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世界停止了——而对于过度消费时代而言,这是一个彻底的终结。后知后觉的各国政府纷纷采取异乎寻常的激进手段,以拯救深陷危机之中的经济体系。然而,正如那首儿歌“鸡蛋胖胖”里唱的:“蛋儿骑在墙头上,蛋儿摔得散了黄。”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所有的碎片拼回原来的模样。接下来的那个时代,与刚刚过去的这个时代相比将会有巨大的差别。
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本次危机迥异于以往任何一次。它与此前的一些波折——如1980年代的拉美债务危机、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以及9年前的网络泡沫破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几次危机中,大部分压力仅限于某一特定的地区或某一类特定的资产,而世界其他地区,因与之隔绝或因自身具有恢复力,而得以幸免。这一次则是无处可躲。这个失衡的世界正处于痛苦却又必需的再平衡过程之中。
决策者、金融市场、商业界以及老百姓在泡沫嘶嘶作响时矢口否认其存在,因而他们都得出了同一个错误的结论:这个日益复杂、日益全球化的世界已经学会容忍这种失衡了。有人称目前的这个时代为第二次布雷顿森林时代,并认为这个时代由中国(存款人和生产者)与美国(借款人和消费者)之间的共存关系而得到了巩固。在这种安排下,多数观察家开始相信,前所未有的储蓄和经常账户的失衡可以无限期地调整,而创记录的负债和货币失调同样也会如此。然后有那么一天,人们开始争辩,说世界将不得不直面它自己的失衡,但是大家一直认为算总账的日子还早。这是我们这个否认事实的世界所犯的致命错误。恢复平衡刻不容缓。
2008年的经济内爆,在很大程度上是世界失衡的一个独特产物,而失衡则通过一系列不断膨胀的泡沫明白无误地显现出来。美国是这一现象的发源地。自1990年代末的网络泡沫起,这个国家就走上了一条各种泡沫接连不断的道路――从股票泡沫到房地产泡沫再到信贷泡沫。这些泡沫自身的性质和程度都十分严重。当它们开始传染到实体经济时,则更加变本加厉。这正是过度消费时代最危险、最不稳定的一面。
最终,美国消费者被其中最大的一个泡沫吞噬了。2007年,美国的消费占GDP的比例达到了令人瞋目结舌的72%,为美国历史最高记录,同时也是现代历史上所有主要经济体的最高记录。这一峰值,比泡沫前的25年,即1975-2000年间的平均比率67%,高出了整整5个百分点。重要的是,这一消费狂潮并没得到该经济体的内部收入创造能力的支撑。2008年下半年,劳动者薪酬――从当前生产中获得的收入,降至8,000多亿美元的水平(实际收入),低于上一轮周期的曲线。
事实上,美国的消费狂潮得到了两类主要资产泡沫的支持――房地产泡沫和信贷泡沫。由于唾手可得的低成本信贷,再加上创记录的房价涨幅,消费者从住宅房产的净房产抵押提取现金量所占的比例增加了两倍,从2001年占可支配个人收入的3%,飞涨至2006年的9%. 美国人只有发挥价值日益高估的住宅的杠杆作用,才能继续维持现代历史上这场前所未有的消费狂欢。现在,这两个孪生泡沫――房地产泡沫和信贷泡沫已经破灭,随之破灭的还有美国的消费泡沫: 在2008年最后两个季度,消费者实际支出下降的幅度达到前所未有的年均3.5%的水平。
过度消费原本为“美国制造”,但世界其他地区也乐得搭上一程“顺风车”。由于缺少国内储蓄,美国不得不从国外输入盈余储蓄来维持增长――为了吸引资本,还不得不维持巨大的经常账户和贸易赤字。这正好与亚洲以出口为主导的发展中国家的宏观失衡相匹配,2007年,这些国家的出口超过地区GDP的45%,创下历史最高记录――比10年前亚洲金融危机时期高出整整10个百分点。中国一马当先,仅在过去7年间,其出口占GDP的比例就从20%增加至40%.亚洲发展中国家以出口为主导的增长,完全可以看作一个“二次泡沫”——实际上,它就是美国消费泡沫的一个衍生物。
当然,终端市场需求并非只存在于美国一地。这一观察结果误导了许多人,使他们相信,亚洲出口国因为有日益多元化的外部需求组合,而得以远离危机。这只是一厢情愿。在此,中国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错,美国目前只占中国总出口的20%.欧洲和日本合计占中国总出口的30%,而剩余部分中,绝大部分都是以日益增长的亚洲地区内部贸易的形式进行的。但是,那种认为中国或其他任何一个主要经济体,已经成功地从对美国市场的过度依赖中“断奶”――或“脱钩”的观点,存在严重的问题。无论是欧洲、日本还是除中国以外的亚洲发展中国家,都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内部个人消费不足,以及过度依赖出口作为越来越重要的主要增长来源。地区内部贸易的确是在发展中的亚洲国家急剧增长,但国内消费占GDP的比例持续下降。这些经济至今依然严重依赖发达国家的终端市场需求。
当我们告别“过度消费时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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