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法》出版后我和一个记者的谈话
记者:.您有写日记、保留书信的习惯吗?古代、近代的文人留下了日记、书信这样的资料可供后人研究他们以及他们的各种造诣,随着电脑、网络的兴起,这种传统是否还会得到继承?现代人能为百年之后的人们留下什么可供研究当前的资料?
谢泳:我不写日记,但有保留别人书信的习惯。随着电脑和网络的发展,日记、书信,作为基本的保存记忆和交流方式,肯定会慢慢退出主要流通领域。但不会完全消失,因为人是复杂的,总有一些人喜欢原始的方式,就像现在有人喜欢粗布衣服一样。人类一般智慧一定以选择最好的为上。毛笔作为基本书写工具的历史,最终为钢笔、园珠笔、打字机和电脑等现代书写工具所取代,并不是因为毛笔本身不好,而是满足它的基本功能比较费事,现代书写工具则没有这个问题,它快速、便捷,这是书写工具的主要目的,艺术性是在满足使用方便前提下才呈现。日记、书信以后可能会作为特殊的文献形式存在下来,但作为常态的文献史料形式是不可能了,有了影像史料以后,有些文字历史文献的作用肯定就减弱了,这是时代变化的原因。用毛笔写字,今天已成为专门技能,所谓专门技能就是要进行专门训练,而训练需要成本,所以书法今天就成为专门技艺。网络保存历史的功能肯定会越来越明显,因为由文字和影象组成的史料,在历史研究中是最直接的。除非秘活动中多用文字外,一般保存历史记忆的方式,今天事实上已发生了极大变化。但再先进的手段也有短处,时代进步以主流为原则,电脑是以后的主要书写方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记者:近些年,能淘到好书的旧书店渐渐绝迹,这对您的研究是否有影响?您认为网络旧书店发展前景如何?
谢泳:旧书店还不能说渐渐绝迹,只是它的功能有所变化。现在实体的旧书店,就是我们传统上说到的旧书店或者书摊,一般很难发现有特别好的东西。这是因为网络发达后,人们的普遍知识水平提高所致,但完全依赖旧书店获得史料的时代,早已过去了,不是现在才过去。我以往研究中比较重视由旧书店获得研究史料,但也只是一个方面,现在旧书店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会有一些影响,但并不是关键的。因为不的同的材料在不同人的眼中会有不同的价值。网络旧书店现在发展的非常好,它的前景不可限量,我预测它在相当的功能上,以后会取代图书馆的部分功能,除非特别稀罕的史料,对于研究者来说,使用网上旧书店的好处非常明显,如果经济问题不是关键的话,它的使用成本,常常比图书馆还会低,因为方便。就同一主题的普通史料来说,网络旧书店比一般图书馆还能得到更丰富的信息。
记者:从事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搜集和整理研究工作,您是否会觉得枯燥?是什么信念让您坚持不懈?其中,有哪些让您惊喜快乐的事?(请试举一两例)
谢泳:所有的文史研究都要满足两个基本条件,一是有趣,二是要有点复杂性。我自己选择的研究是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搜集,当然不会感觉枯燥,因为总有发现的快乐,也偶然会有一些惊喜。比如我曾在旧书店买过当年中 山大学教授的一个近代诗的抄本,其中抄了许多近代名人的诗,也有陈寅恪的。这个人与陈寅恪有往来,所以诗中对有些典故有提示性的说明,这对研究陈诗就很有帮助,还有这些诗的标题前后也有一些变化,其中也反映了陈诗流传过程中的一些问题。我用这个材料写过论文,你看胡文辉的《陈寅恪诗笺释》中,还提到这个抄本对他的研究有帮助。另外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办得《红楼》杂志,我也偶然得之于旧书店,这些材料一般很不容易见到完整的,而它本身对研究1949年后中国学者的成长及他们早年的学术训练以及思想,都非常有帮助。我在《书生的困境——中国现代知识分子问题简论》中有一篇专门研究这套杂志的论文。这些都是研究中非常快乐的事。
记者:之前我看过叶圣陶所著《文章例话》一书,很感叹如果小学读过这本书也不至于当时那么讨厌语文课。据您观察,现在教师在语文教学上存在哪些严重的问题?教师应该在哪些方面提高才能在课堂上吸引更多的学生?
谢泳:中国语文教学中存在的问题,其实不是语文本身的问题,而是一个制度下语文教学发展的必然命运。现在语文教学最大的问题我以为还不是教材,而是语文成为应试的主课后,阅读本身的重要性和趣味性几乎没有了。语文教学中,阅读是最重要的,而阅读的效果是建立在稳定的数量上的,你没有阅读的基本数量,语文水平怎会提高?不可能的。要保证学生的基本阅读量是第一步,没有这一步,其它都是空话。现在中学生为什么语文水平低?就是阅读量太少。教员也存在这个问题。
记者:《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法》是由您教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料概述”一课所用的讲义整理而成,这类专业的书籍对普通的读者而言会有哪些启示和作用?
谢泳:这本书是我的讲义,但我感觉对一般喜欢读书的人来说,本书还是有一定的帮助,作为教员,我要教会学生做研究,所以凡讲到的东西,基本都是可以操作的,另外,我们这个专业以往没有这样的专书,所以对于想做研究的人多少有些帮助,虽然因为专业的关系,我强调的主要是中国现代文学史史料,但对一般研究文史的人来说,道理基本是一样的。我写这本书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让学生能在短时间内大体掌握一般文史研究的史料方法。不过这本书原来在台湾出过,现在转过来,在校对方面有一些问题,希望以后能有再版的机会改正过来,我已委托了两个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的学者,帮助我寻找错误和不恰当的地方,也包括语法错误。
记者:您在书的后记中写道,一般不使用图书馆,是何原因呢?是图书馆查不到您要的资料?
谢泳:我这个意思倒不是看轻图书馆,主要是图书馆不很方便。我早就说过,再小的图书馆,一般也比个人的书多,当然图书馆的质量主要体现在专业程度和服务上。现在图书馆的主要问题是服务太差,不方便,或者说去图书馆常常感觉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