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造了欧美债务的孽

　　政府虽然超发了大量的货币，制造了通货膨胀，收了人民大量的税，但它的收益远不止于此，它同时还收获了民心、收获了如何获取权利和巩固权利的办法——开动印钞机，大量的、凭空的超发货币，然后用这些钱和因此而收到的通货膨胀税来支付人民的福利支出。

　　对于那些失业者而言，凭空变出东西，就能够为他们提供工作。就如克鲁格曼所建议的，譬如去修一条公路。虽然中央银行仅仅只是凭空印刷了些钞票，但那些失业者就会得到修路的工作，得到工作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获得赖以为生的工资，他就可以用那些钱来为他的吃、穿、住支付账单。而那些做有关于吃、穿、住、行方面生意的商人们似乎也就此获得了大量的订单。

　　同样，对于那些纳税人而言，他们讨厌被政府直接的征税，但却并不讨厌政府扩大支出，于他们而言，至少表明额外支出的降低，他们就可以将那笔钱去消费更多的商品或服务，如果金额足够多，还可以去做笔投资。

　　而于那些无能的企业家而言，则更希望政府将信用扩张、扩张再扩张一些，这样以来他们就可以借到更多的廉价的资金，去维系他们那些错误的投资，以此来暂时的掩盖住他们可笑的蠢行。

　　对于那些无心工作的人而言，则意味着他们会得到更多更长久的救助，这样他们就可以懒散的过更长时间的无需工作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一切仿佛都那么美妙，就如同奥尔良大公在1717年所想的那样：纸币真是万能的。

　　但更为重要的是，正是因为选民们和政客们都从中获得了各取所需的甜头，从此彼此间都习惯于依赖滥发钞票来过日子。这就如同那些吸食毒品的人一样，那种虚幻的感觉让他们欲罢不能。希腊就是一个典型的活生生的例子：

　　过去十多年来，希腊人已经习惯了一种令美国人都羡慕的舒适生活。在这个爱琴海畔的古老而又年轻的国度里，人们舒适的生活着。“这个国家的公民们通常吃晚饭的时间是晚上9点，各种社交活动也多是在这个时段进行。有人形容希腊人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上午上一会儿班，下午小睡一会儿，晚上狂欢一夜。希腊公务员的福利更是令人艳羡。在希腊，仅政府部门的公务员数量就占全国劳动人口的10%。希腊公务员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到下午2点，下午2点一过，不要说行政机关，就连银行都大门紧闭。公务员每个月可以获得介于5欧元至1300欧元之间的额外奖金，会使用电脑、会说外语，甚至连准时上班都会获得额外奖金。希腊法律还允许公务员在过了40岁之后就退休并领取退休金。[1]”

　　而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完全有赖于那些尝到了甜头的选民和政客之间的紧密配合。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希腊民众为了争取高福利，他们经常利用选票选举承诺高福利的政党上台；政客们为了上台掌权，则不断的提高福利水平。在这样的循环中，希腊人仅靠自己的钱已经无法维系其舒适的生活，于是就开始借钱，不断地借钱。正是这种高福利，决定了希腊财政多年超支，直至今天酿成债务危机。

　　更棘手的是，希腊案例并不是孤立的，它不仅仅局限于欧洲大陆，事实上当前世界各主权债务危机国，哪一个不是有着福利赤字的阴影呢？因高福利给世界各国带来的债务压力到底已严重到什么程度？且让我们用如下一组数据来予以说明。

　　而据经合组织预测，到2011年，27个欧盟成员国中14个国家的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超过60%这一限度。发达国家的债务占GDP比例接近100%左右。

　　其具体数据如下：意大利的赤字和债务分别是 GDP的5%和116%，西班牙是11%和53%，葡萄牙两个数据为9.4%和76.8%，德国是3%和73%[2]。

　　而被视为有别于欧陆福利主义的美国显然也不轻松。财政部数据显示，美国联邦政府的债务于2011年5月16日已突破14.29万亿美元的法定举债上限。根据设在纽约时报广场的国债大钟，目前的联邦公债数据已经超过14.4万亿美元[3]。 也就是国民生产总额（GDP）14.66万亿美元[4]的98％，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7月24日的最新报告则认为美国联邦公共债务总额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今年将达99％，预计明年将达到103％。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大概相当于3.087亿美国人每人得负担4.6万美元。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在今年6月写给国会议员的信中更透露，目前美国政府每花一美元，其中就有40美分是借的。美国众议院议长博纳在近日的讲话中则把这一数字提高到42美分。如要立即付清这笔债务，需要每个美国人为政府免费工作1年。只有这样，联邦政府才有足够金钱还清所有为美国人所借的债务。

