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认真思考生活的问题。我为什么活着,我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才二十出头,却好像已经过了好几辈子。生活还没有开始,却好像早早就要结束,接近尾声。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一点儿都不心甘情愿。总是有一股力量和惯性推动我,从出生到成长,小学、中学以至大学,生活是我的,却又完全是别人的,跟我毫无关系,别人的愿望、别人的看法、别人的观点。而这些别人,每一个又并不是跟我毫无关系,每一个都是或者都曾经是我的至爱亲朋,他们表面上或者表现出来的,都是为我好。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生活过,即使放纵、堕落和玩世不恭的时候,我都是在为别人生活。我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那么,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呢?即使那些看起来我行我素的人,即使那些非常自私的人,即使那些声称为自己活着的人,他们何尝又是为自己活着呢?每个人其实都在为别人活着,每个人活的都不容易,每个人都生活在假面底下,看起来都在拼命往前赶,实际上一辈子都在原地打转,所以根本看不到瑰丽的山水,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心旷神怡,所以每个人都觉得很累。
陈刚老师跳楼之后,我学习的热情和激情潮水般退却。这样一个物质主义和关系哲学甚嚣尘上的年代,学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过去,还有人相信过知识改变命运,现在,如果还有谁相信知识改变命运的话,他的命运就会一塌糊涂。比如说陈刚老师,他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杰出演说家,他竞选团委书记的演讲据说可以媲美闻一多的“最后一次演讲”或者媲美林肯在“葛底斯堡演讲”,可是结果又怎样呢?不过是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死得更快一些。我们的社会已经成为一个世袭的实用主义社会,这样的社会现实而功利,再容不下一张课桌,能让我们安静学习。
悲观和沮丧月亮一样逐渐升起在我青春的天幕上,高高地悬挂在那里。风轻轻吹过,即使温暖的初夏,有时候也会令我起一身鸡皮疙瘩。社会不良影响的示范,让我开始对自己的弃恶从善产生怀疑。放浪形骸是一种行为艺术,也是个人对社会和现实的反抗和妥协,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放浪形骸的时候,我可以不去考虑这些形而上的问题,可是现在,我却不能不去考虑这些问题,因为思索,我会陷入一种困境无法自拔。再有几个月的时间,我就要大学毕业,何去何从,成了最现实的问题。
我还无力去正确认识这个社会,我所有对这个社会的解读都是一知半解,这种解读更多是来自往昔生活经验和本能。隐隐地,我感受到这个年代的风云和风情,却又跟这些东西格格不入。我既不愿意融入社会,又缺乏保持自己的坚强意志,前所未有的迷惘开始侵袭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就要的毕业的前几个月,我得了忧郁症,精神恍惚,失眠健忘。这种忧郁症是一种焦虑的结果,对于未来的不可知,又加重了这种焦虑。一个晚上,我从床上跳下来,站在窗台上,随时准备跳下去。
五月的夜晚繁星满天,安静而辽阔,风轻轻地在我脚下涌流着,像是童年时候清澈的溪流。虫子和夜鸟在远处快乐鸣叫,空气里花香袭人。只要松手,很快,我就可以跟这一切诀别。可是,我真的能够放弃这一切吗?生命来之不易,成长不是芦苇,见风就长起来。我的亲人都已经凋逝,我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延续和继承,我怎么能如此轻率地结束自己呢?那一刻,我发现自己长大了,开始有责任心。
从窗台上下来,爬上床去,很快就熟睡过去。醒来时候,太阳照耀在我翘起来的生殖器上,这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
死都不怕,我还怕活着吗?经历过生与死的人,可以好好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