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论语》之六十五子张第十九(丙)


 走近《论语》之六十五 子张第十九(丙)

是情绪的主人还是奴才?

1917【原文】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读解】曾子又说,我以前听老师说过,人们平时不能把感情宣泄到极处。平日里,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有几个把感情宣泄到极处?很难。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且现在又有几个是真正伤心的人呢?很少。我认识一个真正伤心的人,一位武警干部,新婚不久,太太出车祸去世了,他痛苦了一两个月,其间将近有一个多星期处于休克状态,这个男人的确是把伤感之情宣泄到了极处。我们经常说节哀顺变,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要节哀。人算不如天算,意外之事谁也预料不到。

“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父母过世的时候,自己的真情、哀伤、悲痛才会宣泄到极处。当然,现在的女孩子就不说了,有些女孩子情感太丰富,遇到大事情要哭,遇到小事也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伤伤心心的,这样不好。我们对七情六欲还是要善于调控,完全不宣泄不行,过于宣泄也不行,情欲的宣泄要有度,当自己大悲大喜的时候要把控自己的情绪。我们不能遇到好事情就像范进中举一样痰迷心窍,被人送到精神病医院,那就划不着;遇到大悲时,股票输了十几万元就去跳楼或吃耗子药,也没有必要。如何把控自己的情绪?首先要提高自己的修为,一个人是自己情绪的主人还是自己情绪的奴才,有没有修为是根本的分水岭。

 

·国家机器的运转要有连续性和稳定性

1918【原文】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读解】曾子经常把孔夫子供起来,说话总是把老师的牌子打出来:“吾闻诸夫子。”——我以前听到孔老夫子说过。孟庄子是孟孙氏家族的,是鲁国三大执政者之一,是个很孝顺的人,他的孝,其他的不说了,都是不难做到。难的是什么呢?他的难能可贵之处是“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大家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但孟庄子的父亲去后,他来接班,作为鲁国三大执政者之一,他并没有因为接了父亲的位子,就更换了父亲所用的人,轻易改变当时实行的一些政策法令。

尽管中国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但也有“幹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的说法,这是《易经》“蛊”卦里说的,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这是涉及到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的问题。国家机器的运转需要有连续性和稳定性,作为国家机器的执行者,国家的机关干部特别是重要的领导干部,在人事上也应该有它的稳定性和连续性,有了人事的稳定性才有政策的稳定性,我们在谈治国方略时候要看到这两方面。

我们看汉武帝年轻的时候,受太皇太后的呵护,身边都是元老重臣,不是舅舅、表叔,就是伯伯、叔叔,要么是太叔、太公,他的雄才大略难免不受制于这些元老们,难免不与太皇太后产生冲突。但那个时候他势单力薄,惹不起这些执政多年的元老们,于是下求贤诏,招贤纳士,励精图治,给领导核心增添新鲜血液,让朝廷的气象焕然一新,并慢慢地形成了他自己的领导班子,然后才能取代以前太皇太后给他安排的领导班子。当然,太皇太后在世时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太皇太后去以后,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是中国皇宫里经常发生的故事,无论哪朝哪代,基本上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们多读历史就会明白其中的渊源。

 

·犯罪率高,说明地方官执政不力

1919【原文】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读解】孟孙氏任命阳肤做典狱官,“士师”就是典狱官,也就是现在的法官。阳肤向曾子请教为官之道,曾子告诉他“上失其道,民散久矣”——鲁国国君早就丧失了国柄,先是三家专政,后来还一度陪臣执国命,国家处于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有才干的人都作鸟兽散,很多人都到外面去谋生,到其他诸侯国去寻求发展机遇,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去寻找自己的发展空间了。没有走的也是民心涣散,难以收拾。如果一个国家处于这样的状态,那么就离亡国不远了。

