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善相关配套措施 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
记 者 高国华
主持人：本报记者 高国华
嘉 宾：中国工商银行金融市场部副总经理 唐凌云
兴业银行资金营运中心首席经济学家 鲁政委
近年来我国央行主导的利率市场化改革，可以说路径是清晰的，成果也是显著的。首先通过放开银行间货币市场利率、债券市场利率、理财产品预期收益率和积极培育金融市场收益率曲线，完善中央银行利率体系等改革策略，我国利率市场化程度不断提高，商业银行的定价机制不断完善，利率在金融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不断增强。
在实行贷款利率下限和存款利率上限管理办法下金融机构被赋予了更多的存贷款利率定价权，同时贷款利率在很大程度上已由市场供求和同业竞争态势决定，贷款客户的议价能力日渐提升，利率已不再是由单一卖方市场决定，竞争也早不限于利率，这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改善和提升金融服务质量和效率。
自中央在“十二五”规划建议中明确提出“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之后，近日利率市场化这一我国金融界长期关注的热点问题频现报端。前不久，本报刊登央行行长周小川《关于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的若干思考》一文，称要有规划、有步骤、坚定不移地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将利率市场化讨论推向了高潮。日前结束的2011年人民银行工作会议已将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列为今年央行的主要工作之一。从种种迹象来判断，利率市场化进程很可能将加速。就此，记者采访了中国工商银行金融市场部副总经理唐凌云和兴业银行资金营运中心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
主持人：利率市场化改革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已经开始进行了，以1996年放开同业拆借市场利率作为利率市场化的逻辑起点，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其实已走过15年历程，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如何理解“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
唐凌云：近年来我国央行主导的利率市场化改革，可以说路径是清晰的，成果也是显著的。首先通过放开银行间货币市场利率、债券市场利率、理财产品预期收益率和积极培育金融市场收益率曲线，完善中央银行利率体系等改革策略，我国利率市场化程度不断提高，商业银行的定价机制不断完善，利率在金融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不断增强。
在实行贷款利率下限和存款利率上限管理办法下金融机构被赋予了更多的存贷款利率定价权，同时贷款利率在很大程度上已由市场供求和同业竞争态势决定，贷款客户的议价能力日渐提升，利率已不再是由单一卖方市场决定，竞争也早不限于利率，这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改善和提升金融服务质量和效率。
鲁政委：首先，市场化约束的金融机构主体已基本形成，意味着下一步深化金融体制改革的重心将转向金融市场。2010年，农行在A股和H股同时上市，标志着大型国有银行改革已经完成，也意味着未来深化金融体制改革的重点，将会转移到利率市场化和汇率市场化上。其次，自发的利率市场化早已暗流涌动。一方面，居民对财富的保值关注度空前提高，开始越来越多地将资金从过去单一的存款转向银行之外的股票、基金、房产等投资渠道；另一方面，包括央企在内的大型企业对融资成本的敏感度大幅提高，除了熟练地利用常见的债券、股票等融资方式外，也在积极谋求信托等方式降低融资成本。无论是从银行的负债方，还是从银行的资产方，自发的利率市场化都已给其造成了巨大压力，此时如果继续维持严格的利率管制不作调整，会造成商业银行经营风险的不断积累。
主持人：“十一五”期间，央行不断推进利率市场化，并取得了重大进展。构建起了货币市场基准利率，建立健全我国市场利率体系，加快利率市场化，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唐凌云：从发达市场国家和地区利率市场化的轨迹来看，本币存款利率和贷款利率市场化都是最后进行的，除了利率市场化需要基本具备的内外部经济金融环境，也因为金融机构在有序和理性平台上竞争的市场化基础和格局需要有一定的过程。中央银行对市场利率引导可以更加明确和有针对性，如公开市场操作工具之间的期限、品种利差以及一、二级市场利差的确定机制可以更加市场化和透明；鉴于我国银行间债券市场发行量、托管量和交易量均占有绝大比重的现实，应该着力在银行间市场构建涵盖无风险国债、央行票据、政策性金融债、一般金融债以及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长、中、短各个期限品种基准利率的各类型收益率曲线，以期为金融市场利率和价格的发现与定价提供市场化的基准。
