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京沪宁实地调研
缺钱的焦虑与恐慌像瘟疫一样在行业蔓延。许多企业睁大了双眼在找钱。但他们既不是长袖善舞的资本大亨,也不是纵横捭阖的央企领袖。他们本应架起钢企和下游的流通桥梁,却时时面临缺钱的困扰。他们不但要与银行处好关系,还要与上下游企业斗智斗法……而这一切都为了钱,因为这是企业发展的命脉。
杨少龙真实的感受到了货币紧缩带来的寒意。
2月18日,从南京坐了2个半小时的动车组到达上海。杨少龙此行的目的是赴上海虹口区沪办大厦内一家钢贸企业应聘作销售员。
他原本是上海另外一家钢贸公司在南京分公司的负责人,主要负责南京公司与上海公司之间货物的周转,从而提高银行授信额度,类似的作法在业内并不鲜见。但2011年,新的货币政策调控到来之时,他突然发现,钢材卖不动的同时所有的融资渠道均被冻结了。“融资渠道收紧了,原有公司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因此失业,需要重新找工作。
据杨少龙介绍,像他这样的由江浙地区返沪重新就业的大约有几十人。
“对有些钢贸商而言,资金链已经开始紧绷了,如果市场出现大幅波动就意味着死亡来临。”杨少龙对本报记者表示。钢材贸易是资金密集型行业,年销售额上亿的企业也只能算小规模。整个经营过程都需要银行的大量信贷资金加以流动。一旦“差钱”,整个钢市的流动性将急剧萎缩。
纠结的资金
事实上对大多数中小型钢贸商而言,寒意来自去年年末。但他们并未意识到2011年的信贷市场会如此紧绷。“银行信贷是从去年年底开始收紧的,就像2008年初的情况,信贷陡然收紧。”上海银屏经贸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余彩兵对本报记者表示。
余彩兵原本预计年初信贷会有所放宽,按往年规律,信贷发放一般是上半年放开,下半年收紧。但情况与预想的全然相反,他突然间发现几乎所有的商业银行2011年均按月份逐次进行信贷发放,且额度固定,信贷额度直接下发到各个支行。
与上海银屏经贸有限公司一样,在北京拥有多个商业地产项目的北京普德金属集团有限公司是一家大中型钢贸企业,同样遭遇了信贷市场的变化。“今年银行贷款不好贷,很费劲,要求也更加苛刻。而且贷款时间越来越长,经常往后拖时间。”董事长王永福抱怨道,银行说好下周放贷,结果又往后拖了一周,而且经常这样。
不过,普德金属集团这样的企业由于常以不动产作抵押向银行贷款,相对而言贷款需求还能保证,日子稍好过些。但银行收紧贷款,对那些经营时间不长、规模不大以及资金实力不强的中小钢贸商来说,影响就大了。“苦求”贷款的场景在各地一再上演。
2月25日下午3点,在南京一家正筹备开业的钢材市场老总的办公室内,记者被突然闯进来的商户打断了采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样的信贷额度根本没法入驻。”刚刚入驻市场的三四位商户对有限的信贷额度颇有微词,直接找钢材市场管理部门“央求”他们帮忙,从银行那里增加授信。
原来,当地银行在2月份对整个区(南京市一个行政区)的授信只有500万元。这连满足一家钢贸企业的贷款都不够,更何况这个区里大大小小的制造企业也还很多。
事实上,由于货币总闸门收紧后,固定的信贷额度由多个行业分享,各银行对钢贸流通业的信贷额度便相应减少。“当地大中型企业只能轮流获取贷款,一个项目贷款往往要等上数月。”杨少龙说,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小型企业几乎无法获得银行放贷。
这让钢材市场管理部门陷入了纠结之中,因为他们自己的贷款也还不能完全解决。据这家钢材市场负责人透露,该钢市总投资达12亿元,目前一期基本落成,已有近200家钢贸商户入驻。此时,偏偏正恰信贷紧缩,别说这些入驻商户的融资问题无法解决,连项目二期的一些贷款恐怕都不能完全保证。“这段时间,我们每天都在跑银行。”
这样的例子并非个案。上海盖群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张东勇对本报记者坦言:“今年1~2月份,整个钢铁贸易行业其实都缺钱,只是缺多少而已。”
融资成本高
北京市华天恒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侯学峰证实,为了缓解资金压力,他们不仅跟随市场降价促销,甚至还减少了2月份钢材的进货量。“目前银行贷不了太多钱,民间融资成本也太高,能得到多少银行贷款就要看融资部的本事了。”
事实上,以往解决融资问题的民间渠道非常多,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联合担保”。但由于前段时间上海发生个别商户违规挪用银行贷款炒期货、房产发生巨损,受此牵连,很多联保单位和中小贸易商的银行贷款也已自身难保。
同时一些大型贸易商不再愿选择以“联合担保”的方式贷款。王永福透露,主要是因为联合担保会使企业背上“或有负债”的名声。
除此之外,“钢贸企业能上市融资的很少,往往通过民间融资拆借来解决资金缺口,民间融资成本最低都在3分左右。也就是说,一个亿的融资,年利息基本上近4000万元。”杨少龙说。但新年之后民间信贷陡然开始收紧,此类信贷费用飞速上涨。
据本报记者调查,2月底,上海地区托盘大户江苏苏美达、厦门建发、象屿闽兴等纷纷将托盘费用番了一倍。由去年的每吨35~38元涨至67~72元,且资金交换不能延期。“没法继续拆借了,资金成本太高了。”杨少龙说,钢材贸易商散而多,而且资金大都是靠银行与托盘公司取得的。
