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谈古
对今天的青年读者来说,作为用人抬代替畜拉的坐载工具的轿子,除了在电影和戏剧及少数旅游景点中偶然可见之外,业已成为历史陈迹了。
轿子由来已久,在《汉书·严助传》中已有“舆轿而逾领”之记载,可见在汉代已有出现。
轿子是由古时的辇舆转变而来,由于古时北方有车无轿,唯独南方有之,舆轿又被叫做“舆桥”,后来又有“步舆”、“载舆”、“板舆”“肩舆”、“腰舆”、“篮舆”(竹轿)等叫法。步舆载舆之类,形状很象当今的木板担架,不过其四角各多出一点作把手,乘者端坐其上,由四人提着把手行走,显然,这种形象不很雅观。
到了唐代初年,步舆载舆从手提逐渐演变为肩抬,这才有肩舆的称呼,有人亦把它叫做“担子”(也称“檐子”)。这个时期的轿子,没有固定的遮盖装饰物,重心也很高,跟后世所见的轿子还有很大的差别。再加上当时的人们还讲究席地而坐,坐在这样的肩舆上被抬来抬去,是很不安全的。唐朝中叶以后,由于椅子的出现,改变了人们长期席地而坐的习惯,开始垂足而坐,从而也改变了肩舆的制作。当时的肩舆就象一把椅子,两根肩舁固定在两旁,人坐其上,肩背后靠,安全舒适多了。但直至唐末,这种椅子式的轿子仍未有顶盖及围幕。五代至北宋,轿子的制作不断改进,不仅装上了顶盖,且有围屏等饰物。对此,《宋史·舆服制》中有详细记载:“其制……凸盖无梁,以篾为障,左右设片,前施帘”,那形状大体上已和后来的轿子差不多了。
轿子有官轿、民轿之分。官轿不仅是皇家、官员的一种交通工具,同时也是其尊严的一种象征。当初,唐王朝规定,为官者不得随便坐轿,只能乘马,三品以上的宰相、三公、尚书令、仆射等官位显赫者,在有疾病的情况下,方可破例坐轿。北宋时沿用旧制,百官上朝照样是骑马,只有个别年老而地位显赫的,由皇帝特赐“肩舆上朝”。例如连续在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时候担任过要职的四朝元老文彦博和司马光等人晚年,就曾享受过这种特殊的待遇。有趣的是,尽管司马光等元老都被特赐“肩舆上朝”,但他们都认为,由乘马改坐轿是让轿夫干畜牲的活而不忍心乘坐。譬如司马光在皇上特许其“乘肩舆,三日一入省”的御旨下达后,“辞不敢当”。王安石晚年定居金陵,拿驴当交通工具,有人劝他乘肩舆,他也一口回绝,道:“自古王公虽不道,未敢以人代畜。”及至南宋初年,宋高宗南逃暂时驻跸扬州时,方才准许百官上朝坐轿,从此以后,官员上朝或外出巡行,才以轿子代替车马。关于这方面的历史,《五杂俎》有一段述之甚详:
唐宋百官皆乘马,宰相亦然。政和间,以雨雪泥泞,特许乘轿。渡江后又许乘轿,盖江南马少轿多故也。国朝京官,三品以上方许乘轿。三五十年来,郎官因皆乘马。后因乘马不便,始以小肩舆代之。近日遂无乘马者矣。晋江李公为宗伯时,曾严禁轿,然终以不便,未几即复旧制。初,进士皆步行,后稍乘马,遇大风雨,间有乘轿者。迄今二十年,而乘马者绝迹矣,亦人情之所趋也。且京师之人,衣食于此者,殆及万余。非惟不能禁,且不必禁也。”
世上任何事情都有其多面性,这也是古今亦然。司马光等人反对坐轿,无非是出于“人道”的考虑,然而,不准乘轿,又势必造成万余人失业,这些贫困得无衣无食的轿夫,其实早就处在比达官贵人马厩里的畜牲要低下得多的地位,“人道”对于他们,又能有多大作用!
