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生与“死”& 阿巴阿渣阿花


 

1、父亲的生与“死”

写父亲总是不好写,因为我身上或多或少承载过父亲的梦想与希望,因为每当我想起父亲难免总要回顾和总结自己的人生,因为今天的我既是子女也是父母,而人生仍一事无成并将继续一事无成。面对父亲,情绪总是复杂难懂。

7月初父亲第一次来北京,这件事我计划了很久,自调任新部门开始,我预计自己会有更多时间陪父亲游逛。但生活总是太多变数,在父亲到北京的那一周,我又忙碌起来。但,这只是表象,背后的真相很残酷——我发现我不知如何与父亲相处,原先打算陪他逛景点,谈人生,谈政治,谈我深藏的梦,可是,跟父亲的沟通总是有问题,就像两个不会跳舞的人互相踩脚暗中抱怨。我的心情失落不已。今日的父亲已非梦中的父亲,梦中的父亲永远定格在童年,他整洁的仪容,他英俊的面庞,他的理想主义,他直言不讳的激情,他不流俗的品位,他对大世界的好奇与雄心……今日的父亲已非昨日的父亲,今日的我亦非昨日的我。今日的我们宛若陌生人。怎么可能这样呢,父亲把他的激情、梦想、正直和勇敢像遗产一样传给我,他却在人生的旅途中丢弃了那些,背叛了自己?

接受自己的父母庸俗甚至让人厌烦是人生残忍的功课,或许也是禁忌话题。只有诗人才可能用极隐喻的语言道出父亲之“死”——死于对生活的屈服,死于平庸的巨大惯性,死于对年轻时代梦想的背叛。是这些年生活的风霜彻底改变了他么,用不幸婚姻的钝刀、狭隘无知的偏见,以及水滴石穿被生活细细磨折的恐惧和怯懦?我恨父亲身处的庸俗环境和其中更为庸俗的人们,他们用集体意志扼杀了柔软的父亲,使一个高尚纯正的男人被改造得像一潭没有希望与活力的水。每当父亲像母亲一样在我面前谈到钱啊钱之类的话题,每当他充满欣慰地谈到叔叔或弟弟的车子房子,我就感到孤独,孤独无比。父亲的庸俗象征了这个国家所有中年以上男人的庸俗,以及所有男人背后那一个个妻子或母亲的庸俗。由他们构成的婚姻或者国度能创造怎样的“幸福”?

 

2、阿巴阿渣阿花

不敢相信我们三个已经步入中年,阿渣、阿巴和阿花。我是其中的阿花。17岁那一年,我们都是班上热爱文学与写作的才女,孤芳自赏,清高无比,好奇怎样优秀的男孩子才配得上自己美丽的才华和心灵。我们读诗,我们练字,我们去图书馆,不屑谈庸俗的话题。如今,我们的孩子都快和自己一般高,谈起生活的琐事总是无尽的庸俗和絮絮叨叨,我们脸上涂一层又一层护肤品,再也不用担心脸蛋不白,却需要人工的胭脂重拾少女的红晕。我们谈论乳腺增生,感慨精力大不如从前,话题总是一不小心就谈到孩子孩子孩子,很少再谈论丈夫或者爱情,更不会探讨性生活质量问题,因为那再也不是问题,无论有没有性生活。

在故乡狭小封闭的小城,阿巴阿渣阿花各自都和生命中第一个男人结了婚,那三个男人是我们当时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只有阿花像勇敢而不光彩的私奔者,离开了“最好的男人”离开了故乡小城,再也没有回去。阿渣阿巴的婚姻曾也亮起红灯,但她们的婚姻坚如磐石,至今仍忠实地守在小城。没有证据显示谁比谁过得更幸福,最重要的是她们都在努力选择适合自己的路。

2011102,我和阿渣坐在故宫后清门的椅子上晒太阳,阿巴则带着两个儿子在故宫的院落间做“到此一游”的信徒。我忍不住把鞋脱了,在全世界游人如织的著名景点里揉着疼痛的脚。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心态吧,时而松松跨跨,时而过度讲究,随心所至。不用担心错过奇异的爱情,真正的爱情不需要奇异的相遇,梦中的人儿绝不会恰巧经过后清门,看到我瞬间的不雅皱眉离去。离开故乡小城和“最好的男人”,这么多年亲爱的阿花仍单身一人,心中的爱情仍是超越感官与世俗,与心灵亲密有关,与精神之爱有关,有时它可能就是一个人的放歌或独舞,是内心深处永不消逝的梦,谁知会怎样呢。

 

 

 

 

                                            2011102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