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智库网》2011年4月6日首发
王金岭(《中国智库网》总编辑):毕教授,您好! 2007年9月份,您在香港出版了《用信息颠覆世界》一书。在这本书的扉页上,您提出“传播学是一门实战性极强的应用学科,是一门攻防兼备的谋略艺术”。您一直倡导直面现实、注重实战。请问:这与您的专业有关吗?
毕研韬(国际战略传播学会理事长、海南大学传播学研究中心主任):王院长好!很高兴再次与您交流。是的,这和我的专业修养关系密切。我认为,能否有效指导人类的传播实践是衡量传播学价值的一个重要标尺。传播学不是难民收容所。
王金岭:“难民收容所”可以说得详细些吗?
毕研韬:这涉及到传播学的界定问题。我欣赏“大传播”理念,但反对无节制地扩展传播学疆界。当然,从新的视角拓展传播学研究另当别论。
王金岭:您上次还提到,“在当今世界,随着信息量的增加,质疑、误会与冲突也随之增加,国际间的传播活动并没有有效促进理解与合作。”那么,导致“incommunication”(无法传播)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毕研韬:因素很多,最关键的是,国家对信息领域的控制力度提升了。在当今世界,外交、信息、国防和经济被视为国家实力的四大要素。不幸的是,这会大大伤害社会信息系统的公信力和影响力,导致进一步的质疑、误解和对抗。
王金岭:国际传播是您的主要研究兴趣之一。为此,您曾两次留学欧洲,对欧洲有自己独到而深入的观察。那么,您如何看待中国和世界的关系?
毕研韬:坦率地讲,我不媚外,也不排外;不盲目自信,也不妄自菲薄。我知道,西方社会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但西方社会并不像国内有些人想象得那么圆满。走出国门之后,我慢慢意识到,中国也不像有些人想象得那么糟糕。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优劣之处。通过亲身观察和比较之后,我对自己的这一判断深信不疑。
中国正在发展,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历史潮流。但是我们必须牢记,中国的发展将不可避免地影响世界,触及某些国家的既得利益。所以,中国的发展绝不会一帆风顺。我基本认同“超限战”理念。国际博弈必将超越传统界限。对此,我们必须有充分的准备。当然,沟通、说服仍是拓展国家利益的首选策略。所以,争夺“制脑权”的战争将日趋激烈。
王金岭:长期以来,您一直在向国内介绍西方的战略思想。您是最早将“smart power”介绍到国内来的专家之一,也是较早地系统研究“战略传播”的中国学者之一。但我也注意到,建立起一个稳定的研究团队对您很重要。不知您在这方面有何计划?
毕研韬:我当初把“smart power”翻译成“聪明实力”,但后来国内将其译成“巧实力”。这比我的翻译高明多了,所以现在我也使用“巧实力”这一通行术语。
我目前专注于“战略传播”研究。为了搭建国际合作平台,我已倡议成立了“国际战略传播学会”(World Society for Strategic Communication),学会会刊也将于近期面世。“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我深知,要有所建树,就得有一流的团队。眼下我正在全力布建自己的团队和网络。
王金岭:据介绍,您曾在2004年向中央建议成立一个专门机构应对南海问题。能具体介绍一下吗?
毕研韬:是的。当时我向中央建议借鉴美国“East-West Center”模式,在海南大学设立一个集科研、教育、新闻、公关、咨询于一体的新型机构。按我的构想,这是一个跨部门、多功能的task force(特别工作机构)。我收到了有关部门的书面答复,但后来我的建议未被采纳。
王金岭:从2008年起,您多次说过,中国是以国家之力对抗国际非政府组织(NGO)。在这方面,现在中国政府调整策略了吗?
毕研韬:中国对信息时代国际博弈的认识正逐步深化。但必须指出,我们的认识和探索远远滞后于现实需要。必须牢记,在传播作业中,技术正确和政治正确同样重要。“公共外交”是对传统外交的有益补充,但“公共外交”也有很多局限。
王金岭:您还多次深入藏区考察。您曾在2006年致函西藏自治区政府,表达对“西藏问题”的关切。您也曾对流亡藏人的一位领导者进行了专访,这篇专访现在已有了中文版、英文版和藏文版,在国际上产生了较大影响。请问:您关注“西藏问题”的动机何在?
毕研韬:最初我只是从专业角度进行研究,但后来发现,“西藏问题”的国际化过程很复杂,很值得进一步探究。我接触形形色色的“涉藏人士”,多次深入藏区调查,都是为了理解“西藏问题”的实质,寻求解决之道。
王金岭:关于国际议题、公民社会、西藏问题、国家形象,您都发表过不少振聋发聩的独立见解。个别观点曾受到质疑,有些话题已接近“红线”。我还注意到,您曾入选“2009年中国百大公共知识分子”。您是否考虑过专业风险?
毕研韬:主观上,我的研究不针对任何国家、政府、组织和个人。这一点,我曾在不同的场合反复强调,也写进了《国际战略传播学会章程》。但作为知识分子,我有责任向公众展示“真实的世界”、主动担负起监督环境的神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