于是,乘轿抬轿也就成了不可阻挡的趋势,逐渐走向中兴。到了明朝,朝廷明令不同品级的官员坐不同等级的轿子,《明史·舆服志》就有记载:“洪武元年令,凡车不得雕饰龙凤文。职官一品至三品,用间金饰银螭绣带,青缦。四品五品,素狮头绣带,青缦。六品至九品,用素云头青带,青缦。轿同车制。”那红得发紫的宰相张居正,某次奉旨回原籍湖北江陵县葬亲,真定知府投其所好,居然为之造了一乘大轿,前轩后室,两旁又还有走廊,在走廊上各站立着一聪秀小童以供他使唤,用32个壮丁抬着前进,那舒适的排场,也可说是前无古人的了。
清代顺治初年,达官贵人乘轿之风日渐式微,汉人京官无一不是乘马上朝。自中兴以后(1647年),始得乘肩舆上朝。在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清王朝,皇亲国戚,各级官吏所乘的轿子,理所当然地规定了不同等级。譬如,慈禧时规定,帝后轿与太后轿均正黄色,妃嫔轿暗黄色,余为红色。其时,西太后乘轿出行,前导以兵,左右有亲王4人骑马夹护,太监四五十人骑而从于后,那光绪皇帝亦必随扈,即令是炎风烈日,迅雷疾雨,亦不敢乞休。西太后的轿子过官门时,后妃以下皆跪送,轿过乃起,各上轿随行。在京时用轿夫4人,出京8人;四品以下文职官员用轿夫2人。就连官吏们乘轿出行的鸣锣开道,也有其不可逾越的定例:县一级官员出行,鸣锣7下,意思是“军民人等齐闪开”;府一级官员出行,鸣锣9下,意思是“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省一级官员出行,鸣锣11下,意思是:“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到了中央一级的高级官员出行,则鸣锣13下,意思是:“大小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这样,人们听见几声锣声,就可以知道轿中坐的是哪一级官吏了。
与官轿相较,平民百姓乘坐的民轿,则更具特色,美其名曰“多彩多姿”,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远在唐代初年,肩舆、担子作为新的交通工具出现的时候,一般是平民妇女乘坐的较多。后来朝廷认为,这些妇女坐肩舆、担子,其行为“过为轻率,深失礼容”,下令禁止。中唐以后,禁令虽有所放宽,却只准品官之妻依照朝廷颁布的等级标准乘坐担子,商人和一般胥吏庶民之妻仍不得乘坐。随着肩舆、担子的逐渐完善,到了宋代,乘坐之人已越来越多,终于禁不胜禁,渐次普及,以至出现了轿代车的情况。这以后平民百姓坐的轿子,一般是两人抬的青布小轿,所谓“庶民车及轿,并用黑油,齐头平顶,皂缦,禁用云头”,如此而已。
把轿子当作“采舆”(即花轿)运用到娶亲里面来,也是发生在宋代。有人说,南宋孝宗,为皇后制造“龙肩舆”,上面装饰着4条走龙,用朱红漆成的藤子编成坐椅、踏子和门窗,内有红罗茵褥、软屏夹幔,外有围幛和门帘、帘窗。这就是最早的采舆。只是由于时人的效法,后来才成为定例,被运用到娶亲里面去。在清朝300年间,举凡嫁女娶妇,新娘必凤冠霞帔,用盖头布遮住脸,嚎啕大哭一阵之后,被人强拉上轿,锁上轿门,接送到男家去。花轿质量有高有低,高级的有平金丝绣镶钻石的轿围,低级的一般在红绿绸缎上绣龙凤图案。有的花轿还有“子轿”(即轿中有轿),可以把它抬进屋里,新娘在屋里就可上、下轿。据清末人徐珂《清稗类钞》所言,直至清朝末年,上海等大城市,许多妇女才开始抵制坐花轿,改用马车等车辆。
自然也有凭借轿子耍威风的。据香港黄南翔先生《香江岁月》载:香港在开埠之初,就从广州运去不少轿子,一类供人雇用,一类则是豪华的私家轿,称为“长班轿”。长班轿为豪门望族自置,自雇轿夫,四人肩舆。轿主人虽然不得鸣锣开道,然而他们所雇用的那班中气十足的轿夫,狐假虎威,往往是横冲直撞,吆喝路人让路。这些轿夫身上还穿着类似制服的号衣,胸、背还用大字标明轿主的姓氏,以示排场。再就是一些挂牌开业的医生,一般都备有私人的蓝色小轿。有些医道平庸者,每逢诊业清淡之时,往往故意坐了轿子在街上兜转,轿夫吆三喝六,招摇过市,制造出这位医生出诊频仍的气氛,使人们产生错觉,以为这位医生乃杏林高手,纷纷登门求医。
令人不解的是,有的地方犯人被押进监狱囚禁或绑赴法场正法,还要坐一种无顶小轿,不知其中有何奥妙?在上海,妓女出堂差居然有人坐一般平民不得问津的绿呢官轿。由于市上名花堂差不断,整日价坐着官轿来来往往,实在有碍观瞻,后来当局遂大加轿捐,此风才息。
另外,出殡送葬,有“魂轿”专供死者遗像或神主牌位,有顶盖蒙白布的“丧轿”肩舆丧家女眷,有顶盖半蒙白布的“客轿”肩舆送葬妇女。城中车站码头附近,则有“快轿”供人临时雇坐。再加上专供上山用的“滑杆轿”,专供女眷用的“撑阳轿”,以及4人抬,8人抬的“四人大轿”、“八人大轿”等等,我国的轿子家族,也称得上是“轿丁”兴旺,美伦美奂了。
正因为当年的轿子无处不在,无往不至,与之相适应的轿子业也应运而生,终而成行成市。据资料统计,仅仅在解放前的北京城区,就有大小轿铺几十家,从事这项职业的有几千人。也许您想不到吧,我国的轿子还曾经流传到国外去了呢,西班牙贵族就乘坐过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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