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莲同洁
——张之先荷花主题摄影序言
□ 许石林
有一句俗话,说什么是什么的一道风景线。这话放在20年前,是一句时髦的话,现在说烂了,不新鲜了。中国这几十年把许多东西都用烂了,我指的是文化上的。比如艺术界的人喜欢说什么是什么一场革命,画张画,还没拿出画室就说是一场绘画革命,把“革命”两个字用烂了,其实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个破坏者,不能算是革命者——商汤取代夏桀那才叫革命,周武取代商纣那才是革命。可越是破坏者,越说自己是革命者,没办法。所以李敖那老头说,多少年了,其实什么都没改变,只是不断地换名词。
我这么绕,无非是想说,因为词汇被不断地乱用,本来有很多现成的词汇和程式,足以让我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不敢用了,因为它已经被用得连它自己都不相信了。我这么一说,为的是再一次拾起这个“风景线”一说,说张之先先生是“深圳的一道文化风景线”。
他做了这个时代许多文化人都躲着、不敢做的许多事儿——我指的不只是他开餐厅的时期,利为义用,无私地帮助过许多到深圳寻找自己文化艺术之梦的各种文艺家。我尤其要说的是他常常不自量力地起义举,以自己个人的力量,狙击那些公共的罪恶。您知道,现今世界,个人的力量,是多么卑微!个人愿意在这个崇尚世故,讲究会来事儿的时代,狙击那些公共的丑恶,顶多是一种象征意义,并无实际的作用和成效,但这个狙击行为尤其是张之先那种见丑恶而怒目断喝的气概,足以说明道心不泯,犹如汹涌的世俗大潮之上,漂浮着一片卑微而倔强的荷叶,无论如何是不肯老老实实沉潜下去,乖乖地腐烂。
所以,我说他是一道深圳的文化风景线。就是说,深圳可以没有很多现在人五人六的所谓文化人、艺术家,但是不能没有张之先。如果从近三十年的深圳文化中,将与张之先有关的人和事儿抽走,您就会发现剩下的,有多少空洞。有人说张之先是个热心的民间文化人,在这个已经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民间的民间社会,其所谓民间,就是不使用任何公共资源而已。不使用任何公共资源,却在艰辛地为公共文化做着许多事儿,您说他是生不逢时呢还是生正逢时?
简单地说,张之先先生的急公好义,是这个逐利时代的另类,一个人有太多的不合乎时宜的另类就成了风景。
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张之先选择荷花主题摄影,绝非偶然。他将相机当作了笔墨,从选择构图,到按下快门的整个过程,一幅荷花摄影作品,犹如文人笔下一篇诗文。我觉得他是用荷花主题以立言明志,向这个时刻引诱人沉沦的时代做一次次奋搏。
他的荷花主题摄影,让我想起清代状元陆润庠为江南某园林所撰的一幅对联,其中有“与莲同洁”之语。是啊!人生实难,岂能责之以死?苟且忍辱,谅非得已,但存“与莲同洁”之心,就大约有希贤希圣之意了。而能领悟莲心,又能付诸以个人行动和修为,足以追比先贤,堪称高古。
2011年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