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人:爷爷、奶奶和父亲


很多时候想写下一些文字,每次都会很伤感,想着记录总会是那么困难的事情。昨天晚上和家里人打电话说起上小学、初中、高中我们家的苦难日子,今早忍不住又想记下,这是第一次写我们家的故事。

    小时候,奶奶经常会跟我讲爷爷。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总会想起奶奶哭泣。那张记录了岁月冲刷和世事冲击的脸上,直到今天还是记忆犹新。爷爷1984年过世,那时我2岁零两个月。但是,在我的记忆力还是留着爷爷,这是我一直迷惑不解的。记不起他的容貌,他的一切。唯一留下的镜头就是在住了70多年的老房子的木板墙边把我放在他肚子上,他靠在蓑衣上,这是唯一的印象。奶奶经常跟我说起,爷爷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我。仅存的一点点记忆总在心头徘徊。

    爷爷一辈子走得很坎坷,家里人跟我讲过一些。我所知道的就是爷爷做过the Nationalist Party的老师,上过初中。解放后在县政府里做过事,后来又回乡种地。小时候留下很多爷爷手抄的书,搬家、别人借阅那些书都基本没了。父亲讲起,爷爷在文革期间只是劳动没有“公分”,被人歧视。一方面是来自自身的成分,那个时代分得太清楚了。后来1983年县里平反,爷爷可以拿到“离休”工资,但是3个月离休工资还没拿到,爷爷就过世了,离开人世的时候只有59岁。我们家两代人的命运都很悲凉,做了20多年国民党教师,“文革”期间劳动没有公分,结束了,84年平反拿了三个月离休工资就过世,走了只有59岁。

    爷爷过世后,奶奶一个人生活。我奶奶了地主家的女儿,确切地说我外祖祖是“国民党”时期的乡长,后来革命变迁被枪毙了。奶奶的家族从此没落了,奶奶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打击。上初中时,奶奶总会看着我离开家去学校,上大学时,每次开学奶奶都会杵着拐杖站着看我离开。每次直到看不到我的影子,而我每次离开家回头看着弯了腰的奶奶总是泪水止不住留下。当我上研究生,回家奶奶一次比一次老了,腰杆也更弯了。拐杖还是那根木头砍成的,直到最后都没能给奶奶买一个拐杖。我读博士,奶奶摔过一次,回去都叫腰杆痛。2009年暑假,家里人告诉我奶奶病重了,吃不下东西。我回家看了奶奶,那时已经一个多星期躺着动不了,在奶奶能动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做饭。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直到最后一个星期,奶奶躺在家里,那所她曾经和爷爷盖的房子里,在哪里她觉得心安,那样安静地走了。最后一次和奶奶见面,看到我她很清醒,也很高兴,和我说话,也和女朋友说话,而且在最后时刻能听懂普通话。我以为真的好了,结果等我准备返校,到昆明坐车回重庆,当晚奶奶就走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慈祥的奶奶就这样定格在我心里,度过了坚强而悲凉的一生。

    今天我关注中国问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接触,也经常会跟那些曾经经历了的老人们聊天。我的父亲对我影响最大。父亲1977年高中毕业,没能够参加高考,就没了上大学的机会。自那之后就到区公社(1958年为大同公社,1984年改区,1988年置大同乡,2000年设大同镇)工作,小时候父亲经常跟我讲那个时代抓计划生育的事情,人口控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村入寨,从桥上掉到桥下后来自己醒来。我小时候也经常跟着他们计生站的人去,后来我上小学。父亲被驱除回乡种地,重新走上了爷爷走过的路。1992年我们家拆老房子盖新房,那时我们家只有500元钱。后来他们经常跟我讲这事。父亲没有回家前,我们家生活得很好,过得很轻松。回家建房,我上学,贫穷生活从此开始了。家里借得信用社贷款利息高出了本金,这就是我们家,直到2010年年底还清。而这样的账目从信用社会计上,早就可能从坏账中冲掉了。接近20多年的贷款时限还是还清了。父亲回家种地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处事、能说会道今天仅仅保留着那份文雅、重礼节和周围人说的“老好人”。

   近年来,我尤其关注中国人口问题,主要是受父亲的影响,不过更大程度上是在继承他曾经没有走完的路。他用10几年的实践最终中途退出了历史。我和我父亲经常会争执很多问题,很多时候他都让着我,慢慢地经常被我说服了。但对人口问题的研究我没和他说过,因为有天我想让父亲看到我今天的努力他不再为他的一生遗憾,他没机会上大学,我上了大学;他被驱赶出局,我继续做,我一直在他没有走完的路上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