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占友兵以广东东莞打工者生活为素材,拍摄了四组主题摄影作品《打工者》、《出租屋》、《废弃的玩具厂》、《女工档案》,这四组作品从不同侧面呈现出了打工者的生活状态与精神状态,让我们看到了打工者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拍摄这些作品时,占友兵具有充分的历史意识,他感觉到“打工”只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因而在他的作品中有意识地捕捉打工者生活的细节,表现出他们的生活与情感的方式,为历史留下了见证。摄影是一种瞬间的艺术,它将瞬间转化为永恒,让后来者可以凭此辨识时间的印痕,占友兵将摄影艺术的这一特点充分运用,将打工者的生活留在了自己的作品中,让人们可以从中窥见到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侧面。
“打工”虽然是我国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到城市的方式,但是在不同时期也有不同的特点,占友兵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在摄影阐释中指出,“2000年之前,打工者几乎没有享受任何社会保障,他们还要接受各种近乎苛刻的管理才能谋得一份工作……2003年之后,内地各省与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津京塘在经济上的差别逐步缩小,中国的内需市场也逐步扩大,一部分打工者就回到家乡创业,打工者在珠江三角洲一带就开始有紧缺的迹象。2009年金融危机之后,珠江三角洲一带打工者紧缺就十分明显了。”确实,无论在生活还是在生产方面,今天的打工者与2000年之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如果从一个大的历史视野来看,“打工”这样的生存状态也只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伴随着我国经济增长方式的转换与“打工者”身份的变化,这样的生存状态也必将终结或发生新的变化,或许正是出于对时代变迁的敏感,占友兵为我们留下了他的记录与影像。
在这四组作品中,《打工者》与《女工档案》以人物为拍摄重心,《出租屋》与《废弃的玩具厂》则以空间为拍摄重心。《女工档案》以占友兵为一个工厂拍摄档案为契机,以证件照的形式将女工的肖像四人一组排列在一起,在照片的下方标有她们的姓名和工作证号,这一组作品看似普通,但是那一张张面孔在整齐划一的表象下也显示出了她们的个性,如果说现代化大工厂将每一个具体的人抽象为了“劳动力”,那么这些“档案”正显示了这一现代性规划的威力,但是拍摄本身则是一种反思与抗议,它让人们从司空见惯之中发现了鲜活的个人,以及她们无法被规约的部分,这一组照片不仅可以作为历史材料,也可以让我们反省现代性所带来的同质化问题。一个有趣的问题是,为什么是“女工”的档案?当然这与摄影家拍摄的具体环境有关,但是“女工”所带有的符号性也值得思考,在当前的语境中,“女性”与“打工者”可以说都是弱者,在这个意义上“女工”可以说是双重的“弱者”,但是她们自身所具有的阴柔与隐忍,却也使她们具有了一种坚韧的力量。
《打工者》一组拍摄了不同打工者的生活,既有打工者在宿舍内抽烟休息的场景,也有工人下班,保安在维持秩序的场景,还有金融危机后工厂老板逃走,工人们堵在路上的场景,还有作品呈现出打工者其他的生活场景,如考试、观看表演以及工作的场景等,表现出了打工者生活的不同侧面。但是最令人感动的却是“做晚饭”与“从菜市场买菜回出租屋路上的年青夫妇”两幅,在前一幅中,母亲背着孩子在做饭,这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场景,但是却意蕴丰富,既呈现了生活的艰难,也显示出了她面对生活的坚韧力量,以及生生不息的活力与希望。后一幅作品也是如此,它只是摄影家从生活中撷取的一个画面,却也饱含深意,这一对年青夫妇看上去生活并不宽裕,但是他们相亲相爱,表情安然,那位女性怀孕突起的肚子显示了他们对未来的信心与渴望。
“出租屋”是打工者在城市中的存身之地,《出租屋》一组作品也呈现出了打工者生活不同的方面,吃饭,晾衣服,逗小孩,打牌等等,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让我们看到打工者居住的环境虽然简陋,生活条件虽然不好,但是他们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过着日子,他们的生活中也充满了喜怒哀乐与酸甜苦辣,这是在工作之外属于他们的时间,是他们从整齐划一中恢复自我个性的空间,他们展现出了丰富多彩的一面,也展现出了打工者聚居的生活方式,他们将农村中“熟人社会”的生活方式带到了城市里,延续着农村生活的某些习惯,但是在某些方面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如果说《出租屋》表现的是打工者的生活场景,那么《废弃的玩具厂》表现的则是打工者的工作场景,只是这一场景已经是一种过去的场景,占友兵选择“废弃的玩具厂”这一题材,向我们展示了这个曾经的玩具厂如何变成了废墟,空荡荡的厂房,瓦砾堆中的玩偶,挂在墙上的美女画报,停留在某一天的日历,在时光的流变中它们都被遗弃了,但是透过这些,我们也可以想见当年的繁华,以及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而这些沧桑变化也让我们想起那些曾在这里工作的打工者:他们如今都到哪里去了?一个工厂的命运牵扯到众多打工者的命运,这组作品以空白的方式让我们去想象他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占友兵也曾是一位打工者,现在他以照相机关注打工者的命运,他的作品中饱含着对打工者的深情,以及他对现实中诸多问题的思考,他的自觉意识与历史意识使他的作品别具一格,这既是对现实的一种反思,也是一种历史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