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战争”系列一
最牛“钉子户”得了多少补偿？
（最憨→最奸→最惨）
贵州省兴义市“巴结镇”因红水河十大梯级电站一、二级天生桥水电站而为世人熟知。十多年前，天生桥库区巴结移民每人给两千元（“你们有些组还领多了呢”），就像牛马一样被赶上山或撵到指定的居住点。两千块钱怎么搬迁？怎么建房？九七年夏末，数千移民聚集天生桥大坝搭棚静坐一个月——八·一三事件。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迁出库区，巴结移民（广义地包括贵、广两省区兴义市、安龙县、隆林县、西林县四万移民。）为了被克扣的补偿，反映、上访、静坐、冲突……十五、六年过去，与天生桥库区移民补偿款直接相关的前贵州黔西南州州长、州委书记、省政协主席已被判处死缓，可是，被克扣上亿的补偿款仍然没有着落（也将不会有着落）。绝大多数移民已偃旗息鼓，只有极个别“顽固分子”心存侥幸，没有放弃。
八十多岁的王振良老夫妇与年近五十的女儿王怀琴一家子就是当年的巴结水库移民。水下的田地、房屋、家园、谋生本事……早已被阎王照单没收，他们也就放弃努力；可是，没有被大水库淹没的土地也被强占，他们一家子不得不奋起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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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购买土地
2000年，巴结镇田寨村新寨上下组根据兴义市人民政府《剩余土地资源分配规定》（兴府[1999]14号），将镇对面“坡坡穴”、“纳卜超”作价卖给没有外迁的15户村民，每人3亩，王家15亩，每亩1000元共15000元。新寨上下组与王家签订《协议书》：“如国家另有所用，所归王振良等五口人的土地和其它权属，应与王振良等五口人协商”。
[王家土地界线右面从水面公路中巴车→大树→经平台，平台下及平台小部分在界线内。]
至于“坡坡穴”没有被卖出的土地、荒地的所有权究竟属于已经‘农转非’的新寨上下组还是属于全民所有制——镇政府（代表国家）？对王家已不重要。无论根据《宪法》《土地法》还是根据《协议书》，‘坡坡穴’100多亩土地、荒地中有15亩的所有权、使用权属于王振良、王怀琴父女俩一家子。【因有坟山，2000年分配剩余土地时只有李廷志、岑绍平等及王家共六家人在“坡坡穴”有土地，其它五家占15亩，王家15亩。并且当时村组干部及镇移民站现场划界时没有丈量，以树、沟为界，王家土地实际面积约50亩；2005年支付土地费时，只有王家付钱，整个新寨上下组也只有王家有土地。也即是“坡坡穴”——【后来镇政府以‘138亩每亩7200元’卖给半岛酒店】有近一半土地属于王家一家子。
王怀琴夫妇及两个子女迁出库区十几年一直租住在田寨村公房里，这两年某村干部三番五次催王家搬家，因订有合同只好作罢。“那时为了买那片地，就没有钱建房了”。 那“十五亩”土地、荒地是王家的依靠，是王家的命根子。
王家花15000元购买土地，2000年又支付给原在其上栽杉树的王利祥等三家青苗费3275元，2005年又支付给岑家芭蕉等作物共800元。2000年以来数年经营耕管，小杉树变成杉林、芭蕉上市出售，还有桉树、桐树、桃树、橙子。
[平台上杉林地被推平，杉林坡变成沙砾坡，江对面属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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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土地被强占
2008年4月，建在巴结镇的‘半岛酒店’——（隶属安达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出动挖掘机、推土机在王家那片地里开挖公路、推场平。石碑被推倒，坟被推平，果树被连根拔起，部分杉林及桉树、桐林被砍、被烧；镇政府领导还带人把守林棚子掀下山，把棚子里的锅碗瓢盆砸掉扔掉。原来，镇政府在2007年已把“坡坡穴”138亩土地（包括王家的15亩）卖给“半岛酒店”。
