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风云(一)
从北京到庐山
王先金 编著
第六章 “反冒进”周恩来检讨再检讨
“大跃进”毛泽东鼓劲又鼓劲
(6)
中南海里的大跃进
除“四害”
中南海最初的灭蝇运动,是每人发一把铁纱苍蝇拍。灭蝇的人各持一个用纸叠成的盒子,也有的人用空火柴盒,每打死一只苍蝇,就捡起来装到盒子里。每晚提着纸盒找管卫生的人报数,管卫生的人再统计上报。统计完数字后,苍蝇就被集中火化。
灭蚊的行动,不像灭蝇那样各自为战,熏蚊子是划片由各单位分工负责,在统一时间里点燃“666”粉剂。除了在中南海熏,还在玉泉山、新六所等中央领导人的住所熏。在玉泉山熏蚊子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事故。那一年恰逢赫鲁晓夫来北京,中央办公厅组织到玉泉山灭蚊子,由于指挥协调出现了问题,结果有个人在缭绕烟雾中,迷失了方向,没有找到集中地点。等烟雾稍减弱后,人们分头寻找。后来发现他蹲在一个树坑内,已被熏得喘不过气来,救出后很长时间才恢复正常。
在中南海除“四害”的过程中,闹得最兴师动众轰轰烈烈的,就是轰麻雀。对麻雀进行全面围剿,方法是以各种器具轰打麻雀,使麻雀不停地飞,无法落地和吃到食物,最后累裂了肺而死掉。
一清早,中南海各机关的人带着红旗、长竹竿、气枪和鞭炮登上各自的办公楼顶时,看到红墙外四处的房顶上都站着人,都手执各种颜色的旗子、扫帚、毛巾、衣服或布条吆喝着,敲打着锣鼓和脸盆,整个北京像开了锅一样翻腾起来。
中南海里没有那么多锣鼓和鞭炮,就找来自家的脸盆敲打起来。参加者们觉得很有趣,也很兴奋,大家戏闹着,轰赶着……
到下午一两点钟后,因为麻雀始终处于不断飞行状态,无法停留在房檐或树梢喘息,开始精皮力竭而坠落,飞着飞着自己掉下来,摔在地上死去了。
大“炒钢”
在“大跃进”年代,除了粮食等农作物生产高指标外,就是把钢铁产量提高再提高。
毛泽东在谈论到超英国时,也是算钢铁账:“我和波立特、高兰同志谈过两次话,我问他们国家的情况,他们说,现在英国年产钢2000万吨,再过15年,可能爬到3000万吨。中国呢?再过15年,可能是4000万吨,岂不超过英国了吗?”因此在“大跃进”最热火朝天的时候,提出“以钢为纲”,要“钢铁元帅升帐”。
1958年8月的北戴河会议上,通过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号召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的决议。而当年鼓足干劲的8个月里,才生产出450万吨钢,还剩下不足4个月,却要生产620万吨钢,要实现这个难以企及的指标,只能寄希望于运动和高潮。毛泽东提出书记挂帅,其他行业“停车让路”全民大炼钢铁。
中央办公厅成立了炼钢指挥部。中办各单位都有一名干部任炼钢负责人。政治秘书室的土炼钢炉,建在来福堂东、居仁堂西的甬道边。
离他们不远,是“后楼”的土炉子。后楼炼炉的炉长是鲁琦,炼钢总指挥是贾步彬。机要室的土炉子,建在西楼西墙外,在收发室南边。警卫局的土炉子则有几处,万善殿、东八所附近都有。 毛泽东在中南海看炼钢
炼钢需要原料铁,开始的时候,都靠各单位自己想办法搜扒,许多人把自家的一些金属器具捐了出来。但这还不够,就到处踅摸,简直到了看见什么和金属沾边的东西都想往回敛的地步。为了找废铁,秘书室的炼钢负责人,带着人把游泳池附近的一扇铁门给卸了。 某县集中6万人搞大炼钢铁
所有的人都有很高的热情,但对炼钢实在是一窍不通。焦炭点着后,火力不够,烧不红铁块,人们就轮流着抱着铁管子用嘴吹火,根本无济于事。又请木工做了木风箱装上,由几个人轮流拉风箱。
火一烧起来就不能灭,要直到一炉钢炼出来,24小时不能离人。秘书室的干部就这么炼了十多天,中办炼钢指挥部一个劲儿打电话问,可一斤正经钢也没炼出来。请来懂行的人来指导,来人看了看说,这样根本炼不出钢。但他们根据现有的条件,提议可以炒钢。
