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团不仅仅为了取暖


 

 (给《大学生》杂志写的,励志点,光明点,给大学生们来点力)

 

 

2010年是个怎样的年份呢?这是一个我想回答“下一个”的问题,因为实在不愿意再回看那个年份哪怕一眼,只想它赶快过去,但下一个年份呢?

   也许我太过悲观,以至于接到编辑命令写一下“团”时,竟茫茫然不知如何下笔。我从来没有团购过,甚至没有在网上买过一样东西,我担心如果在当当网买一箱书,就会有一个小小的书店走向倒闭。没有组团旅游过,唯一的一次旅行还是一个人,在一个海边渔村的小旅馆想心事。

   2010年是国家红红火火的一年,却是个人孑孓独行的一年。国家主义勃兴,隆隆的推土机成了一个国家的美学符号,而个人如车辙里的小水坑中艰难呼吸的鱼。但是,如果把抱团理解成互相取暖,我的2010年,也有一些“团”的行动。

   去年我生活里最大的改变是微博,注册了微博,从此和很多熟悉人、陌生人在小树林里聚会。点起一小堆篝火,一些人闻讯而来,在篝火边聊天,漆黑的树林里有一点光亮,一点温暖。“围脖”,这本就是取暖的意思。

   每到年底,我要做的一件事是帮老乡讨薪,本来近两年稍好了一些,老乡找的少了,但这次情况特殊,工头拿着大家伙儿的工资潜逃了,建筑商付了钱,农民工没拿到钱,这事就成了僵局。

   所以又出动了,老乡说,“咱们这些农民没文化,人家老板根本就不搭理你,只能找个有头有脸的人跟他们谈判,所以才找你。”一个小小的编辑,成了“有头有脸”人,只好硬着头皮上。每次出发之前,我先写一条围脖,说一下情况,请博友们静候结果。很快就有很多人留言,出主意的,加油鼓劲的,表达关切的,让我时常半路打打退堂鼓的心里敲起了进攻的小军鼓。

   第四次谈判,终于讨到一部分工资,建筑商要求我当证人,并立此存照。于是就留下了一张坐在一摞钱面前,桌上放着鲜红手印的协议书,手里夹着一根烟的照片。我的欣慰无以言表,那张神似村干部的照片发上围脖,围脖顿时欢乐成了一片,纷纷围观并打趣着洋溢着农民气质的我,还有朋友大喊“原来你又复吸了!”

围脖的另一边,是强拆、城管等悲伤的消息。我在得意中有些伤感,愤怒中又带着希望的氛围中微醺。

    很快,就有人在围脖上求援,一位叫纸媒人的博友,为他的乡亲们讨薪遇阻,六十多个农民工在寒风里苦熬,盼着过年的工资发到自己手里,但狗日的老板偏偏不给。那就先在围脖转发一下,让记者同行们关注。两天之后,纸媒人就告知,所有农民工的工资已经到手,可能老板们被博友和记者如雨的电话给吓坏了。

   去年我发了三条被转发过万的围脖,都是心灵鸡汤型围脖。第一条这样写,“我崇拜这个人,他是个不聪明的裁判,当几乎所有俱乐部、裁判、官员收钱打假球,他不吹黑哨。有人因他不收钱,冲进酒店将其暴打。长期被同行孤立,排斥,嘲笑,他一言不发只埋头吹哨。他得了九次金哨,获终身成就奖,他要退役了。当所有人溃败,他一个人坚守,他是大英雄,他叫孙葆洁。”

   这条围脖感动了太多人,人们为一个普通人在黑暗环境中的坚守致以最高的敬意。第二条发的是“80后穷记者”,一位深度调查记者讲述自己生活的小纪录片,这条围脖成了著名的泪奔帖,既感动了普通网友,也让不少记者同行内心的崇高感重新苏醒。

   第三条引起了不少争议,我对厦门进行了无耻的吹捧:“很喜欢厦门:1、在厦门,所有人的子女都免费入学,即使农民工子女也同样待遇。2、厦门的医院必须无条件抢救病人,即使病人交不起钱,否则将面临政府重罚。3、中学同学两口去厦门应聘,一个人不认识,一分礼没送,一个当了厦门二院医生,一个当上大学老师,都给户口。”

这是我极少见的道听途说写成的帖子,把厦门写成了一个乌托邦,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尤其是在中国。但我还是写出来,并眼看它几天之内成为围脖热帖,网友问:“你确定你是说的是厦门,而不是对面的金门?”还有很多质疑和戏谑,当然也有人感谢,并宣称要移民厦门。我只是笑嘻嘻地看过每一条回帖,在心里一一拥抱他们。兄弟其实也不大相信,不客观就不客观吧,一年到头了,我们也要开心一点不是吗?那就让我们保存点希望以待来年。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就当给我的围脖邻居们送饺子了。

就是这样,在艰难的日子里,朋友们互相索取点快乐,主动制造点希望,每人从地上捡拾起一点干枯树枝,用手中的打火机点燃,让围脖有一点点热,让整个围脖就透射出温暖的力量。共同声讨恶行,一起声援弱势,互相鼓励着努力,拍打着肩膀说“哥们你真行”。这就是最好的抱团取暖吧,当然抱团不仅仅为了取暖,抱团是为了更有力。

2010年,围脖,这是我最爱的“团”。

 

潘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