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尚色》:村上教人如何对待这个世界


答《尚色》:村上教人如何对待这个世界

 

1、看到您在博客中一篇关于《非城勿扰》与北海道的文章中写道:“同是冯小刚的《非诚勿扰》,在日本催生的是荒郊僻野旅游热,引起的是人们对小站的关注和幽思,而在中国衍生的却是备受诟病的同名电视相亲节目中的“宝马女”、“富二代”……。这是为什么呢?”以您对日本文化的了解及对中国社会的观察,您认为此中原因是什么?

——就中国方面来说,恐怕同世风浮躁有关。而世风浮躁,很大程度上意味价值观或价值取向的摇摆不定。如对形而上意义追索的冷漠、对形而下现世享受的沉溺。这也是心灵体系不健全、不稳定的表现。而日本在这方面相对稳定。另外还有一点往往被我们忽略,那就是日本的教育比较重视美育。可以说,日本国民对美的敏感程度以至审美水平,在整体上要比我们强。而作为一种审美倾向,较之热闹的喜庆的浮华的东西,日本人似乎更中意幽深的、寂寥的甚至感伤的。这未尝不可以说他们对生命本质有更深刻的自觉。

 

2、看到您的博文提到了在日本的一个小城,情色书店与非常严肃的旧书店同在一条街和谐共处的情形,让人觉得好玩的同时也禁不住思考:为什么在他们的社会中,严肃与轻佻可以如此相携出现,且并无人感到意外。我知道您曾在日本生活多年,这与他们的社会文化有关系吗?

——在某种意义上,日本文化是充满悖论的文化。作为日本人的性格,往往集两种相反因素于一身。关于这点,本尼迪克特在其名著《菊与刀》中有精辟的表述。简而言之,日本人既欣赏菊花的美丽,又喜欢刀刃的寒光。村上春树曾引用过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这样一段话:日本旧军人在入侵新加坡时那么残无人道,而战后作为俘虏又马上把新加坡的街道清扫得那么干净,干活一丝不苟。我想,这对理解我在博文中提到的现象会是一种启示。

 

3、您在一篇文中曾提到西方为“露”文化、东方则为“藏”文化,里面列举了大量细节说明日本人的“会藏”。但当下的日本,却仿佛不是那么“藏”了,“露”得厉害。您觉得发生如此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也不是说完全不“藏”了,该藏的还是藏的。但就女性衣着来说,的确开始由藏而不露逐渐转变为露而不藏。这并非日本独有,而好像是一种世界潮流,中国妇女不也是这样吗?只是,日本转变得好像太快了些。不过放心,很快就藏回去——日本女孩一结婚,就马上变得中规中矩。这怕又是一种“菊与刀”式的悖论。

 

4、您在一篇评说《黛玉传》的文中强调了文体的重要性,也提到了村上春树对于文体的讲究。那么,您当年选择翻译村上的作品,是因为他的文体恰好对自己的口味吗?还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两个原因。一是您所说的文体,村上的文体的确对我的口味,译起来很开心、很顺手。再一个原因么,不怕你见笑,是缺钱。我当时很穷,研究生毕业一个月工资才71.5元,又是在广州生活,我常常穿地摊上买的衣服上讲台,面对的又是衣着时髦的港澳生和华侨生——反差太大了,有损作为老师的自尊心。我必须通过翻译挣点稿费补贴生活开支。

 

5、在您看来,村上每一部作品对于当时的社会现实来说,有着怎样的映照意义?

——我想引用杭州青年作家孔亚雷的话回答:村上教会了我们如何对付这个世界。他就像我们的都市版野外生存指南。他教会了我们怎样在这个高度资本主义化的都市荒野里去搭一个小而坚固的帐篷,用外国小说,用爵士乐,用冰镇啤酒,用自然而然的性,适可而止的绝望,以及有节制的爱。正如美国评论家贝克所说,有两种了不起的作家,一种是教我们怎样去看待这个世界,另一种是教我们怎样去对待这个世界。很显然,村上春树属于后者。

 

6、您觉得村上的作品之所以在青年人中有大量拥趸的原因是什么?

——上面孔亚雷的话是根本原因。另外两个原因是:文体别致、故事有趣。也就是说,村上提供了一种有别于人——至少有别于其他日本作家的文体,故事也编得好,不动声色而又妙趣横生,且含有微妙的人生教训和生命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