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同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已经死亡的说法
瞿旋
刚看了《文学报》上的一篇文章《作家马原再抛“小说已死”论,引发热议——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已经死了?》刚好和我近几年来的思考共振。我翻开了自己2006年3月11日贴的博文,是一篇获奖感言,其中的一段这样写——
“……一直有一种倾向,就是小说写得越玄虚、越高深,档次就越高,比别人就更哲学一点。以前我曾同意这个观点,为了加强这个高深,还把康德、柏格森、叔本华、尼采、萨特之类的翻了多少遍,并在创作中实践过一些异类笔法。不过现在我突然认为,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过分地强调这种观点,或许就是被读者冷落了的酸葡萄心理了。随着高科技尤其是基因技术、钠米技术的发展,人们惊诧地发现,人所有的高深、庄严都被戏谑了。既然基因技术尤其钠米原理已经把人、乃至物质解构到了原子层面,所有的生命活动都成了某种化学原理甚至干脆就是物理原理了……你还在那里高深个什么劲儿?……”
最近霍金在其新著《大设计》中又抛出一个“狂妄”的宣言,中心意思就是“哲学已死,霍金要取代上帝”。这是因为,他已经透彻地感觉到当代物理学已经完全可以解释甚至创造宇宙了,哲学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在人的蒙昧期,因为有许多未解之迷,知界存在着朦胧、边缘乃至神秘,由此产生哲学,围绕着一些数不清的概念争论得寻死觅活,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电子时代的透视下,哲学还在那里自我玩味、矫情、无病呻吟就很可笑了!
电子时代对人们全方位的影响,虽然有许多学者探讨过,但远未达到全方位重视的程度。其实每个专业领域都应该作为一个重大的、中心的课题去研究。我在谈到经济周期、战争等多个相关问题时,都呼吁过这个问题。我在2008年9月20日论述股市以及经济周期的博文中这样写:
“……前几年,我就在博文里多次从不同的角度说过电子信息对社会超常的、出乎意料的影响。谁都会说信息时代是爆炸式发展的时代,但我发现,真正感受、并自觉认识到了的并没有多少。就经济危机周期而言,依照过去的经验,从危机到恢复发展,一般需要几年的时间。作为股市,人们预测,这一次熊市到新的牛市,同样需要几年时间。但此次美国进而此后西欧、日本等各国的救市措施,以及股市的反应,已经典型地体现出了信息时代的特点。异常发达的信息高速公路,已经可以使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资源高度交流、集中、整合,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甚至十效力。决策机制也会不自觉地高度灵敏、迅捷起来。因为,软件形态的高速公路和物理形态的高速公路几乎覆盖了全球的每一个空间,人们的决策观肯定会随之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比如过去,不可想象早上在北京的某个现场,通过地面交通,半个小时就可以移到天津,十二个小时就可以搬到上海。在政治、经济领域,这样的事情也在天天发生……”
由此我推断这次的经济危机的周期要大大缩短,并推导了股市会尽快见底的结论,事实也果然如此。
其实电子时代对人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其潜在的、显像的变化的重大意义,远未让人们意识到。在大物理环境全面通透并大大提速的情况下,人们的生存速度、思维速度、观念速度都在呈几何级数地提升,甚至生理、生命特质都在发生变化,因此绝不能苛求读者云里雾里、慵懒滞涩的阅读。传统文学生存的根基已经崩塌!