半岛酒店支付给镇政府多少征地费？——“国家机密”，镇政府按7200元/亩拨给田寨村新寨上下组，总额（138－15）×7200＝885600元，已经‘农转非’的‘准村民’共328人，每人2700元【天下最巧合的数字，卖了这么多土地，镇政府、村公所居然一分钱都没有截留，太令人肃然起敬了！】，王家五口没有参与分配。2009年3月11日下午，巴结镇杨镇长在干部、群众会上说：“那15亩是王振良家的，与新寨组无关”；可是，到了晚上，几个村组干部草拟“集体意见”：1、王家的“协议”属伪造；2、王家所租用的土地补偿归集体所有……然后到村民家里找人签字。60多户‘准村民’有32户户名（别人代签），17户按手印。明知道有15亩土地属王家个人，而非集体土地，但那几户仍签字，也许稀里糊涂、也许没有勇气面对。王家不是靠剥削、不是靠巧取豪夺得到那片地，王家把建房的钱拿去买地，大家还忍心瓜分啊！
王家抗议，又到各级政府部门及法院反映，3个月后，2009年6月2日，村组干部终于又签字承认当初土地购买《协议书》有效；镇政府也承认“那片地的确是你家的土地”。既然土地所有权及使用权没有异议，土地又已被强占，该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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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以地换地
[左面南盘江，属广西地界，右面歪染河，前面沿江而下10公里至天生桥大坝。白房子处——黔西南州射击场]
“坡坡穴”三面环水，呈半岛状。上面已推平的平台有两个足球场大，距水面约有60~70米。站在平台上远眺，南面（右）跨江属广西地界；左侧黔西南州射击场、射击场对岸半岛酒店（跨过原‘歪染河’）、邻近的巴结镇驻地连成一片；正前方就是顺流而下的江面，视野开阔、一览无遗。——那是一处会展、是一处休闲中心。
[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平台]
如此地理位置在整个天生桥库区独一无二，即使总书记再次光临贵州黔西南，也值得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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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结镇政府200米开外右后坡有一些荒地，镇、村组干部把出售给半岛酒店的征地费[酒店开业已好几年，数十亩征地费是一笔糊涂账，新寨上下组移民们还未得到一文。几天前每人发400元，听说是码头、公路占地补偿。]在那儿开挖三块平地，总面积两亩上下。“后坡”位置与“坡坡穴”不能相提并论，并且，10年前村里出卖土地时那15亩是估计值，实际面积近50亩。可是王家告了几年太累了。2009年6月，镇政府领导说：“你家可以从那边（后坡）划15亩”，次日，镇、村组干部及市信访局领导到现场准备划界，镇领导反悔：“只给坡地，不给平地（那三小块），不要拉倒”！
用“后坡”15亩调换半岛约50亩，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从面积，已赚了一大笔。“人心不足蛇吞象，得寸进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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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忍无可忍的补偿价
既然“以地换地”没有成交，只有“现金补偿”啦。
王振良、王怀琴父女俩一家子是当今中国那类“钉子户”。广义上说：“钉子户”指的是那些土地所有者或土地承包使用者在他们的土地、宅基地、房屋等被强征、被淹没、被拆迁时，由于工厂、公司、开发商、政府……没有补偿或给予补偿太低而作出稍些反抗[如反映上访、静坐阻挡、甚至斗殴冲突等]的农民、市民。
局外人猜测：“那些农民或市民之所以成为‘钉子户’，要么得到的补偿低，要么要求高了一点（因为高低是相对的）”。究竟是‘补偿低’还是‘要求高了一点’？？
安达旅游开发公司2007年强征“坡坡穴”，开发旅游项目，建宾馆、建休闲场所，应属于商业用地。目前为此我还找不出商业用地最低出让价标准，不过商业用地出价不应该低于工业用地地价吧。即使按照工业用地最低价标准，王家应该得到多少补偿？？
根据2006年颁布，2007年1月1日起实施的《全国工业用地出让最低价标准》：贵州省兴义市列为第十二等，120元/平方米即80000元/亩。如果属‘城市建设用地范围以外土地’——“不得低于最低价的60%”；如果‘属国有沙地、裸土地、裸岩石砾地’——“不得低于最低价的30%”。王家15亩地有杉林、桐林、果树……也就是说无论如来求情、天王老子威胁、坦克碾压、机枪扫射，王家所得补偿都不能低于最低价的60%即48000元/亩，共72万元。