“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尽管如此,你现在当了法官,办案就应勉力而为,在这种“民散久矣”的情况下,还是应执法慎重,主持公正,对陷入牢笼的人,掌握了他们的犯罪事实后,应该怜悯他们,可怜他们。你说那些犯罪的人,特别是现在社会底层犯罪的人,可不可恶?在小区里把自行车、电瓶车偷了,或翻墙进来,撬开防护栏把家里洗劫一空,可不可恶?非常可恶。可是,真的把他抓住了,打得半死,你想他可不可怜?还是可怜。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也是没有饭吃,没有生活技能,没有社会关系,处于社会最底层,也只是寻求生存而已。但那些放着好日子不过,自甘堕落,在“黄赌毒”中倾家荡产,然后铤而走险的人,确实没有怜悯之处。尽管佛法慈悲,度一切有情众生,但借用以前的话来说,这些人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没有办法,无药可救了。

所以曾子告诫阳肤,作为办案的人,一个法官,侦破了案子,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立了功,得到表扬,千万不要翘尾巴,沾沾自喜。因为,在这个案子背后有社会的不幸。在古代,特别是社会比较安定的时候,如果一个县的犯罪率很高,县官的乌纱帽都戴不稳,为什么?犯罪率高,就说明地方官执政不力,无所作为,教化不到。如果你用圣人之道教化百姓,人们信守“仁义礼智信”,诗书弦歌之声不绝,哪里还会有杀人越货的现象呢?所以说,教化是根本,刑法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持盈保泰,不要落到下流里去

1920【原文】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读解】这里有点像子贡给殷纣王翻案,殷纣王坏不坏?坏。我们也多次谈到殷纣王的种种不是,但在子贡看来,殷纣王的确有很多过错,也有很多荒唐、令人发指之处,但把那个时期的一切脏水都泼在殷纣王身上,放在苏妲己身上,可能也不恰当。“不如是之甚也”——一个人倒霉背时了,一切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大家都讨厌他,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以前做的坏事情不说,做的好事情也变成了坏事情,总之一无是处。从这方面我们也看到儒家的公允之处,殷纣王本人还是聪明过人,像楚霸王一样,武才、文才都超过一般人,但他贪图享受,酒池肉林,滥杀忠臣,这些种种不是给他招来了灭国灭身之祸。但是,他的罪过是不是真像后来所说的那样罄竹难书,一无是处呢?也未必。当年,毛老人家在读《史记》时,对殷纣王还表扬了几句,说他对中华疆域的扩大有了不起的贡献,那个时候商朝的疆域已达到汉水、淮河流域,不仅仅局限于河南、山东境内了。北边达到了河北、山西,西边达到了陕西,南边达到了湖北和安徽,比先前的华夏版图扩展了一倍,这也是殷纣王的贡献。

“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因此君子厌恶、不愿意身居低下的处境。为什么呢?因为处在下流,背时倒运,就这样不对,那样不是。反之,居于上流了,用现在的话说就可经一肥遮百丑了。只要有一件事情冒尖了,就这样也对,那样也对,赞誉声声不断。但是一丑呢?如果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被人逮着了,又会怎么样呢?好像有这个事情吧,美国某个明星,偷超市里的东西,被抓了现行,这下赔钱,被起诉不说,单是媒体报道就弄得她狼狈不堪,声名扫地。堂堂大明星,身家上亿的人了,居然在超市里偷几美元的东西,所有的猜测和骂名都来了。所以说“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居于下流,一旦有一处不是,别人就会拿起显微镜来找你的麻烦、缺点,种种不是,一切脏水都会往你身上泼。

想想以前的蒋介石,在抗战时期是伟大领袖,简直了不得,解放后却成了“蒋该死”;国民党成了“刮民党”,“蒋匪帮”。想想当年的林副主席,人呼“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后来却成了“林贼娃子”。江青曾是当年的“伟大旗手”,后来呢?是害人精、狐狸精,是反革命的“四人帮”。所以,君子十分畏惧居于下流。怎样使自己持盈保泰,不要落到这个凼凼里去?这是值得大家思考的。如果一个人落到这个凼凼里去了,那就非常不幸。

 

·媒体的长枪短炮下已没有隐私可言

1921【原文】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读解】在《左传·宣公二年》里有“晋灵公不君”的故事,士会劝晋灵公说:“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孟子认为,古代君子的过错的确如子贡所说,像日食月食一样,但他所处那个时代的所谓“君子”,却是将错就错,文过饰非,已完全没有“日食月食”的风度了。(《孟子·公孙丑下》)孟子距子贡的时代并不远,而我们今天距孟子的时代却是远之又远。“君子”之过,是如日月之食让人仰望,还是将错就错,文过饰非呢? 

