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伦理观中，忠和孝是最深入人心的。一个不忠不孝的人，会受到社会的哂笑和抨击。问题是，我们应该在什么价值领域中去裁判。

近来，讲国学和管理的一些培训中，国家概念被曲解，忠孝文化被热炒，说国就是家的放大，说孝悌者必然忠诚。其实，这正是一个管理悖论。

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朕即国家，家即天下。儒学历来把公共领域看做家族的放大，所以才有《大学》中“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的理论，孔子才说：“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这一忠效同构的伦理观，把家庭伦理与社会伦理混为一谈，把公德与私域搅在一处。例如：爱国被等同于忠君，而对君臣关系的论断，又是从父子关系的“孝”衍生出来的。由于中国长期实施权力人治，其影响根深蒂固。

时至今日，地方行政官员叫父母官，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不是讲法律为民做主，而是让当官者为子民做主。企业老板是家长、大哥，一人说了算，成为潜规则。不仅家族企业如此，非家族企业也有十分严重的家长化倾向。总之，一切以人的关系为核心。

河南长垣县委在乡镇领导干部考察中，把忠诚、感恩做为重要内容，竟明确规定：不孝敬父母的干部不能提拔重用。湖南邵阳县委发文，要求入党提干者要由家长或配偶出具家庭道德鉴定书。一个企业的老板说：离过婚的人不能重用，和老婆都不能搞好关系，给他一个团队也要弄得四分五裂。一个公司的墙上悬挂着标语，上书：效忠××董事长，同心协力谋发展。这样的价值混淆，人治观念，破坏了公共领域价值必须有别于私领域价值这样一个现代公共空间构成的基本原则。

2004年，联想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裁员，一份“联想不是我的家”的帖子在网上传播。笔者说：在联想工作多年的员工照样该走就走，在两个小时之内，联想就不再有他的任何痕迹。就不再是曾经引以为豪的“联想人”啦！他的结论是：员工和公司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千万不要把公司当作家。公司为我做的一切，是因为我能为公司做贡献，绝对不是象爸爸妈妈的那种无私奉献的感情。认识到这一点，当我将来离开时，领导会肯定我的业绩，我也会对领导说谢谢，不会再感伤。不知其时，一直被称为“联想大家庭”家长的柳传志，心里做何想法？

什么是忠诚的员工，不是死活不走的，不是老实听话的，而应是为企业创造价值的，信守诚诺和契约精神的。

什么是好老板，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不是以个人偏好判定是非的，而应是率先遵守制度的，坚持团队利益至上的。

其实，国家就是国家，政治伦理就是政治伦理。老子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二战时一著名将军说：我让士兵上战场的时候，我会把他们想象成一堆蚂蚁，而不是人，因为我一想到他们有妻子、孩子、父母，就不忍心让他们去送死。企业就是企业，企业伦理就是企业伦理。企业要在市场中拼搏，商战竞争残酷无情，市场不相信眼泪。

我绝不是说子女可以不守孝道，也不是说对行政官员、对公司可以心怀二心，而是说，在伦理价值的判断上，要注意分清两个不同的领域。这绝不是一个伪命题，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的道德困境。

2010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