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红尘遮望眼,
今朝龙泉净身心;
来来去去皆是缘,
四、五年级在老家的乡村小学里度过,重新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在周围小伙伴的眼里,自己俨然成了时髦的“海归”,回归的不单单是快乐的童年,同时还有天真无邪的心灵。学习成绩也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当然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多是嬉闹和玩耍。小生灵们又遭了殃,用“生灵涂炭”来形容我们这帮野孩子,真是再恰当不过。
十三岁时,父亲转业回来一年多,工作终于落实下来,分配到县人民检察院。我正好考初中,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到县实验中学考试,自己晕晕忽忽,不知道怎么考完的。成绩出来不是特别好,勉强上榜。开学之前的那个暑假,全家人搬进县城,开始了小县城的平民生活。整个初中,思想开始从懵懂走向探索,对于人生、世界、宇宙开始了一些思考,但总是想不明白。身边男生热衷于打架的时候,自己很不耻于这种事情,觉得打架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是很野蛮的行为。骨子里似乎有一种孤独感。记得一个深秋的傍晚,打扫完卫生准备回家,一个人走到停自行车的广场,看到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几辆车子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周围的建筑上,单调而孤寂。一阵冷风吹来,卷着地上的叶子毫无目地的满世界徘徊,内心现起无限悲凉,不能自已。只有十几岁的我竟有这种复杂的情愫,直到今日也不明白这感情从何而来。初中一个班有六七十人,初一初二成绩最好时考过班里的第六名,最差时也在十五六名,这样的成绩,考一中是没有问题的。初二升初三时,英语破天荒的考了五十五分,平时成绩都在八十分以上的,英语老师还专门问我怎么回事,我自己也受到了一些打击。心中隐隐想起三四年级时的经历,不禁质疑自己来:是不是真的没有学习语言的天赋?是不是记忆力有问题?然而英语再也没有及格过,而其它的科目也逐渐受到影响。学习成绩开始了逐步的下滑,从前十名滑到二十几名,又从二十几名滑到三十几名,对自己越来越没信心,对学习也越来越没兴趣。
十六岁考县城一中,没上榜,需要托关系交高价。不愿意父亲为了我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刚好县里新成立了一所私立高中——博文中学,于是主动要求,只交了九百多块钱,开始了住校的独立生活。
住校生活很快适应,但学习却每况愈下。刚成立的学校,第一届招收的学生各种各样的都有。从一中挖来的最好的学生也有,混子痞子也到处都是,整个学校一片混乱。刚开学时有八九百人,最后毕业时只有六七百人,除了自动转学的,差不多有将近一百多个是被学校开除的,学习氛围可想而知。其实,学习好的最后依然学习好,名牌大学也考上了不少,学习不好的学习更糟糕。那时的我以为除了上大学,没有别的出路,但我考大学完全没有希望,于是变成绝望。
整个人生一片黑暗,真实的黑暗。
上课睡觉、说话、看小说。
偶然的一天,一位外地的美术老师到我们学校招生,对我们讲,如果学美术,三百分就能上大学。我的黑暗人生打了一个闪电,那是希望的亮光,那是救命的稻草。于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走上了学习美术的道路。
没日没夜的画画,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学习,几个人在冬天的寒夜窝在漏风的七层阁楼挤一床被子,每天单调的咸菜,清澈见底的粥,缺水缺电,所有种种,其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二零零四年,十九岁,高考,落榜。意料之中,但心里十分不甘。
打算复课。
博文中学因为种种问题,没有办法回去,最后找到菏泽二中,不收学费,条件也不错。这一年复课,结识了宋志立,纪卫坡等几个我一生的朋友。以及,结识了张瞰老师,让我们真正意义上开始了解老子和佛陀的人。
