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千首禅诗品析
九 日用之谓道——十二时歌选析(1)
禅宗的功夫最难上手,最难把握,用牛头法融禅师的话说:“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对于这个可以使人成佛作祖的禅,对于这个可以使人明心见性,速成菩提的禅,不用理性去认识,又怎么知道它是与不是呢?又怎么知道去如何修行呢?
不用担心,佛教内有八万四千法门,禅宗内也有种种方便,可以指导人们如何去用心,如何去下手,又如何去实践。禅宗认为,佛教修行是人们的一种特殊生活方式,还不是普遍的生活方式。如戒定慧之学,若不纳入全部工作和生活之中,仅仅局限于寺庙或蒲团上,那么这样的修行未免狭小了。永嘉禅师说:“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共同如来合”。这就是禅宗所说的“打成一片”。自己与自己“打成一片”,自己与环境“打成一片”,并且“十二时中不即不离”。除了工作生活,除了“吃喝拉撒睡”,还有什么能占据这一切的心灵和时光呢?刻意的修行,必然在思想行为中划分出修行与非修行的界线,守戒的人有戒与非戒的分别;守定的人有入定和出定的差别;修慧的人也有明与暗的疑难。只有把禅修纳入生活,纳入工作,并且纳入贯穿生活和工作的“十二时”中,做到“念念不忘”,才能保障修行者万无一失,绝对不会产生失念失误等令其懊恼的事情,也才能使自己的修行,沿着预定的目标笔直地、坚决地走下去。把修行纳入自己全部精神和生命之中,用佛教的话来说,“只重因,不重果”,“如是因,如是果”,其实质,在上就是菩萨行,最次也是头陀行——罗汉应世啊!
为规范修行者十二时的用心,历代祖师作了不少“十二时歌”,这里选录几首,除第一首加以注释外,其余的略加背境介绍,其文就交给读者们自己去领会了。最后,再把道教祖师张三丰真人那哙炙人口的二十四首“无根树歌”附在其后,再结合后面的“牧牛颂”等对照观看,读者们能否从中看到禅宗与道教内丹间的秘密联系之处呢?
宝志和尚十二时颂
平旦寅,狂机内有道人身。
穷苦已经无量劫,不信常擎如意珍。
若捉物,入迷津,但有纤毫即是尘。
不着旧时无相貌,外求知识也非真。
日出卯,用处不须生善巧。
纵使神光照有无,起意便遭魔事扰。
若施功,终不了,日夜被他人我拗。
不用安排只么从,何曾心地起烦恼。
食时辰,无明本是释迦身。
坐卧不知原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
认声色,觅疏亲,只是他家染污人。
若拟将心求佛道,问取虚空始出尘。
禺中巳,未了之人教不至。
假饶通达祖师言,莫向心头安了义。
只守玄,没文字,认着依前还不是。
暂时自肯不追寻,旷劫不遭魔境使。
日南午,四大身中无价宝。
阳焰空花不肯抛,作意修行转辛苦。
不曾迷,莫求悟,任尔朝阳几回暮。
有相身中无相身,无明路上无生路。
日昳未,心地何曾安了义?
他家文字没亲疏,勿起功夫求的意。
任纵横,绝忌讳,长在人间不居世。
运用不离声色中,历劫何曾暂抛弃。
晡时申,学道先须不厌贫。
有相本来权积聚,无形何用要安真。
作净洁,却劳神,莫认愚痴作近邻。
言下不求无处所,暂时唤作出家人。
日入酉,虚幻声音终不久。
禅说珍羞尚不餐,谁能更饮无明酒。
没可抛,无物守,荡荡逍遥不曾有。
纵尔多闻达古今,也是痴狂外边走。
黄昏戍,狂子施工投暗室。
假使心通无量时,历劫何曾异今日。
拟商量,却啾唧,转使心头黑似添。
昼夜舒光照有无,痴人唤作波罗蜜。
人定亥,勇猛精进成懈怠。
不起纤毫修学心,无相光中常自在。
超释迦,超祖代,心有微尘还窒阂。
廓然无事顿清闲,他家自有通人爱。
夜半子,心住无生即生死。
生死何曾属有无,用时便用没文字。
祖师言,外边事,识取起时还不是。
作意搜求实没踪,生死魔来任相试。
鸡鸣丑,一颗圆光明已久。
内外接寻觅总无,境上施为浑大有。
不见头,又无手,世界坏时渠不朽。
未了之人听一言,只这如今谁动口。