我们经常说太和殿里的那块匾——“正大光明”,也就是我们现在所提倡的“公正、公平、公开”的执政原则。君子为政透明,公正廉明,即使有了错误也如日食、月食一样,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君子不会文过饰非,他会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成绩和失误,而不是遮遮掩掩地为自己打掩护,为自己强加辩护。现在真正的君子并不多,大多数人有了缺点、毛病都会找借口证明自己犯这个错误是合理的,不是自己的错,这样不好,有错误应勇于面对,勇于承认。

所以,“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君子有了过失好像日食和月食一样,大家都看得到。日食月食是很短暂的,日食长的也就一分多钟,月食时间稍长一点。君子有过了错,人人都看得见,但他善于改正错误,有过必改,他会积极地迁善改过,过错一改,大家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人皆仰之”。所以,《菜根谈》说“君子的心是青天白日,不可使人不知”,自己的长短也用不着掩饰,特别对社会公众人物而言,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之下基本上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了,那么“人皆见之,人皆仰之”,如何料理自己的事情就很重要了。

 

·学修孔孟老庄才是“识其大”

1922【原文】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读解】后面这几章记载的大都是孔夫子去以后的事了。卫国的公孙朝问子贡:孔夫子博学广闻,有那么多了不起的本事,他是在哪里学的这套学问?子贡告诉他:“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文武之道在春秋时代并没有失传,仍然“在人”。它在整个社会之中或明或暗地流传着,特别是鲁国、卫国、齐国仍然有文武之道在传播。文武之道的传承中,“贤者识其大者”——聪明智慧的人、心胸宽阔的人、有大志向的人就见其大,接受了宏大方面的东西;“不贤者识其小者”——不贤的人呢只识其小,接受了细微方面的东西,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文武之道有形而上的,也有形而下的。就像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全民都在学毛主席著作,别人都苦学“老三篇”;我呢,本光法师要我去读《矛盾论》、《实践论》,学他的《论持久战》和关于《中国革命的战略与策略》等相关论述。这是因为每个人的着眼点不一样,就看你识其大还是识其小。如果你没有什么大的志向,甘愿作齿轮和螺丝钉,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也很好;如果你识其大,毛的思想理论当中确实也有很高的智慧层面的东西,值得我们学习继承。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理论,特别是关于阶级斗争的那套理论,就没有必要再把它捡起来张扬了,因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那套理论对现在来说已经是时过境迁了。

尽管自“五四”以后到现在,中国传统文化、国学差不多被冷落了一百年,那是不是说我们的传统文化就没有了呢?不是,“未坠于地,在人”。在我们的社会之中,仍然有传习者,有学习的人,有传道的人,他们以自己的努力使中华传统文化薪火不绝。但是,对于国学,孔孟老庄这套学问,仍然是“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如果我们能识其大,那么得到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领;如果只见其小,认为自己的能量不够,智力不够,境界不够,那么穿件长衫、摇摇扇子、搞点诗词歌赋之类,也算是对中华文化的继承。现在“传统文化”被炒得沸沸扬扬,这个是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个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我感觉还是“识其小”;学修四书五经、孔孟老庄才是“识其大”,我们要把中华民族五千年的道统和法统重振起来,这才是“识其大”!