哲学已死,存在于文学中的哲学意识,也就是所谓的“纯”“朦胧”“高深”就愈显其浅陋虚伪。存在决定意识,电子时代还原了存在的本相,人们的意识必然要向本相靠拢。这个时代需要真实简捷的阅读,甚至简单到“荧屏阅读”。若果追求崇高,那就是“善”和“爱”,别无其他。人们不需要疑似哲人的故作高深的絮叨。其实文学的本质本来就是这样的——许多传统的经典按照现在某些人的标准,哪一部不是通俗文学?只是由于现当代哲学的病态介入,才使文学经过了一段特别的路程。这也是与时代、科学发展的阶段相适应的。为此,我认为每一个传统的“作家”都要尽快明白这一点。电子时代的文学,不仅要有形式上的根本变化,其内涵也要有根本的调整。文学不会死,但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学肯定要死,并且已在死亡的过程中。如果冥顽不化,只能说明你从一个智者落后为了蒙昧者,或者你压根就是一个伪智者。
可悲的是,现在的文学体制作为最落后时代的板块,越加变形为官本位体制,又加物欲的渗透,评奖、评论、推出作品,肆无忌惮地向官本位、钱本位靠拢。边缘化的官阶和尴尬的资本乏缺,使这个圈子变“体制内文学权利”为官本位、钱本位权利,愈加扭曲、丑陋。圈定了一群灰色的、埋汰的小众,自恋自艾,自弹自唱,越加延迟了观念的变革。
我作为一个身体力行的写作者,明知道《武训大传》已经在传统文学的路途上上了一个台阶,但也想止步思考。
不久前在北京,每次乘地铁,身边都会出现一个令我震撼的场面——所有的阅读都是电子阅读,几无纸媒阅读。我想,我不会放弃文学,但是,文学的路该到底怎么走,确实应该反省了……
附——
作家马原再抛“小说已死”论,引发热议———
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已经死了?
本版撰稿 傅小平
5月6日上午,第九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颁奖前夕,举行了一场由多位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参加的题为“我们的时代需要什么样的文学”沙龙。作为该奖项终审评委之一的作家马原首开话题,抛出“小说已死”的观点,引发了热烈的争论。
悲观论断,是因为坐标系放得太过狭小
事实上,早在2002年,马原就曾抛出“小说已死”的观点,在当年的文坛掀起轩然大波。“当时也是在一次文学沙龙上,王蒙也在场,他听了后,用幽默的语气调侃说:或许是你马原的小说才死了呢。”
如今,不再写小说而在大学教授经典文学的马原,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读者和一个旁观者。他十分怀念上世纪80年代文学繁荣时期,有一次他坐火车没买到卧铺,就向列车长出示了自己的中国作协会员证,结果列车长免费补给了他一个卧铺,还兴奋地对他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着的作家!”
可是近些年,不要说马原走在路上很少再有机会被人拉住合影,就连他的那张中国作协会员证似乎也形同鸡肋。在马原看来,这就是小说已死的表现。“小说的价值正越来越边缘化,读现在的小说,我们再也读不到精神的悲怆、宏大和庄严。”马原认为,今天的小说已经没有经典可言,写作越来越娱乐化,读者越来越粉丝化。网络等新媒体培养出了新的作家,但是他们写的东西,和传统文学相比,已经不是同一样东西了!“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已极少被阅读。电视剧作家已经取代了过去作家的功能。过去意义上的小说确实已经死了。”
作家张炜显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他坦言,自己有一段时间也曾为此感到忧虑,直到后来看到一篇题为《雨果与莎士比亚》的文章,这让他了解到即使在雨果、左拉生活的年代,就有人提出文学已死的观念,可此后却出现了文学的空前繁荣,即使到现在,依然源源不断有人在进行着文学创作,并显露生机。“以此看来,文学可能天生就是死去活来的命,一直被捧在空中传递并不是好事,文学的两只脚就是要坚实地踏在大地上。”在张炜看来,我们对文学的悲观论断,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把坐标系放得过于狭小。“作品的真正价值,只有放在长时期内进行考量,才能真正凸显出来。而恰恰是这嘈杂的、混乱的,甚至可以包容文学死亡的想象的时代,可能会产生代表这个时代的杰作。”