不过,3月份,贸易商的资金紧张有所缓解,资金成本大约是6~8 个点,囤货成本为50 元/吨/月。
但王永福分析说,资金趋紧将贯穿今年钢市。后期钢贸商的资金压力会慢慢显示出来,尤其到了4、5月份偿还银行年初贷款时,市场资金量减少会更明显的体现。
洗牌与风险
民间层面和银行层面融资渠道的堵塞对中小钢贸商意味着必须用销售回款来偿还高利贷的利息。
但春节过后,房地产调控力度加大,工地开工较迟,与往年节后需求转旺大大不同。这让钢贸商的资金面远不如往年。“中小钢贸商的资金首先受到冲击,有些甚至发生短期的资金真空。”上海业宝物资有限公司总经理徐煌辉分析,一旦市场开始下跌,跑得快的往往是中小户,因为他们资金紧张。
徐煌辉解释说,很多企业在年前通过库存向银行质押或向社会资金垫款,因抵押期限临近,今后必然加速将库存销售出去以回笼资金,这部分库存的投放将会加剧市场下跌。
国字头的大型钢贸商在融资成本等方面优势明显。这些钢贸商往往凭借资金实力,市场下跌时一般不会马上参与杀跌。不过“等到新的贷款迟迟不下来,后期钢厂订货需要打款,这些大户会忍痛割肉销售,而这一跌,下跌的幅度往往超过前者。”
资金的困境并不仅是钢贸企业的难题,压力已开始向上游钢厂传导。“3月份的订货政策里,钢厂的贴息普遍上调,仅此吨钢成本增加50元。”大汉钢贸公司财务部员工对本报记者说,贸易商给钢厂付款拿货,如果资金紧,需付承兑汇票,早付一天就要多付给钢厂一天银行贴息。即便这样,“钢厂也更愿意收现款。”可见整个产业链的资金都不充足。
由于积压亏损严重,一些亏损不起的中小贸易商纷纷与钢厂解除常年协议,有的向钢厂申请推迟付款订货。
这么一来,就有钢厂着急了。
因为一旦货币再次紧缩,钢贸商不付款拿货,钢厂积累库存愈多,后期风险就愈大。“一旦资金链断掉,很可能会出现钢厂以超低价打包出售库存,引发市场陷入恐慌性暴跌。”
“现在和2008年最大的不同,是银行没有催贷,如果信贷持续紧缩,并且银行开始催促还贷款的话,到底有多少企业能够顶住,能顶多久就很难说了。”杨少龙说。
在钢市风险加剧的背景下,北京冀玉明钢铁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于占明调整了经营战略。
“我们会让工地先交预付款,或者签订逾期交款工地赔偿利息的合同。”于占明解释。“在目前高风险钢市环境下,完全依靠银行贷款是不理智的。”贷款数量不能超过自有资金的2/3,否则稍有不慎,就可能面临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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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生产企业:贷款减少了三分之一
信贷紧缩政策下,钢铁生产企业面临前所未有的融资压力。本报记者在我国重要钢铁生产企业聚集区——河北省展开了调查。
“国家银根政策紧缩,对于钢铁行业说,不论国企、民企大小企业压力都大”,河北德龙钢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付连有对现代物流报记者直言不讳,国家紧缩政策对企业的影响是普遍的,而不是说小企业难过,大企业就不受影响,现在的实际情况是企业日子普遍都很难过。
付连有接着对记者说,目前钢铁生产企业的困难表现在,市场情况不理想,价格一直下降,下游用户的回款收不上来,企业的日常运营资金很受影响,再加上贷款的限制,企业现在经营状况相当难。
“我们公司的财务人员每天都在跑银行,今年我们的贷款额度从1000万压缩到了800万,本来资金就很紧张,扩大经营规模的设想是不太好实现了。”山东济阳县济北开发区一家钢管有限公司的销售经理张葵发对现代物流报记者说。
作为一家民营钢铁生产企业,用张葵发的话说,“国家本来就对民营企业这一块限制的紧,在贷款和经营方面有很多的约束和限制,这样一来就更难办了。”
“我们今年的贷款额度减少了将近四分之一,从去年的2000万减少到1600多万,而且还不能完全保证到位。”河北新金钢铁有限公司一工作人员对记者说,现在企业的资金都很紧张。
“政策越来越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来解决资金难题了,我们是依靠民间融资解决了流动资金”。江苏常州一钢铁厂业务员李彪对现代物流报记者说。
为了资金问题,各钢厂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今年我们公司贷款额度比去年又少了约三分之一,从800万减到了400多万,目前我们正在为筹措资金想办法。” 河北一钢铁有限公司采购部工作人员史健刚对现代物流报记者说, “我们是用一部分矿石做抵押,放到银行指定的仓库,用以解决贷款融资。”这一贷款方式在多数民营企业是常用的办法
记者采访中了解,钢厂贷款抵押有的是用矿石,有的用煤炭、焦炭,还有的是押上成材。“银行会经常查库,货物少了就及时补库,以便保证质押贷款的发放。”史健刚说。
“我们现在考虑用信用证购买外矿来解决。”河北唐山一家民营钢企负责人对记者说,买国内矿要交现款,而买外矿就能用信用证,签了合同可以三个月以后再交款,虽然购买外矿比国内矿石价格高,但资金上可以有一个缓冲,“这也算是一个缓冲资金难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