张老师是一个怪异的人,这是我对他的最初印象。现在想一想,那种怪异的感觉源于无知,一个对世界,对人生还没有多少认知的少年,面对哲人时的迷惑状态。张老师对于佛,对于道以及艺术的深刻体悟,即使现在,我依然难以揣摩,他是真正的学佛人和艺术家。以他的高度,帮助我们迅速提升,是很快也很容易的事情。短短三个月,我们的绘画水平已经超出其他同学很多,“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这种词汇,用在此时真是一点也不夸张。也就是在此之间,开始了我对于人生的深层思考,“人生难免一死,做任何事情不都没有意义吗?”在二零零四年十一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沉迷于这个问题,痛苦挣扎,不能自拔。躺在床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把同学吓坏了,一个劲儿的问我怎么了。
最终,没有思维出任何答案。
记得最后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画室里一声不吭的开始画画。“人生难免一死,只做自己想做的和当下应该做的就可以了!而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画画!”这是我隐约感受到的东西,这种认识极大的影响了我以后的人生态度,学佛以后我知道有一个专有名词:“安住当下”。和宋志立几个人经常探讨一些关于人生之类的问题,也逐渐加深了思想的深度,有时聊的兴起,忘记白天黑夜。现在想想,同行路上的善友,真的重要无比。
二零零五年,第二次高考,却发生了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
第二次高考,信心十足。以全省第十八名的成绩考上了青岛大学,满心欢喜准备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却经历了爷爷的去世。以前,谁家死人了这种事情只是听过而已,在心里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身边亲人的离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时的我认为死是那么正常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谁也避免不了。爷爷的死,在我心中激起的波澜,很快平复。
很快,美好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考上大学,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整个生活一片迷茫。通宵上网,玩游戏,聚会,喝酒,吸烟,花大段的时间看小说,哲学和宗教也有涉猎。喜欢走路,一走就是一天,几十公里,走走停停。有时漫步在青岛美丽的海岸线,有时行走在崂山俊美的进山公路,有时穿行在欧洲风格的青岛老房子间。内心总是孤寂,似乎在不停地寻找,寻找安慰心灵的某些东西。在同学眼中,成了貌似有些奇怪的人,似乎潇洒飘渺,似乎博学多才,似乎生活在古代,而不是现代。
试图深入的看佛经、道藏,但再也找不回高中时相应的感觉,孤寂浮躁的生活,同样让心找不到方向。有时也会思考,遥望大海,想看清生命的尽头,是些什么东西。但这些只是妄想,周围环境的影响,不由得我走的太深广。青岛有湛山寺,那时不知是名山宝刹,以为旅游景点。也是因缘未到,有次清明扫墓,偶然转到山门,见到一位出家人坐在门口。想进去参观,走到门口,出家人伸手问我要门票。进庙还要交钱,不进了!转身就走,仅此因缘。
偶然在大三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名叫“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基地”的社团组织,新成立,我是第一届。指导老师是一位刚毕业没多久的文学系研究生老师,一群热爱文学和传统文化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真正找到家的感觉,大家在一起组织了很多讲座和其它活动,也使得大家过剩的精力得以释放。因为志同道合,大家走得很近,慢慢的和一个女孩子走到了一起。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所谓“坠入爱河”,真是让人无法自拔的东西。
美好的生活总是短暂,还没有开始享受,就已经面临结束。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转瞬之间,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人生几十年,如露亦如电。
毕业转眼到来,时间仓促,措手不及。