品析: 这首“十二时辰颂”,载于《景德传灯录》,标明的作者是“宝志和尚”。要知道宝志和尚(418—514)是南北朝时期的高僧,圆寂于梁武帝天监十三年,活了九十七岁,那时达摩大师还没有到中国来。而这篇“十二时辰颂”的内容,全是唐末五代时的禅宗风格,南北朝时期是没有这种特色的。如“只守玄,没文字”,“不曾迷,莫求悟”,“超释迦,超祖代”等“超佛越祖”,“无迷无悟”的思想,都是在唐末“祖师禅”形成气候以来才形诸文字的。而且,这篇“十二时辰颂”的文体,也毫无南北朝时期的特点,而与唐末五代的禅文化相近。
在梁代《高僧传》中,因宝志和尚曾示现种种神通,年寿又高,故被列在“神异”一类的高僧中,这就更使他显得“神异莫测”了。加之梁武帝曾问他:“弟子烦惑未除,何以治之?”他回答说:“十二”。梁武帝又问:“其旨如何?”他回答说:“在书字时节刻漏中”。因他有这个“十二”和“刻漏中”的答话,估计宋人编《景德传灯录》时,就把佚名的“十二时辰颂”放在他的名下。要知道,在梁武帝时期,中国佛教尚处于向印度佛教翻译、学习和消化的阶段,像这样“道地”的“祖师禅”思维方式,哪里可能会有如此成熟地表现呢?
虽然如此,这篇“颂”的确写得极妙,而且开了禅宗内“十二时辰颂”的先河,并提倡修行者们在每天的这个“十二时辰中”念念不忘于修行,念念不忘于见道。因为有了这新颖独特的表达方式,后来以“十二时辰”作歌作颂的不少,形成了一股风气,甚至影响到道教的内丹修炼。下面,我们还是逐“时”加以探讨吧。
“平旦寅,狂机内有道人身”。在多数的“十二时歌”中,都是以寅时作为开句的,为什么不从子时起始呢?这里有个昼夜问题。丑时鸡鸣,寅时起床。“一天之计在于晨”,中国古人很讲究作息之道,虽是“日出而作,日没而息”,但修行者是不敢恋床的,鸡叫后就得开始做一天的功课了。而且精神活动的开展,也是在睡醒之时。“清明在形,志气如神”嘛。所以,在这个时候,才是“一阳初动”的“活子时”。
而恰恰是这个“一阳初动”的“活子时”,这个“明明历历,一念不生”之际,就是“道人身”。这是任何人每天都要经历的一种精神状态,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能在其中体验到这种“道人”的滋味,这个“道人”在醒来的刹那间就“外出云游”了,人们的精神,立即被天罗地网般的“狂机”所遮掩。
这种“发现”对道教的内丹很有启示,炼内丹,这是下手“采”药的关键时刻,但是却极难把握好。而笔者这里,也是借用道教内丹心法作了相应的说明,因内丹非本文所及,故无须多费笔墨了。不过,可以从中看到禅宗与内丹的微妙关系。
“穷苦已经无量劫,不信常擎如意宝”。因为这个“道人”——佛性禅心在被深掩在“狂机”——烦恼中不得显示,所以在“无量劫”中给人们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哪里知道就在这“穷苦”之中,“道人”——佛性禅心却从未离开过我们半步,人们为什么不知道这个“如意珍”呢?
“若捉(逐)物,入迷津,但有纤毫即是尘”。人们不知返观内照,而是向外寻觅,为外境所转,这就陷入“迷津”。因为向外寻觅的,哪怕细微如“纤毫”,都是“尘”,都会为“尘”所染啊!
“不著旧时无相貌,外求知识也非真”。不要执著于过去,过去已过去,它是“无相”的,你又哪里能留它得住呢?不论过去,未来,对我们来说都是“外”,其所给予的“知识”,是妄非真啊!
“日出卯,用处不须生善巧”。这里进入了“卯”时,中国的“十二时”,“子”时是半夜11点至凌晨1点,“丑”是l至3点,“寅”是3至5点,以此类推。“卯”时是5至7点,太阳出来了,一天的劳作可以开始了。对修行人来说,“十二时”是自然运行的,不必在其中去横生枝节,去弄什么“善巧”,随缘应事,做该做的事就行了。
“纵使神光照有无,起意便随魔事扰”。“神光”指我们的精神认识,这个认识,当然能分别“有无”等各种理事。但对于外境外物,不须“起意”——人们的动机、欲望、及是非判断是天生的,无法阻止的,但恰恰就因如此,使自己陷在“魔事”中,为“魔事”——烦恼所扰。
“纵施功,终不了,日夜被他人我拗”。“起意施功”,欲有所作为,但这一切都是“有为法”,不能了生脱死,不能明心见性。用《周易》的话说:“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只要一动,就有是非成败,荣辱得失,就有与你对立的人和事与你相“拗”啊!
