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暂时寄存在这片土地,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趟巡礼。
我们的记忆可以是一样,也可以千差万别。我们属于80后的火车头,与很多同龄人的记忆不同,我最初的记忆就是:吃。我记得我吃过麦冬根、地瓜干、苜蓿根、桑椹、癞葡萄、炸泥鳅、烤蚂蚱、烤麻雀、烧鸟蛋……夏天上树,瓜果栗子;秋天要奢侈一些,队里的玉米、、芋头,生一堆火,烤着吃;我记得还有一条河,河水清澈,水草茂密,我们从家里偷来炸药雷管,拿着网筛,跑去炸鱼,摸石螺……
以前我们是简单的生活,但很快乐,一块烤红薯都可以成为快乐的理由。现在我们拥有的东西多了,却为何不快乐?城里的孩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也有过贫瘠的岁月,但很少有挨饿的记忆;他们不种粮,但每月都会有粮食供应。这大概就是农民们所羡慕的“吃公粮”。小时候我爷爷对讲,跟我六叔一样,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吃公粮”。有“吃公粮”,就有“交公粮”的。每年夏收之后,父亲和我拉着一车粮食往附城粮站走的情景,在我的记忆里真是永难磨灭。
现在我们都不爱吃米饭了,有的人改爱喝小酒了,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毛泽东所说的“一天吃五顿”的愿望。仅靠种地,也只能是吃饱肚子而已,农民的收入依然少得可怜。我父母种了一辈子地,粮食年年丰收,每年卖点粮食,也仅够日常花销。种地不挣钱,加上生产资料农药肥料的不断涨价,有那么几年,种粮已经到了赔钱的地步,于是年轻人纷纷进城,土地撂荒日益严重。父亲看到这种情形,比总理都着急,他有一个朴素的理论:没有人种地,全国人民吃什么?因此无论挣钱还是赔钱,他每年都要种几亩稻谷。与共和国一起诞生的人,人生经历太多的变故,他大概也是饿怕了吧。
后来,我们知道了“城乡二元结构”,什么叫“剪刀差”,才知道种粮的人没粮吃原来是一种政策设计。现在好了,我们都可以吃饱肚子了,但吃饱肚子的人依然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前些天,郑州发生了一件事,足以说明什么叫“城乡差别”。河南中牟县老农张全会和老伴赶了八个多小时毛驴车,去郑州卖红薯,为的是给家中生病的儿子换点医药费,没想到却被一个城管执法人员连扇耳光。当听说打人者被拘留后,张老汉连连摆手,说:“快把人放了吧,我原谅他了。”他卑微地活着,自视为繁华都市上流社会的局外人,从不奢求都市人的尊重;他不去大商场,没办法去人民大会堂,坐不了主席台,举不了手,救济也是奢望。我们可以说他不明真相,没有权利意识,没有现代公民观念。他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但他有良心、爱心、同情心,就像米兰·昆德拉说:“生活在别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他知道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必须继续。
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说,要让农民有尊严的工作。没错,他老人家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下面总有一撮得微权而撂人形,一副人五人六的牛鬼蛇神。
很多人认为填平城乡鸿沟的关键在于权利、资源分配的公平公正,用统一的社会保障网呵护每一位公民。这当然很重要,但问题在于,由于长期的二元分割,人为形成的“两个世界”,已使人心有所隔阂。有人鄙夷地称一个农村人为“乡巴佬”时,作为一个城市居民你是否已足够“文明”?有时我想,一个农村朴实人的脚丫子,也比那些鼻孔朝天的“城蛮”干净千万倍!城乡一体化过程不是简单的“城市拯救乡村”,也不是逼着农民上楼,更不是“城市吞噬乡村”。城乡的融合,到底是谁在拯救谁?
以前,毛主席带领农民闹革命,从土豪劣绅手中抢田夺地,为的是实现“三反”,现在是地方政府带领拆迁队,从农民、居民手中夺地。无论为了头上的帽子,还是手中的票子。拆迁之于中国,就像两军对垒,充满了悲壮铁血之味!
事实上,囤积居奇、制造土地投机机会的恰恰是集裁判员、运动员于一身的地方政府:通过垄断的土地产权和规划权,实现对农民、土地、人权的掠夺。
土地是什么? 是母亲,是家 是灶台,是粮食,是安慰,但是土地也会有累的、生病的时候,或许生病的是城市,抑或是乡村,或者两者从来就没有痊愈过?