为笼罩着这个‘9·11’周年纪念日的反伊斯兰气氛带来了清新剂。瑞蒂克女士展示了另一种视野——前往清真寺(演讲)以及和穆斯林一起工作,未来变成寡妇的人将变少。” 过去的9年,瑞蒂克获得了很多荣誉。其中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不久前获得的美国“总统公民奖章”,由总统奥巴马亲自颁发。“那是一项很高的荣誉,见到奥巴马总统的感觉很好。获得这样的荣誉是对我们的肯定,将给阿富汗需要帮助的人带来更多的希望。” 虽然瑞蒂克已再婚,但她仍然继续为阿富汗寡妇而奔走,她无悔于自己的选择。“这是很棒的选择,我们将继续努力为她们工作,帮她们发声。”至于未来的计划和希望,瑞蒂克表示将继续为阿富汗寡妇筹集资金。“我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阿富汗妇女能获得受教育的机会,能接受技能培训,”瑞蒂克说,“我希望阿富汗的下一代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里,阿富汗将由他们来重建,并决定这个国家的方向。这就是我的希望。” 综述 9年,这个世界变得更安全了吗? 这个“9·11”周年纪念日前夕,一股反伊斯兰的暗流在美国社会涌动。9年后,美国以及这个世界是否变得更好,更安全?美国以及这个世界发生了哪些重要变化? 美国著名智库传统基金会高级研究员成斌(Dean Cheng)认为,9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显然期间发生了很多变化。在成斌看来,与“9·11”有关的最重要变化包括如下: 首先,无论是美国还是其他国家,都更加重视反恐。“9·11”是一个转折性的事件,必须看到,在那几年里恐怖主义也在其他一些国家肆虐。例如,印度尼西亚遭遇巴厘岛爆炸,伦敦和马德里都遭到恐怖袭击。其次,各国愈发重视联合反恐。这其中包括美中之间的合作,以及西方国家之间的合作等,亚洲国家之间也加强了合作。上海合作组织举行联合演习,也是将反恐作为重要内容,这也标志中国参与到国际反恐行动之中。军事行动只是一个方面,阻断“基地”组织的资金来源也是打击恐怖主义的重要手段。第三,除了恐怖主义,摧毁萨达姆政权也是“9·11”后的一个重要事件。 不过,让成斌感到遗憾的是,国际的局势紧张依旧存在,“核扩散的危险依然困扰着世界,如朝鲜和伊朗这两国。另外一种担忧也一如既往——恐怖分子有可能获得核材料甚至核武器。不幸的是,这种情况在“9·11”之后并没有得到改观,甚至(由于朝鲜已经进行了核试验)变得更为严重。” 美国政府采取的一些行动,是否使美国和这个世界变得更安全?成斌表示:“在‘9·11’之前,很多人不清楚文明世界所面临威胁的严重程度。‘基地’组织在阿富汗肆无忌惮。现在,‘基地’组织的很多高层领导人都已经被打死,他们的融资渠道也遭到破坏。消灭他们的领导人以及经验丰富的骨干人物是消减恐怖主义威胁最重要的手段。” “超越9·11”基金负责人瑞蒂克不太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变得更好。她说:“我对此表示怀疑。但我知道,各种各样的人都参与到了‘超越9·11’的项目中,有基督徒、犹太人、穆斯林等等,不论他们有着什么信仰,他们支持不同群体之间的互爱互助。我认为,媒体的报道经常制造出一种社会充满仇恨的错觉。” 南希·考夫曼是经历过“9·11”的一名美国女性。她认为过去9年发生的最大变化是缺乏安全感。“只要我们在本土,我们就会安全”的观念已经不再存在。她告诉南都记者,只有时间才能证明美国和世界其他地方是否变得更好或更安全。“作为美国人,我感觉更安全,因为我们经历袭击并活了下来。而这9年,美国本土也没有发生其他的恐怖袭击。如果我们从‘9·11’吸取了什么教训,那就是——在仇恨面前,没有任何人能幸免。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任何形式的暴力,无论是因谁而起,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