我们怎样才能见大?你要成为君子,成为大人,那么你就要“识其大”。当然,“识其小”可以养身,也还是可以养心,这要看每个人各自的素养、气质和价值观念。同样是热爱国学,价值观念不一样,感受就不一样,境界也不一样。有的人学了国学可以治国平天下,有的人学了传统文化只为修身养性,优哉游哉地过日子,也没有错。无论“识其大”还是“识其小”,无不是文武之道,莫不含有中华文明的成分。

话说回来,“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真正的圣人,用佛教的话来说是广参博学,行万里路,今天到这个庙子去参名师,明天到那个庙子去参名师,只要有高明的人都去参学,韩愈在《师说》里说“圣人无常师”嘛,要善于广参博学。现代社会信息量很大,高明的人很多,要想充实自己,圆满自己,多几个老师未尝不可。总之,比自己强的人,比自己优秀的人应多去参学,并通过自己的分析、判断、综合,达到学以致用的目的。

 

·进了紫禁城,才知道其中热闹与精采

1923【原文】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人,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 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读解】叔孙武叔是指当时叔孙氏的在任者,鲁国的三家执政者之一,有一次在朝会上,他对众位大夫们说:“哎呀,我现在发现子贡比孔夫子都还要强。”子贡当时并没有在场,他还没有资格参加朝会,因为他还不是卿大夫那个档次,仅属于家臣身份,还不属于上层贵族,只能算下层贵族,子服景伯后来把这话告诉了子贡。一般的人听到别人说自己比老师还强,特别还是一位执政者在夸奖自己,可能尾巴早就翘起来了。当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父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这没有错,但是要与孔夫子相比,就像在佛教里有人敢说自己比释迦牟尼佛还厉害,那他一定是着魔了。在西方世界,你不能说自己比耶稣还高明,在穆斯林中你不能说自己比穆罕默德还高明,在中国你不能说自己比孔夫子还高明,这是一个铁的定律,这也是规矩,不能随便触犯。

子贡很有自知之明,当听到子服景伯转述叔孙武叔的话后,他的回答很得体,用一种卫道精神来维护他的老师,说:哎呀,他不能那样说,如果用围墙来打比喻:我家的围墙只够肩膀那么高,大家头一抬就可以看到我屋里的门窗什么的,床是怎么摆放的,桌子上有哪些东西都一览无余,我的墙不高,我的内容就这么多,五脏六腑都被你们那些X光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的了。但是孔夫子不一样啊,“夫子之墙数仞”啊。“仞”是古代的计量单位,一“仞”八尺,“数仞”的围墙高达数丈,如果你不由门而入,能看到什么呢?站在墙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有入了门,你才可以看到里面的“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所以,要了解孔夫子的学问,要了解孔夫子的人品,要了解孔夫子的伟大,必须通过学习孔夫子传下来的东西。不管是六艺也好,六经也好,都要得其门而入。不得其门而入,那就什么都看不到。比如我们去紫禁城,只有进去之后,才可以看到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还有什么养心殿、坤宁宫、交泰殿、武英阁、文渊阁等上万间房子。进去了,才看得到里面的丰富和精彩。如果再往里走,看到的内容更丰富。如果你不入门,只在墙外,那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孔夫子的崇高就是一堵墙,你要想看到他丰富的精神内容,必须老老实实地学,老老实实地修,才能慢慢地感受到里面的崇山峻岭、仙宫琼阁是多么的美不胜收,里面的无尽宝藏是多么的丰富。中国的传统文化、孔孟老庄之学、儒释道三学也同样如此,如果你不得门而入,就不能见“宗庙之美,百宫之富”。

“得其门者或寡矣”——然而,真正得其门而入的人没有几个,很多人都被挡在墙外,找不到方向。“夫子之云,不亦宜乎?”——所以,叔孙武叔大人说这种话,也是合乎情理的,因为他还没有进入孔夫子的门,根本不了解孔夫子的德行和学问,门都没有入,瞎说一通也难免。从反面来说,这句话也算是把叔孙武叔大人贬了一通。

 