鲁政委：目前债券利率、货币市场利率、外币的存贷款利率等都已基本市场化，唯一没有市场化的是人民币存款利率上限和贷款利率下限，这是利率市场化的最后一座堡垒。着眼于这一堡垒的利率市场化，至少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首先，寻找到存款定价的参照指标。未来可以考虑推出比大额协议存款额度更低一些的标准额度的基于Shibor的可转让大额存单，通过高信用等级机构的持续滚动发行，逐步寻找到能够为存款定价的参照指标。其次，寻找贷款定价的参照指标。目前我国各类债券的发行期限仍相对集中，还未能覆盖足够多的关键期限，未来需要完善关键期限的发行。从这个意义上说，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最新推出的超短期融资券，有望为1年期以内的贷款定价提供参考。再次是无风险基准利率的完善。所有定价的基础，其实都基于一条合理的无风险基准利率曲线。
对于未来的改革方向来说，首先，央行需缩减“政策性利率”的数量。如目前央票就有3个月、1年和3年，存款和贷款也有各种期限，法定存款准备金的利率和超额存款准备金的利率，由此导致市场收益率曲线可能出现奇异，因此未来需要大幅度压缩央行定价的利率数目。其次，财政部应充分意识到国债发行对金融市场完善具有的不可替代重要作用。这需要财政部在债券发行时，将推进金融市场的发展置于首要位置，做到不择时，保证关键期限国债的全覆盖和足量、均衡、滚动发行，以利于市场构建一条更为完善的收益率曲线。再次，金融市场主管部门完善市场运行规则，明确规定哪些期限为收益率曲线的关键期限、关键期限收益率的指导性算法、标准化做市商的关键期限报价合约。第四，妥善解决金融机构资本的持续补充问题。囿于我国宏观融资结构对银行信贷的高度依赖和对银行的严格分业监管体制，长期以来努力进行的商业银行转型、摆脱对存贷款利差过度依赖的努力。在不可能指望一次接一次地从资本市场融资的情况下，商业银行未来的资本补充必须主要从自身盈利留存获得。因此，利率市场化应该与综合化经营、金融市场结构的深化等协调推进，快速单兵突进则可能面临风险。
主持人：“十一五”期间，中央银行将利率定价权更多地赋予了金融机构，我国金融机构定价水平也有了显著提高，对金融机构来说，如何应对利率市场化？
鲁政委：由于我国目前银行85%以上的收入来自存、贷款利差收入，一旦存、贷款利率市场化，存贷款利差被大幅压缩，利润势必会受到严重挤压，由此也将给资本补充带来压力。假如综合化经营推进节奏无法跟上，所谓的业务转型也必将行而不远。因此要求银行实现业务转型，一方面，提高定价能力，通过更多转向中小企业，有效扩大利差收益；另一方面，更多开拓非信贷业务之外的中间业务收入，这可能是监管部门和商业银行需要共同面对的挑战，但靠商业银行自身的努力，囿于可能成效有限。
利率市场化将给银行的定价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在利润和风险之间定价更为合理的银行，将会脱颖而出。此外，其他金融机构面临的竞争压力也将增大。由于此前网点众多的银行业务转型因种种原因力度有限，如果未来转型条件改善、力度进一步加大，则可能使其他非银行金融机构也将面临更大竞争压力。
唐凌云：商业银行要适应直接融资发展的大趋势，调整银行业务资源布局，在企业从信贷市场转向资本市场的过程中，实现行内业务的顺利对接，实施“投资和信贷业务互补策略”。要通过积极的金融市场运作，加大投资企业直接融资工具，将银行在信贷市场的份额和收益损失通过证券投资业务和交易价差收入以及拓展债券承销、发债顾问/交易安排人等业务的费率收入等加以弥补，缓解金融脱媒对银行的不利影响。与此同时，利率市场化的稳步推进也需要有一定的内外部经营环境支撑，银行经营转型的过程并非可以一蹴而就，推进利率市场化的过程可能对银行机构蕴含一定的风险和痛苦，因之利率市场化的宏观路径和微观操作层面应该在确保金融市场整体稳健运行的基础上渐进地释放银行转型中的风险和痛苦。
主持人：从目前看，今年我国仍面临着严重的通胀形势，如何控制好通胀预期，从货币市场角度引导市场利率。实行利率市场化将有效抑制通胀，同时又不会伤害实体经济？
唐凌云：当前我国回归常态的货币政策工具和加强对通货膨胀预期管理主要措施和手段包括控制商业银行信贷过快扩张，灵活和针对性地运用数量工具、价格工具以及加大公开市场运作力度，继续较大幅度回收流动性，抑制货币创造过程，从而抑制通胀。监管层在继续采用上述各种调控措施“堵源头”的同时，还需进一步加快债券市场建设，提供更多“疏回流”的渠道，特别是加快发展以企业债务融资工具为核心的债券市场，建立有足够容量和深度的债券市场，一方面吸收过剩的流动性；另一方面货币市场和债券市场等市场化定价的产品不断增加和丰富，有利于构建我国债券市场更加完整的收益率曲线，影响和引导存贷款利率定价发现，为央行制定短期利率目标提供参考和依据，熨平通货膨胀预期，控制货币创造的过程。
由于债券市场和信贷市场两个市场的利率波动会体现为债券产品的收益波动，而市场平均收益率水平的存在将会自动调节和实现两个市场的合理均衡利率，从而推动用市场化的方式和手段审慎管理和调控经济金融，分散系统性金融风险，增强金融市场体系的稳定性。此外，就直接融资市场的规模及其比例、投资者群体的数量和结构、直接融资产品品种等方面，我国与发达金融市场地区比较还只能说是刚刚起步，以企业债务融资工具为核心的直接融资市场有广大的发展空间和前景。
鲁政委：利率市场化是一个长期的体制、机制性问题，而控制通胀则是一个短期的临时性问题。远水不解近渴，二者不能混同。不能仅仅从管理近期通胀的应急角度来推进利率市场化，而应该更多着眼于货币政策调控架构的市场化、货币政策传导效率的提高等角度来推进利率市场化。
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往往在通胀时期，是不得不推进利率市场化的时期，因为存款者更加关心存款收益能否跑过通胀的问题，从而延迟的利率市场化可能导致银行资金来源流失严重；但同时通胀时期又不是一个适合推进利率市场化的时期，因为不稳定的通胀预期，会给市场定价造成困难，金融机构定的价格可能存款者觉得太低不认同，而定了一个存款者认同的价格又可能事后看来太高了，造成收益无法覆盖成本。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会有金融风险。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控制通胀，使通胀预期稳定将有利于利率市场化的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