“不用安排只么从,何曾心地起烦恼”。人们若能心不起念,不求功用,内不见己,外不见人,随缘过日。这样没有是非成败与你相“拗”。当然不会起“烦恼”了。
“食时辰,无明本是释迦身”,7至9点是“辰”时,这是吃早饭的时刻。进食获取维持生命的能量,这种“获取”的能动状态,是“贪”的根源,也是“无明”——无知的根源。在佛教内,是必须坚决除断的。但是,只有见道后才会知道,这个“无明”,恰恰就是菩提本身,而且是佛的法身。
“坐卧不知原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人们不知道潜行、支配我们行住坐卧的那个力量就是大道,所以在汲汲碌碌中如无头苍蝇一样,东碰西撞,备受“苦辛”。
“认声色,觅疏亲,只是他家染污人”。人们见色闻声,都会因自己的好恶而取舍。因而有“疏亲”的感受,如“好好色、恶恶臭”这是人的天性。正是这种因分别而带来的取舍“疏亲”的支配,就使人们在万事万物中不自觉地受到了“染污”,失去了清净明觉和平等的心灵。
“若拟将心求佛道,问取虚空始出尘”。人们若有心求佛求道,那就应该看看“虚空”是怎么回事。“虚空”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且不论大小、善恶、美丑。但它本身却是空空如也,一物不有。懂得这个道理,你才会看到离开红尘世间的方向。
“禺中巳,未了之人教不至”。“禺中”即近午之时,也就是9至11点的“巳”时。太阳都快中天了,天下万物,明明历历,无物遗漏,这时你心中还不能明白,还不能“了”,就难以教育,难以通达了。
“假饶通达祖师言,莫向心中安了叉”。这一句对用功极为重要。如果你明白了祖师们所开示的道理,千万不要当成“宝”把它放在心中舍不得,认为自己通达“了义”——见道了。这是极其错误的。
“只守玄,没文字,认着依前还不是”。在这里,你要在心中“守”住那个“玄”,或“玄之又玄”的精神状态,在这里是没有“文字”——道理、教条可言的,说“守”其实都不对。因为如果你落上“文字”式的认识上,或有心去“守”,那么一切功夫全白用了,你仍旧和往常一样,“不是”——没有入门啊!
“暂时自肯不追寻,旷劫不遭魔境使”。“自肯”是对见道达到的一种自信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中,“守”都是多余的,是功夫未纯熟的阶段。你若对大道有自信之感,不再向外“追寻”了,那么,以后生生世世,就不会陷入“魔境”,更不会为“魔”所使了。
“日南午,四大身中无价宝”,11至l点,是日轮当顶之“午”时。 因中国处于北半球,所以太阳在正午时都处在正南方。太阳是生命之源,是“无价宝”。人们的“四大”——由“地水火风”所组成的这个身体中也有如同太阳这样的“无价宝”,人们知道吗?
“阳焰空花不肯抛,作意修行转辛苦”。“阳焰”是阳光中浮动的尘埃,不是阳光本身;空花虚幻不实,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不是实在的花月。修行者不要把“阳焰空花”当真,舍不得抛弃,不然为追逐这些虚幻之物而辛苦修行,真是白费功夫。
“不曾迷,莫求悟,任尔朝阳几回暮”,佛性禅心,菩提涅槃之性,何曾有“迷”,对它来说,又何须去“悟”。它永远处在“夜半正明,天晓不露”的状态中,所以“任尔朝阳几回暮”——与它全不相干啊!
“有相身中无相身,无明路上无生路”。无相的佛性禅心,就寓居在我们这个“有相身”中。“有相身”走的是“无明路”,而“无相身”却永远处在“无生路”——不生不灭之中。能使这有相无相,无明无生融为一体吗?
“日昳未,心地何曾安了义”,日轮初斜向西,l至3点就是“未”时了。这时,一天的日子已经过半。虽然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月尚无了期,人心又哪里去找“了义”呢?若说“了”,了犹未了啊,岂不使人永无宁日了么!