·孔夫子与苏格拉底柏拉图

1924【原文】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读解】看来叔孙武叔是不止一次地糟蹋孔夫子,这一则他继续诋毁孔夫子,真不知道孔夫子在什么事情上把他得罪了。从这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出他的浅薄,鲁国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圣人,这是国家的骄傲,也是民族的骄傲,这位执政者却要诋毁自己国家的脊梁,用毛泽东当年的话来说是自毁长城,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见叔孙武叔诽谤孔夫子,子贡就劝阻他说:“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你不要这样做!做了也没有用,仲尼是毁谤不了的,孔夫子哪里是你这张嘴就能够把他毁得了、伤得了的呢。“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其他的贤人也不少,他们的崇高和分量,也不过如丘陵而已,大家花点力气就翻得过去,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达到如他们一样的德行、学问和成就。但是“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孔夫子何许人也,他犹如太阳、月亮一般,你能达到这种境界吗?不可能,“无得而逾焉”。尧舜、文武都难以达到孔夫子这样的境界,为什么呢?尧舜、文武被尊为天子,有位有权,当然很方便;孔子身为平民百姓,被尊为“素王”,能够为万世王者的师表,这就不是尧舜、文武所能达到的境界了。今天是孔子诞辰2557年的日子,我们从媒体上可以看到,山东曲阜也好,湖南南孔庙也好,包括我国台湾、新加坡,世界各地的孔子学校都在举行盛大的祭孔典礼。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的,中华民族五千年也只有孔夫子这么一位。尽管历朝历代祭祀宗庙也是很隆重的,但是与祭孔相比确实是小巫见大巫,不能相提并论。

 “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我们想拒绝日月,躲避在阴暗的角落里,这对日月有什么损害呢?它会理会你的拒绝和躲避吗?不会的。哪怕乌云蔽天,日月一样地在天上运行,它能把日月抹杀掉了吗?抹杀不了!风吹云散,日月依然放光!所以说,这样的人是“多见其不知量也”,确实显得自不量力。

前些年,特别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认识一些朋友,他们崇尚西方文化,经常说孔夫子的种种不是,好像是孔夫子使中国备受贫穷、落后和屈辱。我说:不能这样看。汉唐时中国为什么那么强盛?宋代科学技术遥遥领先,这个功劳是谁的?你不会说这个功劳是孔夫子的;但清代末期中国背时了,受西方列强的欺辱,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罪过推到孔夫子身上呢?为什么不问当事人呢?我们现在国力不强,是我们自己不行,与古人有什么相干呢?我自己不行、无能,怎么能怪父母没有把自己生好,没在亿万富翁的家里出世,却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呢?这种想法是没有道理的。我们要知道,中华民族能够有孔夫子这样的人,是中华民族永恒的骄傲。我劝他们应该好好地看一看孔夫子的东西,把《论语》拿来看看,先了解了解,体会体会,然后你才有批评的资格。有的人也在学《论语》,说:孔夫子的那些只言片语到底说了些什么嘛,怎么能和黑格尔、康德相比?此言简直是笑话。春秋时期,文字写在竹片上,孔夫子能够留下多少东西?能够留下《论语》已经不得了了!与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相比,他们留下的东西看上去好像比孔夫子丰富,但严格来说,实质上哪里有《论语》丰富,也不能与《论语》相比。为什么呢?因为语言的表达形式不一样,苏格拉底、柏拉图的著作翻译过来洋洋洒洒,篇幅不少,但这些篇章所表现出来的信息量仍远远比不上孔子《论语》五百多则所释放的能量。当然,我也不是在这里贬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而是在别人说孔夫子不行的情况下,比较而言。其实,对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我还是很尊敬的。

 

·解除限制老百姓创造财富的约束

1925【原文】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衷,如之何其可及也?”


