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个朋友问我娄烨的《春风沉醉的晚上》讲的是什么呀。我说也就是男男、男女吧。然后这朋友说，这四个字儿可以概括一切电影。甚至不光电影，一切都收。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不过除此之外我也很难再和他说这个电影讲了什么了。因为其实我很不喜欢以一个过来人的装逼身份给别人讲一个故事。当然这个不喜欢的根本，可能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只要去看。

而且其实这个电影也的确没有明显讲什么，有个叫帕斯卡的人说，我们知道的太少当不了独断论者，但又因为知道得太多不能成为怀疑主义者。所以一切都是在怀疑和独断之间。因为世界上只要有人，就没有百分之百的事儿。所以这个电影我觉得讲的就是真真假假的东西，以及人和人之间编码、解码的可能性。

当然至于人物本身，那肯定是只有理解没有审判，因为人永远是受害者。所以我其实倒觉得这本子不错。讲了很多事儿，似乎都没讲明白，但，似乎又都讲明白了。因为不需要答案，这个就像那种拖着一条宫廷和沙龙尾巴的法国文艺片一样。你不要就影片本身争论两个人做了还是没做。因为现实主义只提出问题，形式主义才给出答案。所以做了、没有、就不告诉你。

后来这朋友好像又问了我一下电影的意义，这个我就更歇菜了。因为其实我很怕说一个作品怎么怎么苦中作乐笑中带泪小人物大情怀于是观众感到很欣慰很有意义追求个性自由的愤世嫉俗关注民族兴亡的苦闷彷徨呀。那要这样还拍什么电影呀，国务院直接发文儿多好使呀，短平快。好像拍棵树就得代表生命力。完全三俗。就包括娄烨之前的《颐和园》我觉得好看的原因和政治图解根本没关。艺术本身有自己的定性和目的，最好不作为手段服务于任何东西。

另外这个朋友问我这是不是好电影，我觉得也很难说。我觉得好电影就是得要什么有什么。当然同理，不好的电影就是要什么没什么、一点儿死角没留、出气的地儿全堵上那种。而且其实我觉得不妨把一是作品看成一姑娘，说这东西怎么好了，就是你生理有反应了。特别直接。

因为我觉得娄烨电影的感受和控制性很强。技术一般。观念更一般。当然，如果观念不一般就更好了。因为观念永远是特别可贵的、属于思考层面。所以我喜欢两种电影，娄烨这种可以。起码有感受性；另外一种就是可以不好看但是必须怪、新鲜感和独立性、观念都特强那种。就比如说现在实验音乐都太他妈难听了。比如弄一个歌儿，十分钟，piapiapia，唱的是一个女的抽一个男的大嘴巴。。。什么玩意儿呀。但是其实我觉得也行。也算一种观念吧。

另外很多人觉得娄烨这种题材选择特别机会主义。但是机会主义也没错儿我觉得。因为这个行业的淘汰率是很高的。九成都得做冷板凳。而且可能坐了也白坐。一将终成万骨枯。你得到了必然有人失去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问题。很多人都看见一了没看见万。所以这种机会主义我觉得不妨说成是一种策略。现在文化买办这么多、如果没有策略的话，那么坚持就是一种失败。所以很多第六代都喜欢这种题材选择。

我在电影学院上课的时候，陈山的《中国电影史》特烦我们迟到，不过你要迟到了也好治你，就是一人儿一边儿看第六代去！因为中国艺术电影的自我抄袭是极其严重的。第六代上来都先抡摇滚，然后不好使了就抡同性恋。不过其实我觉得你要让我一人一边儿看第六代去，我还真没事。我倒也不是说非得看脏的东西。但是这个比很多常规类型片儿强。比如我觉得蔡明亮也不错，他就脏，好多人这么觉得。不过我觉得他是不多的有大师气质的导演。当然能不能成为大师、光有气质也不行。而且第六代都是先造反再招安。造反容易，招安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你愿意被招，一个是别人愿意招。第二个特别重要。

其实吧，阿凡达之后我觉得电影变得很无聊。已经回不去了。艺术在艺术范围内很难再得到解决了。然后只能开始玩儿虚拟美学。讲究动作捕捉、虚拟摄像、协同工作。一切都是系统化。。。不是以假乱真而是无中生有。虽然让想象力得到解放毋庸置疑。探讨电影的能量和空间也没问题。但是都不打动人。一切视觉冲击都盖过了你的感觉和要求那就完蛋了。而且技术恐怕也不是一个出路。除非以后那个东西不叫电影了。所以我觉得中国人学这个没戏，等于拿着金饭碗学要饭。还不如拍点儿别的东西。

再说娄烨这片儿，其实开始的时候看的不太舒服。娄烨把开场镜头处理的特别晃，要的是纪录片的效果。好处是导致力量。但其实我觉得有点儿做作。太晃了，晕。当然了，虽然有点儿做作，但是其实他的片儿我至少还想看，至于其他几个人你们爱拍什么拍什么。

当然这个也不是说娄烨拍的多好，而是别人拍的都太不好。也不是说现在电影没好的，但是不好的相当不少。而且我特别不理解那些每天泡妞儿霸占资源一没作品就说体制有问题的人。说体制有问题谁都会说，但是这个问题是一个伪问题。不存在解决办法。

另外这个电影有两处我很喜欢，一个是结尾出来的郁达夫小说的一句——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处乱走，走到天将明的时候。。。还有一个也是结尾，其中有一个镜头的画面感极强。叫我想到北岛的一句诗——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