小说虚构魅力渐失,写作者要担负责任
张炜的美好愿景,固然让人欣慰。文学面临的严峻处境,也是当下不得不正视的话题。在文学不景气的当下,不少作家纷纷改行当收入相对较高的编剧,就是一个例证。按照坊间的说法,诗是用血,小说用汗,而电视剧就是用口水写出来的。评论家谢有顺就曾问过一个转行的作家,为何迟迟不回到小说创作中来。谁料对方反问他道,“你想过没有,90多年前的小说是什么地位?”当时小说还是“不入流”的微贱之物,直到后来才开始进入主流。这话让谢有顺深有感触,“我在想,今天的电视剧是否就是90多年前的小说?”在传统文学影响相对衰微的今天,电视剧可能正是文学存在的另一种形态。
作家魏微表达了自己的困惑。近些年,她阅读的基本上都是历史、纪实类的作品。“这当然和我所处的年龄段有关,因为年轻时有很多的梦想,人到中年就会变得愈加务实。但另一方面的原因,或许在于小说虚构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没有魅力了。”魏微表示,就中国的情况来讲,这个责任主要由作家自己来负。“我记得年纪比我们大一拨的那些人,他们在回溯自己的青春写作的时候,那种激情,包括那个时候的读者、整个社会对于文学的关注,对于虚构文学都会有一种推动力。现在因为读者不读小说了,我们自己在写,自己会觉得没劲。”
评论家郜元宝则表示,文学的边缘与当下共同语言的缺失有很大关系。“当代文学并没有为当代人提供足够的交流语言,大量的流行词汇都是来源于网络,缺乏创造性,造成一种虚假的兴奋。因此,我们面临的现实是,我们有共同的生活,但缺少值得信赖的共同语言。而这种缺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学中人自己生产繁衍了这样的语言,把自己给埋葬了。”
消费主义时代,作家需多一种抵抗精神
诗人欧阳江河显见地对网络冲击持不偏不倚的中和姿态。在他看来,网络诗歌的出现至少扩大了诗歌写作的词汇表。新创的意象、词汇,乃至词生词的现象等等都在扩大诗歌的活力,并把物质形态的东西包含了进来,拓宽了诗歌的疆域。“这并不奇怪。如果考量一下诗歌从唐到宋的变化,就会发现在唐朝诗歌纯粹是艺术品,而在宋代,诗歌更多被当成一种寻常事物来写,但并不因此影响品质。”
基于此,欧阳江河认为,文学从来没有边缘化,也从来不曾中心化。小说、诗歌,乃至宽泛意义上的文学,其实并没有,也不可能死亡。“当下文学正处在转型的阶段,分众趋势日显。这个时代更多把文学当成读物、把读者转变成粉丝。而所谓的大众读者读的只是署名,其实未必真喜欢读这样的作品,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是奔着作者的名气去的。所以,与其问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还不如更多考虑文学该怎么读的问题。”
评论家张清华对此表示赞同。他认为,对文学命运的焦虑,有其合理性,不过也带有幻想性的成分。“已故诗人顾城曾被当成明星一样崇拜。1986年,他到一个地方举行朗诵会,活动现场差点出现人踩人的现象。这样的场景不免让作家们有些怀念,并在表面上给人感觉,自己作品的读者何其广泛。其实,蜂拥而至的粉丝,有相当一部分可能根本就没读过你的作品。而在今天这个时代,文学看似置身边缘,只被少数人阅读、追捧,但这些剩下的少数极有可能都是真正的、真实的读者。所以对作家来说,关键在于要有好的写作心态。”
张清华进一步指出,当我们感叹文学衰微,我们有必要问问,我们的作家是否已经对当下这个混乱的时代和尴尬的精神处境做出了充分的回应。“真正文学大家的作品都是在反映他置身的那个时代,但我感觉我们的作家做得很没有成就。我曾经有个提法,作家不应该为同行写作,而应该为心灵写作,为永恒的理想写作,为承担知识分子的责任写作。也只有这样,一个作家才能找回那种安静和踏实的感觉,从而为时代立言。”
欧阳江河也表示,在当下这样一个写和读都倾向于消费自身的时代,诗人需要有一种抵抗精神,不让自己的写作跟心灵之痛、跟复杂的现实世界、跟问题意识脱离开来。“我认为诗人还是应该有一点历史使命感和责任感,而不要太在乎身边和眼下的传播面及影响力,比如阅读量、发行量、曝光率、粉丝团什么的。你当然不可能跟博客明星和微博高手比点击率,诗人成不了网络时代一呼百应的‘意见领袖’,但我们可以返回内心,写出真正无愧于这个时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