“它家文字没亲疏,莫起功夫求的意”。对于佛性禅心,语言文字与它有什么关系呢?谈不上“亲”,也谈不上“疏”,尽管一切文化文明都是由它产生出来的。所以,寻根问本,“文字”只是它的枝叶,所以不能在“文字”上求“的意”——里面可找不到终极真理的。
“任纵横,绝忌讳,长在人间不居世”。佛性禅心就是大道,它在人生宇宙中,的确是“任纵横,绝忌讳”的,万事万物无不在其中出没。他虽与我们“同在”于人间,但在人间却找不到它的踪迹,它到底居处在哪里呢?
“运用不离声色中,历劫何曾暂抛离”。它就在人们见色闻声之中,在生活工作之中,生生世世,都没有离开我们,你要“抛离”也不行啊!
“晡时申,学道先须不厌贫”。“晡时”就是申时,是下午3至5点这个时候。学道的人,首先得把富贵贫贱等种种念头放下,一心向道,若不安于贫,或舍不得富贵,那么道心就不坚固,又怎能使自己在艰苦的修行中坚持到底呢?
“有相本来权积聚,无形何用要安真。”所谓荣辱得失,富贵贫贱,佛教认为这一切都是由“业力”积聚的“有相”之物,这些“有相”的“积聚”,都是有生有灭的,又何须看重。而“无形无相”的“真”一一佛性禅心,本自具足,本来不动,也用不着去“安”置它。
“作净洁,却劳神,莫认愚痴作近邻”。有的人,在精神中好洁成癖,行住坐卧都要“一尘不染”,不知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道理,所以太过于“劳神”了。这其实也是“愚痴”的表现。与“愚痴”作“近邻”,那离菩提智慧就远了。
“言下不求无处所,暂时唤作出家人”。如果人们能做到“不著不执”,在精神上神游无方,那么,虽未出家为僧,也可以“暂时唤作出家人”。六祖大师说:“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就是这个道理。
“日入酉,虚幻声音终不久”,酉时是下午5至7点日落之时,太阳一落,万物归寂,白天的喧闹全都不见了。
“禅悦珍羞尚不餐,谁能更饮无明酒”。修行人以“禅悦为食”,在“禅悦”中,身心处于“妙乐”之中,对世间的“珍羞美味”——荣华富贵又怎么看得起呢?又怎么会落入“无明”之中,被“无明酒”薰得昏昏沉沉呢?
“没可抛,无物守,荡荡逍遥不曾有”。在“禅悦”中,佛性禅心使人处于一种超然愉悦的状态,这里,说有不有,说空不空,所以既“没可抛”,亦“无物守”,空明自得,不计其余了。其中的“逍遥”快活,真是“世未曾有”啊!
“纵尔多闻达古今,也是痴狂外边走。”佛性禅心是“没可抛,无物守”的,而“多闻”哪怕你穷究古今,都属“物”,而且是“外物”,与大道毫不相干,若陷在其中,就成“痴狂外边走”了,岂不可悲。
“黄昏戌,狂子施功入暗室”。到了黄昏后的7至9点,就是“戌”时了,天地早已入夜——进入“暗室”了。这时对修行人来说,正是坐禅或炼丹的时候。但千万注意要任其自然,不可“施功”,妄动“真念”,不然就非“真人”而成“狂子”了。恰如六祖大师所说:“若看心看净,即障道也”。这个“看”,就是指有目的的“施功”。
“假使心通无量时,历劫何曾异今日。”人们的佛性禅心,是彻古彻今,通未来际,贯通“无量时”的。但是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必须在“今日”的现在中通行,而这个现在,是清净不动的,不变不易的。不可能昨天看见的猫,今天在眼中就变成了老虎。又不会把二加二等于四算成等于五。所以,“今日”观照着的清净心是永恒不动不易的。
“拟思量,却唧啾,转使心头黑如漆”。“思量”,会使无尽的精神被局限在某种受规定的范围内。“唧啾”,叽叽咕咕会使心理陷在那无穷的是非之中,这样一来,就使圆洁光明之心,染污得“黑如漆”了。
“昼夜舒光照有无,痴人唤作波罗蜜”。人们不能卖弄聪明,不分时日地陷在“有无”的名相“戏论”中,还认为自己“智慧无碍”到达了彼岸——“波罗蜜”了。
“人定亥,勇猛精进成懈怠”。到了晚上9至11点,就是“亥”时了,人们绝大多数(当时的中国尚没有“夜生活”)都沉入了梦乡。某些修行的人也正是“入定”之时。白天的忙忙碌碌,这时全都“懈怠”了,自然规律如此,人们不可能没日没夜的穷干,休息是必须的。
“不起纤毫修学心,无相光中常自在”。只有到了睡觉之时,而且大家都沉睡之时,这时自然而然地万缘放下,过去的让它过去,明天的等待明天。这时唯一的事就是放松睡觉,再不存在“修学”的念头了。这可是“无相光中常自在”之境啊!可惜的是,人们对此却一无所知。所以雪峰义存禅师心中放不下时,他的师兄岩头说,“且睡去,管那些干什么!”