炒钢是把砸碎的铁料和焦炭按一定比例放入炉中,达到一定的温度后,人们就手持钢钎来回翻搅。使炭渗到铁里,实现铁到钢的转化。后来中南海里各单位大都是变炼钢为炒钢。机关干部们在那里炒钢,像在大锅里炒菜一样。
“我们炒出钢来了。”中南海里各单位纷纷向中办炼钢指挥部报捷。指挥部通知各单位,合格的钢由国家收购。秘书室的成绩不小,炼出的小钢锭卖了500多元。
就在炒钢出了一些成品后,毛泽东来到几个炼钢点视察了炼钢的情况。他看到了合格的小钢锭,虽然没说太多的话,但人们看到他脸上洋溢着满意和兴奋。在机要室的炼炉前,他还和全体炼钢的干部们合影留念。
据说在全民大炼钢铁的时候,宋庆龄也在她住的院子里,建了一个炼炉,用扇子扇着火,大炼钢铁。
宋庆龄的后院砌了个炼钢炉
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宋庆龄那宁静的小院,也没能挡住炼钢热浪的渗入。
1958年10月中旬,上海人民搞土法炼钢,宋庆龄副委员长对她的秘书说,虽然她很喜欢树木,但是为了炼钢,宁愿牺牲一些树木和花草,在院子里砌个炉子,这样可以让大家参加炼钢。她的秘书和花匠、厨师、管理员及其他工作人员,就自己动手,在三小时内砌起了炉子。这一支炼钢队伍,每天早上六时开始,一直炼到夜晚。产量最高的一天,七个人炼出155斤钢。大家的手上磨起了血泡,腰也累得直不起来了。一天早上,宋庆龄还到炉前,亲自为他们掌钳,让青年人抡起铁锤在通红的钢块上锻打。
邓颖超秘书张元的女儿萧远音说:“看见机关干部在那里炒钢像在大锅里炒菜一样,我大开眼界,钢铁竟然能这样炒出来。”
陈毅的儿子陈小鲁则说:“刚上初中的我们,还没有资格动手炒钢,那是高年级的事,我们只是设法收集些废钢铁什么的。那时,看见钢铁就敛吧。我记得四中有辆教学用的汽车,在那段日子里,水箱不知让谁拆走炒钢去了。现在想起来真是荒唐,尽干得不偿失的事。”
三年大饥荒
在政府的《灾情报告》中说,1959年我国出现了“严重自然灾害”,全国“受灾范围之大,在五十年代是前所未有的”。
其实,从1959年至1961年出现的主要自然灾情是旱灾,基本上属于局部性灾害,旱灾不具全国性后果。
1960年,经过了三年“大跃进”,农业生产遭到了严重破坏,当年的粮食产量已经下降到2870亿斤,比“大跃进”前的1957年下降了26%,国民经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四川的情况更加严重,从1959年到1961年,粮食产量已经下降到231亿斤,比1958年的449亿斤下降了218亿斤,甚至比1949年还少收30亿斤。
当时西南局和四川省委主要领导人仍继续执行极“左”路线,对上浮夸虚报,继续大量往省外调粮,仅1959年至1960年三年就外调粮食157亿斤,几乎相当于前五年外调粮食的总数。就在四川省领导人骄傲地宣称四川外调粮食“居全国之冠”的同时,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农村却大量饿死人,城市里的人也普遍饿饭,老百姓怨声载道。
《中国人口年鉴》提供的数据显示,四川省的总人口在1958-1961年间,连续四次负增长,四年净减人口达621万人(实际上净减1000万);安徽省1959-1961年间,三年总人口净减439万人;河南省三年总人口净减238万人;湖南省三年间总人口净减183万人;广西自治区三年总人口净减约100万人,等等。四川是灾难最重的省份,非正常死亡的数字最高。
四川梓潼县的罗明泉说:“大人挨饿比孩子严重,我们大队饿死的大多是中壮年。那时候搞‘三面红旗’,大人们都上山铲山头去了,庄稼广种薄收,没有肥料,往地里撒上种子就不管了,老的老,小的小,村子里得病的得病,庄稼熟了也没有人收。……我知道我们全队中壮年死了大约一半,有几百人,死的人里搬迁户最多,他们是从三台迁过来,饿的时候想逃回去。但那时候不许迁徙,半路上被抓回来,毒打后不让他们吃饱,还得去干活,他们跑也跑不掉,吃也吃不饱,这样弄死的人最多。”
