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把毕加索归于聪明画家。
我走出了人性认识误区,毕加索在我心中的排名下降了,降到“第二梯队”。我最欣赏的是那些不那么灵巧,但内心体验强烈,情感深沉专注的画家,西方艺术史上,有塞尚、凡高、鲁奥、贾科梅第、蒙克、贝克曼……中国近代最有代表性的是黄宾虹,聪明画家的代表则是张大千。
毕加索确实够聪明的,在这一类精神品种中,他是出类拔萃者。15岁他便画得和古典大师一样好,一生中敏于感受和吸取生存环境所提供的各种艺术资源,并巧妙地把它们运用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去——蓝色时期、粉红时期、立体主义、新古典风格、超现实主义,风格多变;素描、版画、油画、陶艺、雕塑、舞美设计……无所不能。毕加索是一个形式大师,他主要的贡献表现在艺术形式的探索上——这恰恰是聪明人所擅长的。
有一件轶事作为细节,突出地表现出他这种聪明人气质:毕加索出名以后,有两个画商要买他的画。毕加索总是让其中一个先来,并把价格提高到不合理的程度,当他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地从画室出来时,“恰好”另一个画商正在门厅等着进画室,此情此景的“教育”,帮助毕加索不费多大的劲,就可以按照自己希望的价格把画卖给第二个画商了。
毫无疑问,毕加索拥有巨大的艺术才能,这使他在与一个情人激烈争吵时,能够以饱满的自信(这是聪明人经常存在的另外一个特点)喊出一段精彩的话:是的,我有缺点!但我所具有的缺点别人都可能有,而我所具有的优点别人却不可能有!
然而,拥有巨大天赋才能这一点,还不足以使毕加索从一个聪明画家转变为一个天才的画家。
很多年以来,我对天赋和天才的区别感到困惑。通过长期的观察和思考,我才明白,天赋和天才不是一回事,从而对他们作出了正确的精神人种学鉴定:
天才必然具有天赋,天赋便是生命中先验地对某类信息特别敏感和易于沟通,但具有天赋不等于天才。
天才有一种根本的生态特征——他们能够围绕着自己生命中潜在的天赋可能,组织、安排和建构自己的生活。
他们善于创造性地发掘、吸收、凝聚、利用生存环境中一切有助于自身生命生长进化的信息和物资资源,包括自己生命的智慧和能量资源,集中到生命创造性潜能的实现上来。
在他们的生命中,占第一位的,压倒一切的内在冲动,是实现生命中天赋的潜能。在这个过程中,对于一般人望而生畏,认为不蒂于苦役的漫长而艰辛的劳作,他们却甘之如饴,陶醉其中,其乐无穷,不让他们这样活反而不行,倍感痛苦。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甚至会表现出某种残酷,例如启蒙思想家卢梭把五个私生子送进婴儿院;高更放弃家庭责任去画画……
流行歌曲唱道: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外边的世界很无奈。但真正具有天才个性的人,他们的感受是,外边的世界很精彩,自己的世界更精彩。正如一位天才伏尔泰所表达的,我们要耕种好自己的园地。
他们也许也会放浪形骸,也会游戏人间,也会东张西望,也为心猿意马,也会兴趣广泛,但是,九曲十八弯,九九归一,他们最终总是把自己生命中需要实现的创造性潜能放在第一位,这种潜能一日不能实现,他们便一日不能心安。法国诗人瓦雷里因此说:
“天才,噢,长久地焦燥!”
天才,就是天生下来命中注定了就要做那种人的人。
天才,作为一份生日的礼物,这是他们的宿命。这是天才与一般具有天赋的平常人的区别所在。对那些秉有天赋的平常人来说,天赋只是他们生命中灿烂的点缀和潇洒的挥霍,他们不准备,也没有内在冲动,更没有足够的毅力,去完成实现天赋所需要的艰巨而寂寞的创造性劳动。
读毕加索的传记,印象最深的是,不管生活如何变化,贫困、富裕、快乐、痛苦、和平、战争,他始终把自己的艺术创造放在第一位。这是一切称得上“天才”的艺术大师所具有的共同特点。
毕加索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画。由于作为他艺术创造的最重要源泉之一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并且是男女关系中最普遍、最基本的性爱因素,因此,他在实现自己才能的过程中,不断地邂逅新的情人,新的情人成为新的创作源泉,赋予他新的艺术创造冲动,激发出新的艺术形式。他借助于这些情人实现了自己的艺术潜能。这些情人和他相爱、争吵,或者原谅他,或者不原谅他。俄罗斯音乐天才柴可夫斯基因同性恋而被迫自杀。而法国,现代世界在回应这些多情女子发出零星微弱抗议的同时,接受和宽容了这位伟大的天才。
是的,从个人角度,可以说,天才只宜远观。从社会角度,则应该宽容天才的缺点。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缺点的。天才是人类社会中最有权拥有缺点的一类精神品种。换一句来说,缺点在天才的身上才发挥了建设性的作用,天才是世界上某种具有缺陷的天赋才能,这种缺陷和他们的优点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为人类精神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通常,在天才的周围,凡是和天才粘上点关系的人,他(她)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内容就是议论天才,发现天才的缺点,帮助天才,努力把天才变成像他们一样的庸人
大到兴趣爱好,价值追求,生命表达的形式;
小到穿衣戴帽,头发胡须,吃饭睡觉,休闲锻炼。
他们做这些工作的的时候,和雷锋做好事一样是义务的,免费的,其热情程度——
与他们和天才关系的密切程度,以及他们的庸人程度成正比;
与他们的悟性,理解力,宽容度则成反比。
全世界都是这样,而在我们这个群体本位的文明里,尤其如此。
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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