“超释迦,超祖代,心有微尘还窒阂”。在这“常自在”的“无相光”中,可是超佛越祖的境象啊!不过千万留心,只要心中有丝毫“微尘”——念头,这个“无相光”就被“窒阂”了,离你千山万水了。
“廓然无事常清净,他家自有通人爱”,心无“微尘窒阂”,就是“清净”,就是“廓然无事”。这时人虽不识,你却可以“顾影自怜”,而见道之人爱的也只是“这个”啊!
“夜半子,心住无生即生死”。晚上1l点至凌晨l点,是午夜。这时人们完全沉睡了,不可能参与外界活动。也可以说,此时的心,是处于“无生”状态之中,尽管绝大多数的人有梦。熟睡中的人,说“生”不像“生”——失去了在事物中“纵横”的能力,手脚眼耳都失去作用了。说“死”不像“死”,毕竟明天还会醒来,毕竟尚未躺进棺木。这恰恰处于“生死”之间。人们平常好谈“生死”这一问题。但对这样的“生死”却极少有人在其中细加体味,睡就睡,醒就醒嘛,哪里会在这上面去用心呢?更谈不上使自己“心住无生”了。
“生死何曾属有无,用时便得没文字”。“生死”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是不能以“有无”来衡量的,当然,对他人则少不了这个衡量。自己永远与自己在一起,并不感到这个“我”从那什么地方生出来,父母好像也不能赋给子女们这个“我”。同样,“我”与自己同在,不可能设想它会死。所以,对“我”的这个精神.观照本身而言,说它“有”,它空空如也,说它“无”,它又明明白白,实实在在。这能用生死有无来衡量吗?它日日伴随着人们生活、工作,却从来没有为人们留下什么“文字”记录,或说明它是什么。
“祖师言,外边事,识取起时还不是”。那么,佛祖们不是对此有很多说明和解释吗?是的,但那是佛祖的,与你无关,对自己而言,都是“外边事”。那怕他懂了,悟了佛祖们所说的一切,对你的“那个”,仍然还是“不是”啊。不见船子和尚那名句名言吗?“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啊!
“作意搜求实没踪,生死魔来任相试”。既然佛祖之言都是“外边事”,那么,就在自己身心内“大索”一番吧。也不行,它可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越去搜寻,越无踪影。人们与它无缘吗?也不是。当“生死”到来之时,当种种“魔”来之时,你或可能发现它的踪迹,试一试它的能耐了。
“鸡鸣丑,一颗圆珠明已久”。鸡叫之时,正当凌晨l至3点。人们在睡梦中被鸡声唤醒。就在这醒来的刹那间,人们是否能感觉到那颗从未失去光明的“圆珠”——佛性禅心呢?它若不存在,鸡叫之声为什么会听得见,并把我们唤醒了呢?再深入一步说,是鸡叫唤醒了人们,还是在身心内另有一个东西唤醒了自己呢?这一时刻,是人们用功的最佳的时刻。生死之奥,迷悟之道,全都会从中显透出来,不过,人们是否会有雅兴在其中费心呢?
“内外接寻觅总无,境上施为浑大有”。使自己一觉醒来的力量,使自己忽然从“死人”变成“活人”的那个玄不可测的力量是什么?对外而言,肯定不是鸡叫。对内而言,也决不是理智。理智是不可能对生命、对生死产生多大的力量的。如一个瘫痪病人,无论是智若天人,对自己的手脚也是毫无办法的。所以,对于它,“内外接寻觅总无”。但一当醒来,面对各种“境”,各种事,它却可以“大有作为”。
“不见头,又无手,世界坏时渠不朽”。我们的肉体,当然有头有手,有生有死。可是对于它,却无头无手。哪怕到了世界末日,它也是“永垂不朽”的。
“未了之人听一言,只这如今谁动手”。以上种种说法,认识,是宝志大师这样见道之士所言,对于那些未能明心见性的人来说,对以上所“言”,应该好好去领会一番。注意!千万注意,就是“如今”这个精神的主观能动状态,但有谁在修行中,是在“这里”下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