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我和小妹去天坛公园游玩。天坛是古时皇帝祭天的地方。照片上是著名的祈年殿,典雅肃穆犹如“天庭的庙宇”,其设计被称为木质建筑艺术的精典之作。我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它。它太完美,美得令人发呆,美得令人惆怅。』
1、狂乱心灵的思索
小妹终于结束北京之旅,返回杭州。在北京站,我目送她的背影,挥手告别的那一刻仍有类似无助的感伤,尤其她还频频回头看我,加剧了我的愧疚和难舍。像我这样坚硬和洒脱的人难得有这样的绵柔时刻。这坚定了未来我对送别场景的回避。我也由此发现,人生的任何告别都隐含某种程度的“失去”:失去参与,失去深入,失去更亲密的联结。这么多年,小妹已经是我的一位亲人,我们在一起总像姐妹一样互相忽略、争吵,最可贵的是永远都会和好如初、心无芥蒂。这一个星期以来,我没能满足她的很多愿望,比如,她想去长城,我却无论如何不想陪她去,她想去潘家园,我以我不懂历史文化为由半就半推掉了,她看中一个发夹,我觉得她根本不会戴它就没买下送她……我总跟她说,你来北京吧,等你来北京咱们每周出去玩。可事实不会是这样。在北京这么多年,我游览的地方甚至不如她这一个星期去的多,而经验告诉我,即使在同一个城市,朋友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因为大家都各自奔忙。就连她在北京旅游的这段时间,我们每晚仍会花大量时间各自上网,延续自己的生活习惯,而不再像大学时代那样整夜整夜倾谈。这段时间,我仅仅只在家里为她做过一顿饭,我每天宁可下饭馆,花钱如流水,然后哀叹钱永远不够花。
生活越过越粗糙,越过越单调,像一座荒草丛生的孤岛。我甚至不再有从容的心境好好读一本书、写一篇文章。我憎恨城市生活,憎恨它的巨大和疏离,我又爱它,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迷惑不解。我常常幻想有一天去偏远乡村支教,静心读书和写作,但事实上即使让我离开北京回到武汉这样的“三流城市”,我都有“落后”的恐慌,害怕从此自绝于最前沿的资讯、思潮和风尚。其实能有什么是不可或缺的呢,除了人的灵魂?但,实际上我们常常选择让灵魂或心灵受损,也要努力抓住那些虚妄的无意义的东西。我发现我很想要一位上师指引人生,但宗萨钦哲仁波切说:不要去寻找上师,让你的上师找到你。我希望我的上师快点“找”到我,为我野马一样狂乱的心灵点亮明灯或拴上缰绳。但有时我也不免偷偷质疑自己:你,真的希望停止那些狂乱么?你,难道不是很迷恋它们所带来的丰富么?
2、生活的苦难像一滴水
我的房子五月即将到期。我要寻找新的住处。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从南京回到北京不久,开始在公司附近租房。一年的时光就这样倏忽而过,日子越过越平庸,思想越来越失掉光泽。前一段时间我打算回武汉,过一种更平庸更没有光泽的生活,因为武汉是我最不喜欢的城市。但那里有叔叔的两套房产——我可以免费居住。由此我发现,为生活的一点点蝇头小利,我常常也会扭转内心的意志。
有位朋友跟我聊天,说我“承受磨难的意志及体魄还远远不够”,我于是有点困惑:什么是苦难呢?地震中流离失所的人们,被富二代轿车辗过的年轻人,流水线上的自杀者,推特上大批被失踪被入狱的呐喊者和行动派……这些固然是苦难,但,世间是否还有另一种深重的苦难,来自每日平庸生活的细微磨损,来自贫穷所衍生的各种丧失,它们像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微生物,以水滴石穿的耐心、锲而不舍的顽强精神而时时刻刻吞噬我们的身体、心灵以及意志,而我们却毫无知觉?是否只有遭受被暴打、被入狱、被驱逐、被流亡的血泪洗礼生死大问,才能使那些文学含义上的广袤精神和深刻思想成为一个人生命的可能?我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是:房租一年比一年高涨,我永远买不起北京的房,但我的弟弟都已经在深圳有房有车,这说明我是一个“混得不好”的姐姐;我的已婚女友们再没有人怀抱某种非物质理想,单身的女友们从来没有谁遇见真正的爱情或男子汉,我在职场则越来越像个智障,常不知所措;我越来越不爱出门,因为外面的世界太缺乏爱,到处是购物、性的气息……我能怎样呢?我个人所能抵达的人生最大成就只是:保持欢笑,保持良善,保持同情和爱的能力。但这不过是一种无用的无名的令人感伤的价值,不是吗?因为这个世界(尤其这个国家)更崇拜和追逐“成功”,而不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