找工作异常艰辛,如无头的苍蝇,乱撞一气。年轻人的幻想,面对现实的时候,是那么的脆弱和苍白无力。其实多半还是自己对朝九晚五单调生活的恐惧与绝望,骨子里对世间生活的厌倦。人生在世,短短的几十年,只是为了挣钱去满足自己那点小小的私欲,而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真是没有任何意义。苦苦思索了很久,没有发现什么工作让我真心花一辈子的时间去为之奋斗和付出,只是习惯的认为,人生也许就是如此,或许大干一场,功成名就,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一片迷茫,没有方向,对生活的麻木。
最后,进入了一家证券公司跑业务。不就是赚钱吗?赚够几百万,找个地方隐居,喝茶,读书,过简单的生活。想远行了,背起挎包,只身上路,如此生活,足矣。
然而工作还是让我厌倦,毫无意义,浪费时间。
与宋志立打电话。“来北京吧,我们一起干”,他说。一起开创一番事业,这是我们高中时代相互的约定。于是,当天辞职,坐上当晚的火车,北上京城。
住在万寿寺旁的出租屋里,在首都图书馆临时的工作,一干三个月。万寿寺旁殊胜的小平房里,开始了我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之路。小屋很小,二三十平方米的面积,宋志立、李俊、宋立位、王天杰、司凤生、纪卫坡、姜玉跃和我,自己动手,打造成无与伦比的“两层小楼”:下面是佛堂,上面是床铺,温暖而又舒服。在这个小屋里,宋志立开始了他“普度众生”的菩萨使命,把我们从完全的佛教门外汉,一步步的引了进来。
因为来北京,开始上龙泉寺;因为来北京,开始上广论班;因为来北京,见到了大和尚;因为来北京,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学佛;因为来北京,整个人生开始了改变;因为来北京,才找到了真正让自己愿意花累生累世的时间去做的事——修行。
见到师父的那一眼,心里全是感动。
十一法会一定要皈依!于是这样发愿。
十一法会短短一周的时间,相对于我二十几年的生命历程,可谓转瞬之间。但究其意义,实在不可思议。因为这次法会,是让我快速转心的殊胜法会。
法会结束,回到山下继续机械式的生活。面对人、事、物,渐渐变得忍无可忍。周而复始的生活毫无新意,修行的魅力却在心中滋长。学佛是一条充满新奇与挑战的道路,也是让自己不断提升的道路。来北京干一番事业的劲头也渐渐退却,即使功成名就,又能如何?人生终归免不了一死,似乎修行,可以摆脱生死的束缚。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对佛的信心,慢慢生起。我终于发现什么才是人生真正应该做的,心底里追求的平淡不平凡的生活开始有了新的实践方向。也许出家,才是我从小时候思考人生以来,最后的终极答案。
抉择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父母与女朋友的重量占据了天平的一端,而另一端却没有任何重量,那是对佛法的信心以及出离心。广论班,殊胜的小屋,不断地给我佛法的熏习,高高翘起的那端慢慢有了重量,慢慢的,两端达到了平衡。内心却不平静,十一过后短短的十几天,那种如过山车般心态的飘忽转换,让我真正体会到了抉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生活如坠云里雾里。
漫不经心的上班,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上午意外收到了龙泉寺贤地法师的电话,内心激动无比。法师让我周末上山,说师父指定了新的管出家的法师,给我介绍一下。因为与一位师兄提前约好周末上山,于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临上山的前一天晚上,内心的抉择达到了顶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整个身体瘫软无力,浑身不舒服,像发高烧一般,但体温一切正常。十分真切的感受到内心极度的煎熬,似乎把心放在油锅里煎一般的痛苦。
第二天进了山门,身心安泰了许多,与贤地法师、贤兆法师面对面坐下时,内心竟平静的感觉不到烦恼,法师寥寥数语,往日不安消失的无影无踪。师父指定的法师竟然是贤兆法师,真是让我惊喜万分,感慨缘分的不可思议。因为前些天在山上做义工,一个极其偶然的因缘认识了贤兆法师,也是我在龙泉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亲近的法师,却意外的将要成为我的班导。这种事情,若是巧合,那真是巧合的让人无奈。
抉择是不容易的事情,信心决定结果。
决定出家!
李俊、立位、王杰几个人,在我宣布出家之后,陆续开始了艰难的心灵抉择历程。两个月后,小屋里的几个人上山组团出家。因缘殊胜,不可思议。
人生,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