　　而全球第三经济大国日本，其日子显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事实上日本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债台高筑”国家：日本在过去的20年间不断地借债来刺激经济，以至于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从经济泡沫破灭之前的50%，攀升至目前的200%。日本财务省今年8月1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6月底，日本的国家债务总额(包括国债、借款和短期政府债券)为943.8096万亿日元(约合人民币78.76万亿元)，再创历史新高。按照7月1日日本人口总数1.2792亿人计算，国民人均负债约达738万日元。这些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达到185%，在发达国家中居首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如果加上地方政府负债，到2011财年日本国家负债总额将达到997万亿日元，债务总水平可能会达到当年国内生产总值的227.5%。另据经合组织(OECD)数据，日本政府2010年的财政赤字规模占GDP的比重为8.14%。此外，大地震重创了日本经济，使得债务前景更加堪忧。根据巴莱克资本的评估，日本灾后重建可能需要5万亿至7万亿美元，大概相当于日本政府2010年年度支出的6%。而本身日本政府今年预算中，新发债券用于弥补政府赤字的数目也是6%左右[5]。

　　顽固的恶性循环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亦不乏有远见的人士洞察到了，他们甚至展开了相应的行动。面对经济复苏乏力、失业率居高不下和社会福利开支节节攀升的局面，时任德国总理的社会民主党的施罗德，于2003年3月提出了一项旨在于改革福利体系和就业政策的一揽子改革方案，这就是着名的“2010规划”，这项计划的核心就在于，要大幅度削减德国的社会福利，以此来为政府的公共债务减负，以便刺激德国经济的活力。

　　这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福利体系建立和完善以来，不仅是德国、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算得上是一项最深刻的体制性改革。但可惜的是这项颇具前瞻性、颇具战略高度的改革，却因为触及了大多人的既得利益，遭到了普通民众和德国社会民主党内部左翼力量的强烈抵制。

　　到2004年下半年，当时执政的德国社会民主党，接连遭遇了诸如民众的示威、党内左翼人士的分裂、地方选举的失败等一系列严峻的考验。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就“哈茨Ⅳ”而展开的星期一大游行。

　　2004年8月，德国联邦议会通过了关于劳动力市场改革第四阶段方案，也就是“哈茨”相应内容。“哈茨Ⅳ”的核心思想是“促进和要求”。“促进”是指政府将为失业者提供更快更好的就业指导；“要求”是指失业者，尤其是长期失业者，必须接受职业介绍机构提供的任何工作，即使这份工作的工资低于当地正常工资水平。而促进和要求的直接办法是，缩短领取救济金的时间，同时缩减救济金额。

　　在德国，人们失业后，通常在第一年里，他们是可以领取到失业金的，而该项目的金额约为在职时期工作净收入的70％；到一年后，才改为失业救济，其金额比第一年弱有下降，但还是可以达到其在职时期工作净收入的50％的，该救济金一般可领取2年。

　　早前德国劳动力市场有所改革，主要是将失业救济的领取时间缩短为一年，一年后转为领取社会救济。而施罗德的改革方案则是进一步操作，将失业救济和社会救济合并成新的“失业金Ⅱ”（Arbeitslosengeld Ⅱ）。而这个“失业金Ⅱ”的水平，又远低于之前的失业救济[6]。

　　这项改革方案，就其涉及的民众数量以及触及福利制度的深度而言，堪称德国乃至欧洲福利主义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社会行为。但也因为这项改革触动面极大，而引起了德国人普遍的不满，尤其是在德国东部地区。自2004年8月以来，人们沿用前东德时期着名的“星期一示威游行”的传统，连续举行了数次以抗议劳动力市场改革为内容的游行，在德国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和广泛的不安。

　　2004年8月2日，在德国东部地区，反对政府改革尤其是“哈茨Ⅳ”的人们开始了新的“星期一示威游行”。8月9日，游行人数达到4万多人。8月16日，该人数更达到了9万。到8月23日，游行的范围已经扩展到140个市镇。游行示威者反对的重点是失业救济与社会救济合并。他们认为，“哈茨Ⅳ”的措施对社会弱势群体来说过于强硬和无情。但其后的结果正如我们所见，人民无法抛弃既得的利益，无法做出相应的牺牲，虽然按照民主程序，法案通过并实施了。

　　到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时，在德国可以笑傲于世界之林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自觉的回首，去回望一下4年前的情景，也不知道多少人会感念施罗德当时的远见卓识。但真正的政治家施罗德，和他的同事们，却为此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德国执政的社会民主党，在2004年议会选举中，得票率仅为21.5％，遭遇了二战以来最惨重的失败。

