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震灾区到地震灾区。5月8日,当我从日本东京启程参加汶川大地震三周年有关采访活动的时候,情不自禁想到3月11日东日本大地震后两进福岛灾区采访的往事。我意识到,这实际上是从一个地震灾区到另一个地震灾区的“灾区之行”。所不同的是,一个灾区仍处在悲壮之中;一个灾区正从悲壮走向豪迈。
三年前的“5·12”,一场大地震让汶川成为四川的地标、成为中国的地标、成为世界的地标。至今,想起“汶川”二字,都会有心头发紧的感觉。三年来,从“汶川不哭”到“汶川挺住”,再到“汶川雄起”,这里一次又一次地举世瞩目。我想,怀有伤痛的人或许不愿过多地叙述伤痛,这次采访可能更多地要用镜头说话。
1、5月10日,当我们驱车在一座山峰巨石上看到凿刻漆红的“映秀镇”三个大字时,车内立即想起接连不断按动快门的声音。是的,据国家地震局地震台网测定,汶川大地震的中心在四川省成都市西北部温江县以北地区,具体位置为北纬30.986度、东经103.364度,即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境内的映秀镇。
2、据说,大地震那天上午,映秀镇上空就一直弥漫着一层黄色的沙尘。地震来临后,映秀镇的许多房屋在数秒钟后垮塌,地面撕裂一尺多宽,然后合缝。这里常住人口6641人,加上流动人口共12000多人。现在,已知幸存者仅仅3300多人,其中还有1000多人负了重伤。这里生死决斗的故事绝非用文字可以讲述清楚的。
3、我们在映秀镇集镇中心的中滩堡村口停了下来。大地震后,这里的房屋全部毁损,直接经济损失2.8亿元。全村137人遇难,13人失踪。地震过后,这里成为“防震减灾示范区”,建筑用地37524平方米,安置348户。当我看见当地一位女性蹲下背着身子把一个女孩小便的时候,意识到生活的原生态开始恢复了。
4、灾区正在成为旅游之区。当地村委会把发展的目标之一定位为“充分依托映秀镇的交通优势和旅游资源,大力发展第三产业,增加村民收入”。我看到,“5·12震源石”已经成为一种热销商品。由此,我得知震源点是在映秀镇的牛眠沟——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这些石头则是该县抗震救灾映秀前线指挥部提供的。
5、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生命既脆弱又坚强。看着眼前的这对老人,爷爷拄着新式的拐杖,充满慈爱地看着奶奶怀抱里叼着饮料吸管的孙子,我猜想,他们不仅为自己活了下来感到欣慰,更为生命和血脉得到传承延续而喜悦。这样的景象,我在灾区不仅看到过一次,他们脸上的笑容应该胜过千千万万栋新建的房屋。
6、走进漩口中学,就为它的屡屡不幸感到悲哀。这个本来位于汶川县漩口镇的重点中学,因当地修建水库而迁移到映秀镇。5·12大地震后,该校师生又迁移到山西省长冶市过渡,今年三月返回映秀七一中学上课。他们的学校,已经成为纪念地震的遗址,永远不会再恢复。那80秒钟的地震,让这里43名学生遇难。
7、在汶川县水磨镇,从春风阁下来后步入禅寿老街,两旁按照羌寨风情新建的排排三层楼房令人感慨,一层都是商铺,二三层都是住宅。但是,我更感慨一个年轻人,他好像并不满足,不但要把销售“土豆花”的饭店转让,并声明“接手可营业”,还专注地打着手机与外界联系着。这种年轻的不安,或许更是希望所在。
8、在水磨镇禅寿老街的和谐广场,我看到一家名为“啃德起”的快餐厅。不用多说,任何人都会知道,这是借用美国“肯德基”麦当劳的谐音在招揽食客。地震之前,这里有60多家企业,是一个高耗能、高污染的重地。现在,他们向生态旅游经济转型时,借谐音吸引游客,显露出一种与知识产权博弈的智慧。
9、久违啦!离开禅寿老街之际,我看见一位大妈在绣鞋垫。儿时,曾看过家中保姆带着顶针、扎着锥子、用手搓的麻线一针针纳鞋底的景象,同样是从她那里得知,绣鞋垫是有钱人家做的事情。如今,时代变迁,
“绣鞋垫”已经成为制作手工工艺品的工序,已经成为这个生态旅游小镇的“拳头产品”之一。
10、他跳起来啦!在都江堰蒲阳中学操场的乒乓球案前,一个13岁左腿下肢残缺、拄着单拐打乒乓球的男孩吸引了我。当着我们的面,老师启发性地问“在地震中是怎么受伤”的,他毫不客气地回答“我早已经忘了”。接球、发球、捡球,他运用自如。在接球的时候,他居然跳起来啦!这是人生自立坚强之跳!
11、北川中学,一所震后用两亿元人民币兴建的学校!这笔款项是中国侨联组织全球华侨华人募捐而得。在中国每53万元人民币可以建立一座“希望学校”之际,震后的北川中学属于幸运的。正如北川中学重建碑文所说:“扶危济国,勇赴国难,惟华侨华人之光荣;爱国爱乡,崇教重文,乃炎黄子孙之传统。”
12、5月11日,正好是
“新华文轩”北川店新张开店的日子。我不知道“新华书店”为什么在这里改称“新华文轩”,但却看到书店里面出售《地震知识读本》、《灾后社区心理援助手册》、《农村民居抗震常识》、《地震灾后心理预防与干预手册》等等。我想,一个善于汲取教训的民族应是有未来的民族。
13、这位是绵阳市副市长、原北川县县长经大忠。就是他,地震到来的时候,在举办青年创业大会的会场上高呼:“先转移学生!”
8分钟后,他才带着其他干部跑出濒临倒塌的会议室。此后,他3天3夜没有合眼,在废墟中亲手救起5名孩子。而自己的家已经是一片废墟,一个侄女,两个侄儿和亲妹妹都遇难。
14、大地震后,汉旺定格在人们记忆中的是钟楼和废墟。钟楼的指针还停留在那里,那个让50多万平方公里秀美的国土大地颤抖的时间,山河易位,满目苍夷。如今,这里仍然保留着一条地震遗址街,游客只能从车上观看两侧的惨景,揣测着废墟下掩埋着多少条生命。死的痛苦与追忆的痛苦常常是两轮并行的。
15、“活着就好,莫计较钱多钱少,汶川地震,不论是乞丐富豪;活着就好,莫要计较权大权小,地震塌楼,不管头顶有无官帽……”在绵竹市道行中学,我看到了这首小诗的作者、高位截肢的杨华兵老师。地震前,他任绵竹市教育局督导员。地震时,被压在倒塌的房屋里,他说:“是解放军第二天把我救了出来。”
汶川,新生。短短两天的采访,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汶川,新生。自然,此时此刻,我会想起采访不久前的日本“3·11大地震”的灾区。记得1995年去采访阪神大地震的时候,日本还不曾提起中国。如今,日本已经开始议论应该如何汲取中国的震后救灾经验,比如,“对口援助”,再如,“应急机制”。无法避免的一场又一场地震灾害,让中日两国有了“感同身受”。我相信,也会有了新的借鉴与交流。(写于2011年5月1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