要是那一片土地补偿72万，王家都已经后退好几步了：一、建宾馆应属商业用地，只按工业用地计；二、不按平均地价而按最低出让价；三、不按最低价80000元/亩，而是按60%即48000元/亩；四、不按被强占的实际面积约50亩而只按当初购买的15亩计。
八十岁的王振良老人被安达公司施工人员、保安拖拉不下十次；王怀琴的儿子被公司保安打伤住院，市公安局已立案，就是没有处理结果；王家花4万元聘请兴义市某律师，只换来一份“……请求呼吁”。经多年不屈不挠艰苦奋斗，经数年煎熬，镇政府终于口头允诺：“要钱的话就按7200元/亩，共10万零8千，不要就告吧” ！
10.8万，只相当于最低价的60%的不到六分之一——忍无可忍的补偿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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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将来
我问：“如果他们按‘沙地、裸岩石砾’即最低价的30%——24000元/亩共36万补偿，你家会同意吗？”王怀琴说：“要是当初他们那样给，我家也就不告了”[36万元不是小数目，但那是王家租住10年村公房，又搭上全部的土地——全部的家当及谋生本事的代价啊，倒是可以在兴义市下午屯镇买一套100平米的套房]；“那10万8千也只是口头答应，要是你同意，他们还不一定给那么多呢”。
‘72万’，已后退了好几步，‘36万’就是逼上绝路，‘10.8万’已掉下深渊，即使如此，那根救命稻草还不一定能接上呢。
中国农民之所以会涌现出不计其数的“钉子户”，就是因土地被强征而发生“战争”。工厂、公司、企业、开发商、政府……强征土地，不给补偿或补偿低得离谱（那些补偿大多都是通过基层政府转拨）。——王家就是缩影！
差不多两年前，王怀琴找到我，“这段时间我帮不上，以后看吧”。半年前，替她拟一份写给政府的稿子，她说：“事情又有一些变化，先等一段时间”。春节后，我又重新拟一份稿子，提出三种解决方案：①、按镇政府后来同意的‘以地换地’（不是反悔的那些陡坡）； 或 ②、按《全国工业用地出让最低价标准》的30%以上即24000元/亩补偿； 或 ③、归还被抢占的土地。
安达旅游开发公司修路、推平场地已投资数百万，支付给镇、村土地征地费也有数百万（按‘城市建设用地范围以外土地’每亩最低价48000元/亩，可支付给新寨上下组移民们只有7200元/亩[不到六分之一]，那块大蛋糕怎样被瓜分？——我们普通百姓没有“资格”过问。），即使安达公司想退出，当地政府也不可能退还征地费，因此，第③种方案没有可能性。
我希望王振良老人及年近50的王怀琴一家子早日把此事了结，尽力说服他们家接受第①或第②种方案。可是王怀琴夫妇说：“这几年，镇政府、安达公司和个别村干（已经农转非的‘准村民’）把我们家折磨得太惨太惨了！并且，为了告状，我们花了近10万元，所以，现在无论他们给多少钱，我们都不让，我们只要土地”。我说：“胳膊拗不过大腿，鸡蛋碰石头只有鸡蛋粉身碎骨啊”。她说：“管他呢，堵一天算一天，已经被逼到这一步，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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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我想了想，他们是对的。有人抢了你的东西，还打断你的手脚，又折磨你家N多年，最终觉得有些心烦，只想花点钱赔医药费了事，也太便宜了！你被搞得那么累，你被整得这么惨，你被害得半死不活，即使是破罐子破摔，也不要让他太轻松、太得意、太逍遥，要给他造成一点烦恼吧。
中国农民贫穷，是弱势群体，但不是羔羊。被打倒在地也要挣扎一下，这才是“骨气”啊。
王家一家子这一曲戏注定是悲剧，他们以为抢占他们利益的是那么几个人，以为与他们为“敌”的只是镇政府、安达公司及个别村组干，以为反映、上访、打官司就‘有理走遍天下’，以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NO”！！！这是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大陆中国的时代特征。
韦登忠
2011年春夏
【除了现场了解，材料大多由王怀琴提供，我也不可能到镇政府或安达公司去查证核实。该文目的是写给政府官员，引起重视。因为写‘申请报告’、‘呼吁’之类递交给政府已不计其数，因此换一种方式。倘若有心人想进一步了解，可以和当事人联系。王怀琴电话：139—84671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