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

○许石林

古人主张“使民以时”，是符合天道的。吃菜也一样：吃时令菜，即食之以时，比如春节过后，天气回暖，万木发芽。香椿芽还没长好，麦子过完冬眠，刚醒来，这时地里最先有了纤细的茵陈芽可以采来吃。我们陕西产的茵陈有个单独的名字：西茵陈，即它的品质最好——真是感谢上苍：人一冬天窝着，体内积累了不少垃圾，反正是多少有点不顺畅，比如肝火旺，茵陈正好可以清肝。很多人不懂这个，不信你赶着几只羊出去，羊专拣茵陈的嫩芽吃。

等到香椿芽长上来，茵陈就变老了，不能吃了。大自然它就只给人那么一点时间，时间长了，你就贪多，吃多了也不好。

香椿用开水一汆，沥干切碎，用一点素热油泼上去，加盐拌匀，即可食用。我不喜欢吃香椿炒鸡蛋和拌豆腐，不过瘾。

最解馋的吃法是：手擀面切细，煮熟干捞，抓一把切碎的香椿芽盖上去，热油滚烫地往上一泼，随即加盐、香醋，一碗香椿拌面即成，可大肆搅拌食用，所以，碗要大碗，否则没那个劲儿。如果您还愿意边吃边就着生大蒜，更有味儿。

我是不主张吃反季节蔬菜的，但也吃了不少。春节前居然在陕西吃了一大碗香椿拌面。这里面有个故事——

有两个同学：权且将男的叫小明、女的叫小花——小明出身农村，小花出身城镇。小明和小花到了高中的时候才到一个班上。20多年前的小明和小花，都在狠命地学习，玩命考大学，不像现在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玩早恋啥的。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基本上是“无性生长”，或者说是“绝欲生长”，我那班主任有一次在班上说了一句某某同学很浪漫，那同学险些没自杀：你怎么能说我浪漫呢？浪漫不就是不正经吗？这不是坏我的名声吗？直到毕业，师生关系都没和解。

小明很聪明，也调皮，学习成绩中等偏上，小花比小明偏得更上一些。他们俩其实平时不怎么交流。有一回小明问小花一道数学题，小花给小明讲了，小明说他根本没理解，就是死记硬背下了。正是这道题，改变了小明的命运——高考的时候，小明正好碰到这道题，他连想都没想，哗哗哗地将答案抄了上去，这道数学题据说30分！而小明那年的高考成绩，正好高出录取分数线16分。20多年过去了，小明和小花没联系。小明如今是大老板，成功人士，一直就想找小花，却找不到。他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我认识小花，见我在网上有博客，就辗转找到深圳一个老师，再找到我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他是小明，我真的想不起来。我把小花的电话给了小明。小明给小花打了一个电话，小花起先根本不记得有小明这个人，小明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小花当时怎么给他讲数学题。小花就跟失忆了一样，还是没想起来。但是小明当天就开车去找小花了。

我春节前回陕西，小花和她老公接待我，请我吃了一碗香椿拌面，边吃边将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我吃完一抹嘴儿说：那你们不应该呀？这么大的事儿就请我吃碗面？

                                                                            2011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