【读解】陈子禽也是鲁国的一位大夫,他对子贡说:你到处为孔夫子打广告,为他歌功颂德,说你自己不行,比不过自己的老师,你是不是太谦虚,仲尼难道真的强过你吗?毕竟是隔了一代,就像现在我们问小学生他们心目中的毛主席,好多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或是根本答不出来。现在历史教科书也修改了,只谈文明史、科技史,完全不如我们以前所学的教科书内容丰富,网上有很多人对修改历史教科书有很大的意见。所以说,很多事隔了代,就说不清楚了。陈子禽也是真的疑惑,子贡这么优秀,这么博学,但当他提到孔夫子的时候,就非常恭敬,非常谦虚,孔夫子真的比他还强?比他还了不起吗?

    子贡说“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君子因一句话可以显出他聪不聪明。大家可能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听人说一句话,便可知他的深浅,刚柔善恶。特别是高明的人,仅凭一句话,他就可以把你的轻重掂量出来;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把你的状态掂量出来。所以,“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平时说话不得不慎重,因为我们身边肯定有高明的人。我们在社会上生活,言不可不慎,一句话不对,别人就可能抓住你的破绽、纰漏,因此而看不起你,或是心存疑虑。我们知道了这个厉害,就得留意一点,语言一定要慎。

“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了贡继续说:你们这些人说话要注意,不能随便批评孔子,更不能随便赞美我超过孔夫子,怎么能说我比老师还了不起呢,不能!我给你明说了吧,孔夫子是高不可及的,就好像天不可凭借梯子爬上去一样。谁可以顺着梯子爬到天上去?谁也没有那个本事,即使长了翅膀都飞不上去。所以,“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如果孔夫子是一国之君,或是被封为诸侯,再或是有封地的大夫,他都可以如人们所说的那样:让老百姓自立于社会,老百姓就会自立于社会;给百姓政策,百姓就会按政策行事;对百姓安抚,百姓就会来归附;一对百姓动员,百姓就会齐声响应。

想当年,国家废除人民公社,搞包产到户,有人说这怎么能行,毛主席搞的人民公社,把人民公社废了搞包产到户,这是走资本主义的道路,那还得了?结果一两年时间,大家肚皮吃饱了,粮票不要了,天天吃回锅肉了,过上了好日子。为什么呢?你一旦给了老百姓权利和自由,老百姓可以施展开来,自然而然地干他愿意干的事情,那么干什么都干得好。这块地是他的,他就会认真负责,精耕细作。如果这块地是公家的,管他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活路磨洋工,反正出不出力得到的都一样多,所以,那个时候的社会主义养了一批懒人,大家磨洋工,总之把社会主义吃垮为原则。若真正“立之斯立,道之斯行”,你能引导老百姓,给了好的政策,说这样去做好,老百姓就会这样去做。老百姓不需要国家给他发钱,这家发一万元,那家发一万元;只要国家政策安定好了,把限制老百姓创造财富的约束力解除了,社会自然就有无穷的创造力。汉代的文景之治,唐代的贞观之治、开元之治,都是解套嘛、松绑嘛,把莫名其妙的政策、法令废除了,给社会更大的自由空间,整个社会就会很快地复苏,很快地繁荣起来。道理很简单,就是如何把官僚机器精缩一下,使它有效地、健康地运转,减少对社会的干预,社会自然有它的生机,有它的创新能力。

“绥之斯来,动之斯和”。绥,绥靖,就是安抚。把老百姓安抚好了,老百姓就会前来归顺。“动之斯和”——只要对老百姓进行动员,老百姓就会齐声响应,这个就是上令下达,上下相交泰。如果孔子为政,当了一个国家的诸侯,或者有采邑,由他老人家来执掌国政,对社会进行指导,就会达到如此的效果,了不得。但他老人家一辈子没有这样的机遇,没有实现他治理社会的抱负,这是国家没有给他实践理想的机缘。

虽然如此,“其生也荣,其死也哀”——他老人家生时荣耀天下,被尊为圣人,二十几岁就被尊为圣人了;七十多岁去时,万民哀恸,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各诸侯国纷纷发唁电,送挽联,普天之下对孔夫子的去世都表示了哀悼。“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孔子如此生,如此死,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赶得上的呢?的确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