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命愈长,忧愁的日子就愈久
按照子贡的说法,就算孔子是“不忧”、“不惑”、“不惧”的圣人君子,可绝大多数人却是对世俗的快乐苦苦追求,“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道家的思想虽然往往被称为只求自保的阴谋哲学,又为后人“发展”得飘渺玄奥,甚至演化出丹道、仙术、气脉之类的旁门左道,但在它的早期典籍里对人生的观察和描述却是质朴的、实在的,它显然更具思辨性:
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诚有善无有哉?(《庄子浅注·至乐第十八》第258页)
从这段话看,道家思想一点都不浪漫,全是对人生的怀疑,甚至还有几分悲观厌世。有钱的富人刻薄自己,绞尽脑汗,拚命赚钱,总算积累了不少钱财却不能完全享用,这是苛虐自己的身体。为官的贵人夜以继日为自己的地位思谋、焦虑,疏忽了自己的身体。人的生命与忧愁俱来,寿命愈长,忧愁的日子愈久,已经老得一塌糊涂了,却长处忧愁而不得解脱。这是何等悲苦啊!这样发展下去,只能离生命的本质越来越远!舍生取义的烈士被天下人称善,却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不知道这个善是真善,还是不善?说他善,为什么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说他不善,他却又保护了别人的性命。这样说来,到底还有没有善呢?
悲剧性的人生过程大致如此,九州同,古今同。庄子所提出的问题,是我们今天仍然面临的问题。人人都想“富贵寿善”,可是,富贵没有从天上来,致富的过程就是一个“苦身疾作”自我折磨的过程,等到真的富了、真的有钱了,往往又没有多少享受的时间了,没有多少享受的机会了;要想成为达官贵人,那也一样,也得“苦身疾作”自我折磨,好不容易成功了,好不容易人中显贵了,可宦海沉浮,稍不留意就可能翻船,于是又得夜以继日,殚精竭虑,为地位、仕途谋划、担忧。人的生命既然与忧虑结伴,长寿也就变成了一种不得解脱的折磨。即使你成为烈士舍生取义了,也未必就是真善、至善,因为你放弃了生命,以及生命所代表的一切。所以:
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誙誙然如将不得己,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庄子浅注·至乐第十八》第258页)。(未完待续)
注:本篇为杨黎光·《我们为什么不快乐?》之七十九
下篇:杨黎光·《我们为什么不快乐?》之八十 真正的快乐是忘却快乐?
杨黎光网站:http://www.yangl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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