罗明泉提到的“外逃”,实际上是指“盲流”。三年大饥荒中,各地出现大批逃荒的人群,全国各省都大力抓捕“盲流”。这些“盲流”除少数人流落到东北、内蒙、新疆等地,成为苦力而被幸运准许“不予遣返”外,其余为求吃饭、活命而浪迹于城市、林区、矿区的农民,都在清理之列。
三年大饥荒,安徽省的死亡总人数仅次于四川。安徽凤阳是该省的死亡大县,曾在1958年9月大放“卫星”,太阳升公社主任张士俊,信誓旦旦提出要与定远县八一公社计划亩产130万斤的卫星田比高低。
地处西北的青海省死了多少人,没有具体数字。
1960年,西北局第一书记刘澜涛向总书记邓小平要求派年仅43岁的公安部副部长王昭去任第二书记兼省长。王昭到达青海时,正是春耕大忙季节。但是从湟水之滨走到黄河两岸,地里看不到人迹,村里看不见炊烟,一片荒凉肃杀景象。王昭即向中央报告,要求中央火速调拨粮食,先把人畜死亡的问题煞住。 农民大炼钢铁的土高炉
地广人稀的粮仓黑龙江省也不例外。黑龙江望奎县在1959年有1000人非正常死亡。农村粮食普遍不足,尤其是受灾地区,入春后几乎没有粮食吃,人们主要靠野菜、野果、树叶、植物的根茎充饥。
1960年7月,在我国粮食非常紧张,大量饿死人的时候,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还是同意了越共中央和越南政府的要求,借给他们8-10万吨大米,存放在我国,待越南需要时运去。那时,越南政府一度库存粮食只剩下2万吨,还不足全国半个月的供应量。中国当时的许多人开始用草根、树皮充饥,在这种情况下,中国还是选择把10万吨大米借给遇到同样危机的越南。
1960年夏,我从云南昆明回湖南省嘉禾县老家农村探亲,在路上就看到有野狗在山地里刨东西吃,后来才知道那是野狗在刨地里死人的尸骨吃。我父亲50岁刚出头,是因劳累过度,营养不良,得水肿病死亡的。我伯父、外婆(在我家生活)都是在两个多月的时间内因饥饿先后去世的。我们村子有一百多户人家,像我父亲这样50岁左右的“老后生”几乎全部死亡。在那三年饥荒的日子里,全村只有三户干部(生产队长、会计、出纳)的妻子生了小孩。听了母亲的哭诉,我的心里实在难受。我村的后龙山,我们小时绿树成荫,现在到处是光秃秃的了。当时给我的印象,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悲凉世界。
三年大饥荒全国到底死了多少人,至今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当时连“饿死人”这样的说法都不让提,怎么可能去统计死亡数字呢?于是,后来的学者们,均是根据1953、1964、1982年仅有的三次人口普查的资料,加上其他参考数据进行推算。
1985年出版的《中国统计年鉴》显示,1960年比1959年,全国人口减少1000万。(在正常情况下,每年人口要增加1000多万。)中央党史研究室编著的《中国共产党七十年》载:“据正式统计,1960年全国人口减少1000多万。”
西安交大蒋振华教授与李南先生推算认为:三年大饥荒,中国非正常死亡人口约为1700万;而1994年出版的吕廷煜所著《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纪实》一书,在“大饥荒”一文中说:1959年至1961年的非正常死亡和减少出生的人口数,大约在四千万人左右。
2005年9月,民政部官员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三年自然灾害”的数字“我们不掌握”。三年大饥荒中国到底不正常死了多少人,恐怕要交给历史学家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