　　而反倒是，那些为了选票，满口承诺、一心迎合的政客们，却被那些贪婪、自私、怠惰的民众，利用自己手中的选票将他们选举上台了；而这些只懂得民粹的政客们为了上台掌权，则不断的给人民许诺提高福利水平。在这样的循环中，这些国家就如希腊一样，仅靠自己的钱已经根本无法维系其舒适的生活，于是就开始借钱、借钱、借钱、借钱，不断地借钱。

　　根据IMF的数据显示，世界外债发行数量最多的前十个国家，包括了美国、7个欧洲国家以及亚洲的日本和澳大利亚，这10个国家对外发行的债券占全球的83.8%[7]，而恰好这10个国家也正是福利支出在其GDP占比最高的国家。正是这种高福利，决定了这些国家财政多年超支，直至酿成今天这样严重的债务危机。

　　而这种糅合了政客的民粹、人民的贪婪、自私、怠惰，糅合了福利、债务和通货膨胀的具体逻辑大抵如下：

　　选民要求获得福利，而那些觊觎权利的政客们为了获得权利，于是彼此间相互比价，许诺自己能够给予选民更多的福利。于是人民在贪婪和自私下，用选票将出价更多的政党选上了台。而这些政党为谋求连任而果真付诸实施，而在野党则为了上台，那么于新一轮大选之时，就必然会开出比执政党更具有诱惑力的福利条件，于是选民又将其选上了台，如此以来政党间便进入了一种疯狂比价的状态。当然他们所实施的办法，就是大量印刷钞票，通过信用扩张，来达到货币贬值的通货膨胀。

　　这样的必然结果是，大量的货币被超发，自然形成泡沫，大量的错误投资和大量的廉价信用则又在泡沫中形成。可是，当时间偏好为之改变，这些错误的投资和信用都将被经济周期所清理。但这显然不符合那些廉价信用者，和做了错误投资的商人，及其吸纳的工人的利益的。为了维持经济的稳定，为了促进就业，政府将不得不出面拯救那些错误投资，于是私人的损失被彻底的社会化，这笔款项最后又将是政府掏钱。这就如同2009年美国政府接管通用汽车和国际金融公司一样。

　　如此以来，在原有的福利支出基础上，就会再加上一大笔经济波动时的救助成本，最后政府所能够积累的便是一笔更大的债务。为了维持他的统治，这些政客们自然不会像政治家施罗德那样，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做赌注。这也就决定了，他们不但不会削减福利支出，反倒有加大刺激的力度，就像现在的巧克力总统奥巴马和欧洲央行的作为一样，通过财政支出或降息，再次启动更大的刺激。可是，钱呢？于是，必然的结果出现，政府将再次开动印钞机，对债务实施货币融资。结果是一个更大的泡沫，将被再次制造出来。在政府开动印钞机的那刻，更多的错误投资，和更多的廉价的信用，正在酝酿中。整个社会就这样被搅入一场恶性循环的体系中。更为可怕的是，这种体系被欧美政治中的民粹主义越发的强化了。而民粹主义的典范莫过于希腊的政客们。

　　福利——债务——通货膨胀——债务——通货膨胀……

　　本文摘选自即将出版的：韩和元着，《通胀的真相》一书。

　　[1]高福利欧洲悬崖求生. 法治周末,转引自搜狐网 http://roll.sohu.com/20110712/n313206423.shtml

　　[2] 网易专题：欧洲负债福利过度惹祸 转引自中评网http://gb.chinareviewnews.com/crn-webapp/mag/docDetail.jsp?coluid=0&docid=101564636&page=4

　　[3] 美国债务情况严峻 政府花1美元就有40美分是借的【N】.国际在线.2011-08-02.

　　转引自网易 http://news.163.com/11/0802/14/7AF7QNVU00014JB5.html

　　[4] 美国问题研究报告(2011)蓝皮书.中国社会科学院.转引自中证网 http://www.cs.com.cn/hw/04_1/201106/t20110610_2921469.html

　　[5]债务危机：可怕的不是日本而是美欧【N】. 中国经济时报,2011-08-25.

　　转引自东方财富网Http://finance.eastmoney.com/news/1351,20110825158282387.html

　　[6] 张文红.福利改革:对德国社会民主党执政能力的考验【J】. 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 2005(5).

　　[7] 欧债危机的“长短痛”. 了望,http://www.lwgcw.com/NewsShow.aspx?newsId=227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